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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 雲氏素裳 文 / 斜雨江南

    沐德王朝開國以來最冷清的一個新年在連日的大雪之中悄然遠去,轉眼又是民間最熱鬧的花燈節了。

    這一日宮中張燈結綵,卻不是為了慶祝燈節,而是為了迎接開國以來第一次盛大的冊妃典禮。

    太子被罰到北疆之後,冊妃大禮的事宜改了由穆秋荷負責。穆容華一朝得勢,自然是極盡張揚之能事,因此雖然只是兩名嬪妃受封,禮儀卻幾乎趕得上當年立後的盛典。

    已經被默認為冷宮的慎思殿連日來也是熱鬧非凡。雖然在禁足期間冊封是聞所未聞之事,但既然皇帝授意,也只能硬著頭皮當作新晉得寵的主子來辦,所以各處禮官、裁縫和打首飾的匠人一撥走了一撥又來,生生把這個寧靜的慎思殿搞成了熱熱鬧鬧的菜市場。

    雲素裳不勝其擾,卻連找皇帝抱怨的機會都沒有。知道萬事由不得自己,也只得忍著。

    這日一大早,雲素裳無奈地被陌生的嬤嬤從床上拖起來,按在妝台前的椅子上折騰了兩個多時辰,才終於搞定了那一頭繁複的髮飾、那一臉精緻的妝容和層層疊疊幾乎要把人壓死的吉服。

    目光所及,一切都紅艷艷的耀人的眼,那滿園的梅花在漫天漫地的紅綢之中黯然失色,雲素裳心裡煩亂,連睜開眼睛看一下妝容的興致都沒有。

    冊妃?從來就沒有什麼恩情的兩個人,相見只有刻骨的恨意,那個人難道就不覺得這樣的冊封十分好笑嗎?

    一路在嬤嬤的牽引下走進那冰冷的大殿,雲素裳心裡壓抑多年的憤恨,一點點流瀉出來,在指尖凝成侵骨的冰冷。

    那高高的御座上,曾經坐著她的父皇。雖然自己不是最受寵愛的女兒,但大業王朝金尊玉貴的公主,還是有權向那個王座上的人撒嬌使性的。

    如今呢?她幼年記憶中所有的美好,已經毀在了此賊手中,偏偏她還要裝作受寵若驚地向此人跪拜,對此人感恩戴德!這是上天的無情,還是賊人的愚弄?

    今日的穆秋荷一襲大紅正裝,美艷得如同盛開的牡丹。見雲素裳只管發愣,她輕蔑地笑了一聲,向前方盈盈下拜,三跪九叩:「臣妾容華穆氏,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帝居高臨下地一抬手,穆秋荷慌忙起身,得意地看著呆呆站著的雲素裳,暗笑對方沒見識,上不得檯面。

    扶著雲素裳的嬤嬤嚇得渾身冷汗直冒,死命地捏著雲素裳的指尖,低聲求肯道:「娘娘,快些行大禮啊!」

    雲素裳微微躬身,斂衽為禮:「雲氏見駕。」

    在場的禮官和內侍齊齊抽了一口冷氣,雲素裳身邊的嬤嬤更是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娘娘只是歡喜太過,一時忘記了禮儀……」

    「豈有此理,」穆秋荷氣得柳眉倒豎,「身為嬪妃,再怎麼歡喜,也不該忘了見駕的禮儀才是!若硬說忘了,定是你不曾認真教習!來人啊——」

    雲素裳淡淡一笑,無懼地直視穆秋荷氣得變了形的臉:「容華姐姐今日便要逞威風麼?皇上尚未開口,您便要處置了我的嬤嬤,這不太好吧?」

    贊禮官受到穆秋荷授意,忙上前一步,跪至階下:「皇上,雲婉儀藐視皇威,目無君上,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挑釁祖宗家法,若收為天眷,只怕難為天下表率!」

    雲素裳拂一拂衣袖,斜睨此人一眼,輕笑道:「祖宗家法?李大人倒是條忠孝兩全的好狗!只是據本宮所知,當今皇上乃是開國之君,不知這『祖宗家法』從何而來?莫非秦家祖先便知道後人將會登基為帝,已經定下過冊妃的禮儀不成?」

    贊禮官想不到雲素裳竟敢問到他的頭上,一時震住,竟半天不知道如何答話。

    此次冊封本來便沒有先例可循,一應規矩都是參照前朝禮儀,他失口說是「祖宗家法」,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深坑?

    「好了,雲婉儀免禮,繼續吧。」皇帝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先前的滿臉紅光已經消失不見。

    贊禮官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看見雲素裳輕蔑的笑容,想到自己今日已經得罪了她,皇帝那邊也討不了好去,前途已是堪憂,思量之後忽然又重重地跪了下去:「皇上,雖則皇上寬仁,但嬪妃恃寵而驕藐視君上不可輕忽,納取此等無德之人恐非社稷之福,請吾皇三思!」

    雲素裳捂嘴嘻嘻地笑出了聲。

    這一下,除了皇帝依舊面無表情之外,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對她怒目而視起來。

    雲素裳泰然自若地笑夠了,才向著上方顯然有些不悅的皇帝說道:「什麼冊妃典禮,一點都不好玩。以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要來打擾我的清靜。」

    「雲婉儀,你瘋了不成!」穆秋荷忍無可忍地衝了過來就要執行「宮規」,雲素裳毫不示弱地迎著她的目光。

    「行了,」皇帝怒沖沖地拍了拍龍椅的扶手,「都消停些吧!」

    穆秋荷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在接觸到那雙陰鷙的眼睛之後,慌忙後退兩步垂下了頭。贊禮官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臉色灰敗,有氣無力地喊道:「奉冊寶,謝恩——」

    兩個小太監誠惶誠恐地捧了冊印出來,穆秋荷恭謹地接了,心裡的狂喜早已被這一番鬧劇沖得煙消雲散;雲素裳更是漫不經心,隨手接了過來,草草福了福身,便將冊寶轉交到嬤嬤手中,袍袖一揮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儀式,已經完全沒了進行下去的意義。幸而皇后正在禁足中,又沒了鳳印,這朝拜皇后的大禮省了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所以眾人胡鬧了一陣子,奉承了穆秋荷幾句,午時剛過已經草草結束。

    打發走了閒人,穆秋荷扯著皇帝的衣袖鬧了起來:「皇上為何縱容那個無禮的女人?身為嬪妃當眾以下犯上,宮中還有沒有規矩了?別說她還在禁足呢,便是沒有受罰,她的位分也不如我,皇上為何偏偏對她如此?今日皇上若不說清楚,秋荷一定不依!」

    皇帝心中惱怒,又見穆秋荷吵鬧不休,更是煩躁不已,隨手一推便將她甩出老遠:「胡鬧!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成?」

    穆秋荷摔倒在另一側的軟榻上,雖然沒有摔痛,但心裡的委屈卻完全爆發出來,不管不顧地哭道:「我不明白!她跟你的兒子不清不白,你只是象徵性地將她禁足;她當眾挑釁不守規矩,你更是一一味袒護!她到底有哪裡比我好?如果你只喜歡她,又何必要寵我!」

    「你永遠成不了雲素裳,所以你最好不要學她,朕對你——沒那麼多耐心!」皇帝猛然揮落桌上的杯盤酒盞,繞開哭鬧不已的佳人,拂袖而去。

    穆秋荷瞬間止住了哭,怔怔地看著那道高大的背影,心裡忽然升起了濃濃的恐慌。

    得寵一來第一次自問,在君王的心中,她究竟能佔多少份量?

    那個雲婉儀……

    對了,剛剛他說,她叫雲素裳?原來大家叫她雲兒,不是因為名字中帶有「雲」字,而是因為她姓「雲」?

    這個姓氏,在前朝滅亡之後就已經成為禁忌了啊!她究竟是誰?一個連身份都要遮遮掩掩的女子,他怎麼會縱容她在宮中為所欲為?

    本書源自看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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