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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寂靜的荒村 文 / 鄧旆光

    在蛋太郎的追問下,明月心神色游移不定,她的心也一定在起伏不平。蛋太郎就那樣默默地看著她,眼波柔似水,臉色皎如月,就那樣默默地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終於,明月心咬了咬嘴唇,望向蛋太郎,目光如閃爍的星,她輕輕地問:「你告訴我,怎樣的人是不離不棄?」

    「那當然要看心啊。」蛋太郎恍然想起了前世,連笑容也苦澀起來。

    明月心不明,追問:「心?怎麼看?」

    「就像你將這裡的人類、妖怪甚至鳥獸拘禁在你的周圍,可是沒有察覺的茫茫然不知你的存在。已經察覺的,就好像那些屍蟲,它們更是拚死逃離。就算他們的身體留在你的身邊,他們也是在背對著你,他們的心離你越來越遠,他們的目光永遠望著遠方。」

    聽蛋太郎這樣說,明月心的臉色蒼白,以纖纖素手輕輕掩住嬌柔的紅唇,目光裡滿是驚訝與淒涼。

    蛋太郎卻繼續說道:「還是說說我的想法吧。那個和尚,叫敏俊是吧。他當初設立法陣的時候,便知入陣之人永生不能超脫,可是時也勢也,若是不犧牲你一個人,那麼最終亦會全軍覆沒,所以他面臨的抉擇是,你死,還是你和大家一起死。最終他選擇了前者。可是,他在勝利之後卻沒有撤掉法陣,為什麼?並非他將你遺忘了,而是因為法陣一撤,你便魂飛魄散,真真正正地形神俱滅,永遠消失在這個世間。他這樣做,是想讓你依然可以以亡魂、以法陣的形態活下去。他的心,在想著你,他雖然離開了這裡,但他卻把他的心留給了你。我想,這就是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吧,只要事隔經年他的心裡還是想著你,或者你的心裡還是想著他,那麼你們就是在一起的吧,這樣的情愫,會超越生死輪迴,會敵過歲月變遷。」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的心裡還在想著他,我們便是在一起的?」明月心似懂非懂,但看她臉色漸漸溫潤起來,也只她的心顯然在漸漸開化。

    蛋太郎淒然一笑:「是啊,只要心裡還想著,那便是仍有羈絆。而這種情愫結成的羈絆,要比你以法陣的力量施加的桎梏更加牢固更加動人,你的法陣,遇到術高者,破了便是。可是心中的羈絆,即便是法力再高也無法破除的啊。那才是真正的在一起。」

    終於,明月心發自內心地笑了,她想像著敏俊的樣子,閉上眼睛,彷彿進入了甜甜的酣夢。

    一剎那,蛋太郎眼前白光閃爍,整個人神魂顛倒,彷彿進入了一個飛速旋轉的太空世界,他感覺自己就好像一枚壘球,被投向了不知名的遠方,只有耳畔還輕輕地響起一聲「謝謝你,祝你幸福」。

    也不知是一瞬間還是千百年,時間彷彿都褪去了顏色,蛋太郎猛然醒來,卻發現自己仍身在樹洞中,恩熙和尚坐在自己對面,笑嘻嘻地看著他。

    蛋太郎第一反應就是渾身上下摸索一遍,發現衣服還在,並不凌亂,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抻了一個懶腰,「啊,好長的一個夢啊。」

    「似夢非夢,亦真亦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恩熙和尚笑盈盈地答話道。

    蛋太郎一怔,「師父,你在說什麼讖語?」

    「不是讖語,而是說,怎麼說呢?夢想照進現實吧。即便你以為是在做夢,但那夢就是實實在在的。」

    「還是不太明白。」蛋太郎嘟嘟囔囔,心裡埋怨著這和尚就是麻煩,有話不直說,繞來繞去故作高深,好在唾沫星子不要錢,不然一會兒工夫就能吐出一座金山去。

    似乎瞧見了蛋太郎如此耐不住性子,恩熙和尚一臉苦笑,終於說起了白話:「為師的意思是說,你做的雖然是個夢,但那夢也是這時蠱引你入了它的幻境,夢中的一切,雖然看似虛無縹緲,卻是真實發生的。」

    「怎麼可能?夢裡面,我參與了蟲屎郎曾經講的故事。那時它認為的邪祟竟然是我。可是我才在這個世界出生幾天?怎麼可能參與一百年前的事?」蛋太郎反駁,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通恩熙和尚的話。

    可是恩熙和尚卻滿是不以為意地搖頭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時蠱具有扭曲空間的能力,你怎知它不是將今日的時空與百年前的世界重疊在一起?或許那件事的發生正是因你而起。」

    「誒呀呀,你這樣說,我真是接受不了的。」蛋太郎賭氣似的站起身來,彎腰就往樹洞外走。他是睡昏了頭,忘記他與恩熙和尚被困在樹洞裡了。可是說來也怪,那原本只餘一條眼線縫隙的樹洞竟豁然開朗,蛋太郎就這樣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恩熙和尚似乎也並不驚訝,跟著他走出了樹洞。

    但是,來到樹洞外,蛋太郎卻呆在了那裡,他滿眼地瞧見荒草齊齊,一望千里,還哪有什麼高家,哪有什麼縣城?呆立了半晌,他這才明白,那夢中,成為時蠱的明月心已經放下了執念,解開了對人們的束縛,她深深地沉睡在老樹之下,這片土地也再沒有桎梏生靈的魔力了。

    原來,恩熙和尚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這一刻,蛋太郎也覺得無比解脫。

    恩熙和尚從後面走上前來,笑著對蛋太郎說道:「其實我窺探了你的夢境,你很有慧根,不如就此剃度出家跟我當和尚吧。」

    「哇,原來我腦子裡鬼叫鬼叫的聲音是師父在說話?」蛋太郎忙岔開話題,他可不想剃成大光頭,那可就真的是枚蛋了。

    恩熙和尚點頭,又道:「不過,你對生死的看法,為師看來,卻是悲觀的。」

    「哦?那師父怎麼看?」

    「生啊,死啊,或許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但生命絕不只有生和死兩個部分,那最多是生命的兩個端點,而其間這或漫長或短暫的時光啊,要如何活得精彩,才是生命的意義。就好像你說的,心若在一起,人便在一起。那為師看來,心若是精彩,生命才是真實的啊。」

    「或許吧。」蛋太郎微微一笑,望向遠天,紅霞正渲染天際,夕陽垂暮,它這一日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但這一抹最後的精彩的絢爛卻留在了人的心間。

    或許這就是生命的綻放吧,為了自己,也璀璨了別人。

    「師父。」蛋太郎若有感觸地問道。

    恩熙和尚回過頭來,一臉孺子可教的模樣,「怎麼?」

    「咱們晚上住哪兒?」

    「這個時候你在想這麼現實的問題?」恩熙和尚哭笑不得。

    可蛋太郎卻笑道:「師父不是說色即是空嗎?」

    「啊……哈哈,也對,也對,咱們……就在樹洞裡再窩一宿吧。」

    次日天明,兩人走出樹洞,空氣中瀰漫著濡濕的露水清香,蛋太郎伸了一個懶腰,問恩熙和尚:「師父,你的處女除已經大功告成,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京城。」恩熙和尚目送遠方,那神情滿懷堅定。

    蛋太郎湊過來,問道:「去京城做什麼?」

    「那裡的鬼怪會更多。」恩熙和尚說罷,便大踏步往東方走去,蛋太郎也緊隨其後,師徒兩人的身影,在這廣袤的荒原中顯得無比渺小,蛋太郎甚至擔心,天黑的時候能否走得出去。而隨著漸行漸遠,蛋太郎的腦海中也輕輕地飄過一句:「祝你幸福。」

    恩熙和尚的腳程很快,蛋太郎的肉身是鳳凰神獸,所以兩個人走得迅速,但即便如此,還是走了兩天,才漸漸看到有稀稀拉拉的農房散落在前方。

    那應該是一座村莊,但顯得凋零破敗,恩熙和尚駐足望了一會兒,嘴角泛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咱們今晚就在這裡投宿吧。」

    「師父,你又嗅到鬼怪的味道了?」蛋太郎心領神會地跟上來。

    「為師又不是狗。」恩熙和尚沒好氣地說,「為師這是辨出了妖邪的氣息。」

    「便出來的?那不是放……」

    「誒,出家人不說髒話。」恩熙和尚及時打斷蛋太郎的話,蛋太郎只好將那個「屁」字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裡,又聽恩熙和尚說:「太郎,你這個慧根啊,時深時淺,要好好修煉啊,一心問佛,思維不要太發散。」

    「謹遵師父教誨。」搔著後腦勺,嘿嘿地笑著。

    師徒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轉眼已經走進了村子。這時,蛋太郎才感覺到這村子裡不尋常的氣氛。這裡雖然屋舍井然,但卻太過寂靜,別說人影,就連一隻野狗都沒有見到。恩熙和尚一邊走一邊彷彿在傾聽什麼,蛋太郎左看看右瞧瞧,只覺得渾身發毛,即便走在太陽地裡,也覺得背後寒風瑟瑟。

    忽然,恩熙和尚湊近問道:「你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嗎?」他的眼睛斜斜地望著一旁,嘴角微微裂開,露出古怪的笑容。

    蛋太郎一時怔住,不知恩熙和尚指的是什麼。要說不對勁,他覺得這村莊哪裡都不對勁,可要說一點最突出的話,他卻又說不出來個根據,就只好望著恩熙和尚,一副詢問的模樣。

    恩熙和尚收斂起笑容,目光彷彿搜索似的流連過一棟棟屋舍,最終停在了不遠處一間低矮的房屋幾欲腐朽的木門上。

    「這裡……沒有蟬聲。」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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