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文 / 冰凝
慕楓帶著陸雲惜去見寧浪那天，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風清芸看著那個一襲勁裝，長髮輕揚的女子忍不住地苦笑。這樣英氣逼人的女子哪裡還尋得到半絲執酒承歡柔弱溫良的模樣？陸雲惜看到風清芸忍不住地愣了愣復又抱拳見禮。慕楓暗中打了個手勢，雲惜瞭解地點頭身形一動便點了風清芸週身穴道，將她困在房中。寧浪沒有阻止，只是安靜地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內間榻上，風清芸死死地看著寧浪，眸中一片黯淡，那些本以為會幸福的希望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地淪為絕望。
寧浪將手中的邊防佈陣圖交給慕楓，看著他陰冷諷刺的笑忍不住心中苦澀，唇角輕揚的弧度便再也維持不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不會笑了，那樣一直掛在他唇邊的笑容竟然在無意間消失了，他依舊身著白衣，卻再也無法溫潤淡然地淺笑。寧浪知道，一切，都快結束了。
慕楓拿了圖紙便閃身出了將府，沒人注意到他是如何消失的就像沒人知道他是如何進來的一樣。寧浪告訴陸雲惜她有三天時間，雲惜握了握手中佩劍，無聲地點了點頭。寧浪看著她清秀的面龐想了想還是將太子大婚的事告訴了她，雲惜苦澀地笑了笑便轉身離開。寧浪沒有問她去哪兒，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他也攔不住她，而且不該攔她。
那個晚上，風清芸眼看著寧浪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鮮血從唇角湧出，驚得喘不過氣；那個晚上，寧雪傾整夜未眠，恍惚中有種說不出的寒意充斥全身，她感到無端恐懼；那個晚上，陸雲惜手中長劍恍然跌落，劍尖血花四濺。風清夜看著她，任憑鮮血流了一地，痛的麻木；那個晚上，慕楓白衣翻飛，策馬疾行，夜色空曠寂寥一如他孤寂絕望的生命。也許，他們都知道那一夜意味著什麼，也許他們都早有準備。
可是，誰的淚恍然滑落，碎了一地的憂傷呢？那些曾經的快樂，終是一去不回了。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兩日後早朝，皇帝接到邊關告急，說是齊皇親征，大軍壓境。風清夜看著朝堂上寧語正面露憂色的模樣，冷笑著揚了揚唇角，他單膝跪地對皇上說道：「父皇，兒臣請命與寧少將一起出征，大破齊國，揚我國威！」寧語正愣了愣，不由得神色一黯。皇帝欣然許諾，寧語正看著風清夜緊抿的唇角，默然無語。朝堂上，詭異的安靜。
風清芸一個人坐在房裡看著陽光透過窗子灑進來，在地面投下的淡淡陰影，微微苦笑。寧浪已經昏迷兩天，不知道能不能醒，就算醒了，父皇已經下旨讓他出征齊國，這個時候皇兄請旨出征，意圖那麼明顯，他會放過他嗎？風清芸呆呆地想了三天，如果說最初的那個晚上她還有些慌亂，眼前還會回放著寧浪慘白的臉龐和染血的白衣，那麼現在的她則釋然多了。如果寧浪死了，她便陪他去死也就是了。其實談不上殉情，因為寧浪從不愛她，而她對他也談不上深愛，只是她是他的妻子，他死了，她便不該活著。
風清芸雖然不願參與皇室鬥爭但也心知肚明，皇室與寧家已是相爭多年，此次出征，若寧浪出事，一切便都到盡頭了吧。她是父皇用來壓制寧家的棋子，只要她在寧府，只要寧浪對她尚有一絲顧慮，父皇就還有時間佈局謀劃，等到時機成熟便會一舉奪下寧家兵權，到那時，她便是孤身一人，無處容身。其實，早在父皇賜婚的那刻，她就知道自己是被放棄了，父皇絕不會為她一人放棄對付寧家，所以，身披嫁衣的那刻她就知道從此以後，她的死活只能靠自己。若能得到寧浪的感情，她許是還有一絲活路，可是，當她知道寧浪心有所屬時，便徹底的絕望了。
上天入地，她已無一人可信，萬里河山，她竟無容身之地！一旦皇室與寧府宣戰，等待她的，便只有一死。
父皇許是愛她的，可是帝王之愛，她只分了萬分之一，遠不及他的萬里河山宏圖霸業。本以為她至少有幾年的時間可以離開宮廷，過最平凡的生活，不曾想短短半年竟事已至此。風清芸沒有去想為什麼寧浪會認識陸雲惜，也沒有去想那晚的另一個男子是誰，更沒有去問他們做了什麼，她想，這世界本就複雜，她寧願當個快樂的傻瓜，也不想知道的太多。
她記得那晚寧浪的目光裡閃動的是她不熟悉的冷漠，他看著她，用她從沒聽過的冰冷語調對她說：「別逼我殺你，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明白嗎？」她看著他，苦笑著點頭。她想，他是不瞭解她的，若他瞭解就不會警告她了，這個男子，這個她托付一生的人，心裡從來都沒有她，從來都沒有。還沒來得及為自己難過，就感到另一種難以明說的恐懼，她看著神色冰冷的寧浪，想起了四哥在出嫁前告訴她的話，那時的風清夜背對著她，語調低啞：「芸兒，寧語正功高震主，寧浪狼子野心，你嫁過去，萬事小心。寧家父子手握重兵，若有不臣之心，皇權岌岌可危不說，你的性命怕也難保。四哥無能，保護不了你了，好好照顧自己。」那時，她看著窗邊哥哥落寞的身影，心裡澀澀地疼。
那個叫寧浪的男子，數年間屢建奇功，她又何嘗不知他毫不掩飾的野心？若非賞無可賞，父皇又怎會讓她下嫁？她知道，一切都沒那麼簡單，只是她不想在乎那麼多，她只是個女子，想要的，只是自己的丈夫能夠好好活著，就算不愛她，他也是她的丈夫，是她被皇室放棄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要他活著，這願望真的這麼難嗎？風清芸看著外面陰沉的夜，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