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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章 所謂信仰 文 / 七品

    清元大軍退去了,也不知他們會不會再捲土重來。

    但是左明秀現在已沒有時間關心這個,接手了天長衛指揮權的他已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他開始組織隊伍,收拾城中的殘局,如山的身影站在城頭,踩著腳下溫熱的土地,被眼前這血與鐵的一幕深深震撼。

    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滿了鮮血,土壤早已成了紅褐色,冒著熱氣的鮮血無法凝固,血氣和無數亡魂糾纏在空中,形成的陰霾久久不能散開。

    偶爾還能看見殘垣斷壁上掛著早已辨認不出的肢體部位,不久前還充斥在這裡的廝殺聲、呼喊聲、馬蹄聲消失了,卻讓此時的寂靜顯得無比猙獰,所有的生機彷彿都消失了。

    目光所及惟有一片殘破與荒涼,風來揚起陣陣的灰,雲濃日暗慘淡無光,這座曾經繁華的城鎮,此時像是荒涼了許久的古國廢墟,像是寂寥的墓場,摧殘,頹唐,枯槁,滅亡成為這裡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天長鎮,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

    士兵們的屍體,有的燒成了炭,有的成了碎片,有的完全消滅……

    凌清菡邁著凝重的步伐走向戰場,血泊淹沒了腳面,路過一處小屋,這裡被改裝成臨時的工事,石牆已完全倒塌,燒成黑色的房梁下面壓著幾具屍體,門是閉著的,門口橫著好些屍首,大多數是天長衛的士兵。

    她冒著那濃烈的味道,在死屍間向前方走去,在這離城門最近的這片密集的民居間,街道上橫陳著幾百具屍體,都是穿著老百姓的衣服,他們中有老人,有婦女,有稚氣未脫的孩子。

    這些屍體上佈滿了傷口,傷口全部在身體前面,至死,他們也未退一步。

    凌清菡沉默不語,戰爭的代價,為何承擔的總是最樸實的百姓。

    想到他們臨死前徹骨的疼痛,想到他們對勝利焦灼的飢渴,想到城破後他們絞心的痛苦,想到他們與天長共存亡的決心,禁不住有灼熱的眼淚在眼睛裡湧。

    或許這些感觸會終究流於感傷,或許後人會評說他們的死是光榮的,他們的血是有代價的,他們是死得其所,是死而無憾。

    但是,他們終究還是死了。

    越是靠近前線陣地位置,屍體就堆的越高,這裡的屍體幾乎全部是天長衛士兵的屍體,還有些身著普通衣裝的青壯年百姓。

    這些屍體做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有抱住敵人腰的,有抱住敵人頭的,有卡住敵人脖子,把敵人捺倒在地上的,和敵人倒在一起,燒在一起。

    一個戰士,他手裡還緊握著一塊磚頭,磚頭上沾滿腦漿,和他死在一起的清元士兵,腦漿崩裂,塗了一地。另有一個戰士,他的嘴裡還銜著敵人的半塊耳朵。

    在分開他們遺體的時候,由於他們兩手扣著,把敵人抱得那樣緊,分都分不開,以致把有的手指都折斷了。

    空氣、樹木、屍體,一切都悄然無聲,左明秀微顫的手撫上了一名年輕士兵未瞑目的雙眼,這些士兵再也不會在起床號中驚醒過來了。

    第一梯隊長蕭然的屍體很快就被找到了,因為他傾斜四十五度的屍體依然在倔強地撐著那面大旗。

    獵獵的凌字大旗如同血梅一般傲然綻放在這片修羅場上,握著旗桿的左手掌心已被五指刺穿,握著刀的右臂在他身旁不遠處,死死地插進一名敵人士兵的肚子裡。

    敵人的、自己人的屍體在他周圍堆成了一座小山,像是為勇士築起了授勳的獎台。

    闔上他未曾瞑目的雙眼,凌清菡的眼淚又一次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依然記得這個樸實的漢子在搶下第一梯隊隊長時興奮得像個小孩的樣子。

    他在向自己要過這面大旗時說:「凌家的大旗一定要插在敵人的陣地上!我第一梯隊所在之處,便是敵人之陣地!旗在陣地在!人亡旗不亡!」鮮紅的凌字依然飛揚,可是守衛它的勇士卻已魂歸天國。

    第二梯隊長顧敏的屍體被發現時,即使連最勇敢的戰士也忍不住嗚嗚哭了出來。

    他的下半身已血肉模糊,僅僅靠

    看書網言情;再也不能重返家園?

    因為這是軍旗和戰鼓的驕傲,是鐵與血的豪情,是個人在西林命運中猶如滄海一粟的抗爭,是血肉之軀被成為永恆的傳說!

    「我們不偉大,但我們能捍衛偉大。」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左明秀的眼眶濕潤了,他緩緩地脫下軍帽,對這些戰死的勇士致以最崇高的軍禮。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的軍禮的真正意義,真正的軍禮不屬於上級,屬於那些真正的勇士。

    整整用了一天的時間,人們才將犧牲戰士的屍體收集在一起,每一名活著的士兵眼中,都噙著淚水,他們帶著懷著無比尊崇的心情,為戰死的袍澤舉行了簡短而莊重的葬禮,在熊熊的烈火中,戰士們的遺體永遠和他們守衛的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報國捐軀日,遙天黯將星,山河留壯氣,風雨泣陰靈,淚灑三軍血,名流萬載馨,茫茫煙水闊,憑弔問滄溟。」凌清菡含著熱淚在烈士的遺體前致辭,寫滿血字的紙張在夜風中微微顫抖,她的聲音也變得飄渺起來,飄向遠處的蒼穹。

    「天長大捷,挽六鎮於垂危,作西林之保障,並與遼遠、丘平鼎足而三,盛名當垂不朽!」

    「……你們無愧於忠誠!無愧於榮耀!多少年後,我們將告訴自己的子孫,有你們這樣一群偉大的人曾在這裡,為了千千萬萬個家庭不再有離別的傷痛,為了千千萬萬個母親不再有傷心的淚水,為了偉大的和平,你們曾在這裡!忘死而戰!!」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任何事情,都無法彌補我們失去勇士的哀痛,是你們,使我們在失去勇氣時給我們以勇氣,在我們將要退卻時給我們以力量,願逝去的勇士安息,我,凌家第一順位繼承人,以諸君之名,在此起誓……」她緩緩地舉起右拳。

    西風驟起,發出嗚嗚的悲鳴,少女清冷的聲音迴盪在天際。

    她的背後,是四百三十三名天長衛將士悲愴的聲音!是威水衛三千鐵騎憤怒的聲音!!是西林千萬男兒復仇咆哮的聲音!!!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舉起了右拳,眼中的晶瑩閃爍著炙紅的火焰,烈士的英魂彷彿在九天之上注視著他們。

    「我左明秀……」

    「我齊林……」

    「我常樂然……」

    ……

    「在此起誓……」

    「在此起誓……」

    ……

    「吾將己未亡之軀!」

    「吾將己未亡之軀!」

    ……

    「以英烈之名!」

    「以英烈之名!」

    ……

    「以必死之決心!」

    「以必死之決心!」

    ……

    「有進無退!有我無敵!」

    「有進無退!有我無敵!」

    ……

    「寧碎頭顱!慰我國魂!」

    「寧碎頭顱!慰我國魂!」

    熊熊的火光沖天而起,映紅了每一個人的臉龐,千千萬萬個吼聲匯聚一個聲音,在遠處的群山中迴響,震撼著如血的夕陽。

    青山有幸埋忠骨,一片望不盡的起伏山巒,放射出奪目的光彩,西下殘陽像血一般鮮紅,描繪出一幅悲壯的畫卷,遠遠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陽還是鮮血染紅了大地……

    天長鎮上空的蒼煙已漸漸暗淡,最後是一片朦朧的暮色,夜暮降臨了,慘淡的月亮升了起來,溫柔的黃澄澄的月光慈祥地撫摸著烈士們的新墳,輕輕的夜風將戰士們的亡魂帶回故鄉。

    浩浩平沙無垠,風悲月曛,寒氣凜凜猶如降霜的冬晨,左明秀負手立在夜空下,俯瞰著這片和夜空融為一體的大地,他第一次感覺到,戰場竟能讓人如此震撼。

    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始終是一個沒有方向的人,就像一個孤魂野鬼一樣。

    說好聽些,是飄無定所,隨遇而安,說直白些,就是得過且過,苟且偷生,這也養成了他逃避的性格。

    而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又點燃了他那份沉寂了許久的男兒豪情,他第一次覺得,也許真的有一種信仰和榮耀,可以讓人為之付出生命。

    「大哥,你曾經說過,當你發現有什麼能讓你去堅守,有什麼能讓你用生命去捍衛,有什麼能讓你拼盡最後一滴血,那會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

    左明秀隨手銜來一根枯草叼在唇間,就將目光轉向了天際,「其實,我一直都是個可悲的人,因為我一直連自己該堅守、該捍衛些什麼都不知道。」

    齊林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聽他說話,他知道,此時並不需自己多言,他也知道,此時對於左明秀是個非常重要的時刻,或許他的一生就會因這一時刻而改變。

    像左明秀這樣的人,很難有什麼信仰,而如果他一旦有了信仰,他必會用生命去實踐,他瞭解他,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左明秀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發現還是不能完全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於是他轉身問齊林,「大哥,你有這種信仰嗎?」

    似乎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沒有準備,齊林皺了皺秀氣的眉毛,凝神思考了片刻,點點頭,莊重地回答:「必然是有的。」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齊林很不喜歡回答問題,尤其是回答男人的問題,但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小弟能完成人生的第一次蛻變,只得硬著頭皮解釋。

    「就是你為了某個人,某件事,可以做你最不願做的那些事,那些事可能違背了倫理,悖逆了天理,踐踏了世間的一切準則,但你依然會去做,並且甘之如飴。」

    「大哥……你能不能更通俗一點……」左明秀不好意思地搓著手,什麼天理、倫理、準則,這類晦澀的詞語對他來說太深奧了些。

    齊林頓時氣節,自己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文藝氣質大發,想出來的人生哲理就像不值錢的大白菜餵了豬:「就是你精蟲上腦!可是為了你的女人不懷孕,你必須要忍著,用別的方式解決,並且樂此不疲,如果樂此不疲你都不懂的話,那就是一次又一次,覺得好玩又來一次!你懂了嗎!!」齊林揪著左明秀的耳朵大聲咆哮著。

    「大哥……您這個解釋……呵呵……確實夠通俗啊,這麼說我就懂了。」左明秀訕笑著說道。

    齊林恨不得一刀劈了這個朽木,想想單挑肯定不是對手,只得作罷。

    「大哥,那你精蟲上腦的時候,會用什麼方式解決呢?」看著齊林投來殺人的目光,左明秀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哦,我是想說,大哥,那你會為了你的信仰去做些什麼呢?」

    「去死。」齊林思考片刻後做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既像是個祈使句,又像是個正式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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