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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2章 魚餌 文 / 斜雨江南

    雨打芭蕉點點愁。

    這一場雨,並沒有洗盡塵世的喧囂。

    這場雨下了幾天,雲素裳便在臥榻上躺了幾天,直到侵骨的涼意幾乎已經徹底捲走了人間所有的溫暖,雲素裳才聽說,各屬國的歲貢已經入庫,一些額外孝敬的玩意兒也已經賞賜到各處。作為宮中地位最特殊的婉雲軒,自然是得到了很多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只是雲素裳對此並沒有太多的興趣,隨手一揮,便把那些堪稱稀世奇珍的貢品賞給丫頭們玩去了。

    冊後大典雖已取消,秦翰飛卻仍是挽留了來使們在京城逗留,說是上林會延期至下月初舉行。這一決定倒讓雲素裳費了一番思量。

    為了一場可有可無的上林會而留客,這理由根本站不住腳,所以所謂上林會,不過是一個幌子,其背後的真正目的——

    雲素裳能猜到幾分,卻並不願意去猜。

    她總覺得皇姐應該會想盡辦法與她聯絡,可是竟然沒有。這一段時間,她的日子,清淨得古井無波,倒真的有了一種閒雲野鶴般的超脫。

    當然,那是在忽略掉婉雲軒牆外那些日益增多、並且每天都會換一些新面孔的侍衛的前提下。

    雲素裳並不關心每天有多少人試圖闖進婉雲軒,也不在意婉雲軒外每天會犧牲多少侍衛。她只想知道,秦翰飛究竟要以她為餌,來釣什麼樣的魚,以及,最後的最後,會是誰有機會闖進來。

    「娘娘,外面今日傳來消息,說是北番的使臣,請辭。」舒姑姑平靜的聲音,響在寂無人聲的婉雲軒中,像是夏日午後的微風一般,吹過即散,沒有引起半點波瀾。

    眾人知道雲素裳的身份之後,自然也便知道了她與北番那邊有脫不了的聯繫,但這些複雜的事情,豈是他們做奴婢的應該過問的?

    雲素裳半瞇著眼睛,對這句話幾乎充耳不聞,舒姑姑卻也不著急,仍是微微躬著身子,侍立在雲素裳的榻前。

    良久之後,就在從容如舒姑姑都禁不住開始懷疑雲素裳是否已經入睡的時候,榻上那個窈窕的身影終於微微動了一下,一道細細的、低不可聞的聲音才懶懶地傳出:「還有哪些人說過要走?」

    舒姑姑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才低低地回道:「晁國、越國和幾個偏遠小國都提過,但是……皇上都沒有准。」

    雲素裳低低地「嗯」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舒姑姑等了許久未見動靜,只好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

    門外的杏兒有些疑惑地迎了上來:「主子似乎也不關心這些事,難道北番那位銘瑄公主與主子之間,有些不睦嗎?否則的話,同為前朝血脈,本該相互扶持才對啊!」

    舒姑姑卻是略有些心悸地回頭看一眼那平靜得近乎寥落的主殿,喃喃地低語出聲:「小小年紀,這樣敏銳的感知……真是不簡單。」

    而與此同時,婉雲軒外的世界,卻並未因為這場連綿不絕的雨而有片刻的安寧。

    勤政殿難得的片時安閒,讓秦翰飛感覺到一股鋪天蓋地的疲倦從心底緩緩地蔓延開來。

    時間才不過短短幾天,他卻感覺到度日如年。

    在那天被雲素裳拒之門外之後,他竟然再也沒有了前去探訪的勇氣。婉雲軒那道並不算巍峨的門,彷彿隔絕了兩個世界,門裡門外,各有陰晴。

    通過婉雲軒接連不斷地傳過來的消息,他知道那個小女子似乎一直在安靜地聽雨,但他並不會相信,這枯燥的雨聲,對她會有這那樣大的吸引力。

    不知道那個心思細膩的小女人,在這段日子裡都想過些什麼?

    這幾天,他有無數次擲下手中硃筆,下意識地拔腿邁向婉雲軒的方向,最終卻總是在半途之中生生地頓住腳步。

    竟然,已經不敢去看她。

    聰慧如她,定然已經猜到了他這一段時間在謀劃著什麼,而很顯然,他的謀劃,傷害到的第一個人,必然是她。

    那日在上林會中,他便已經是深深地傷害了她,而這一次,他卻要在她的傷痕尚未開始平復的時候,就將她推入新的險境,在她原本便已經傷痕纍纍的心上,增添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痛!

    自兩人相識以來,他似乎……一直在傷害她啊!

    雲兒……那個看穿了一切,卻總是緘默不言的女子,真的能夠承受這一切嗎?承受了這一切之後,她是否還會願意,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秦翰飛靜靜地站在窗前,聽著那時緩時急的雨聲,心中愁腸百轉。

    他知道這次是自己過分了。但,他似乎別無選擇……

    一襲黑衣的身影無聲地潛入,低低地跪伏在他的腳下,聲音與人影一樣淡漠,幾乎與這天地間的寂靜融為一體:「婉雲軒一切如常,刺客身份均已查清,北番……仍未出手。」

    秦翰飛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揮揮手吩咐那人下去,心中又是蕩起了一番漣漪。

    他知道北番不會甘於寂寞,卻苦於一直找不到半點線索。北番那位公主的行動似乎頗為詭秘,竟連他親自訓練出來的親衛都查不到半點端倪。隨著上林會日期的臨近,隨著那些使者之中的躁動越來越多,隨著其他各方面的試探都已經初見成效,北番這邊的連連碰壁,讓他的心頭禁不住有些煩悶起來。

    銘瑄公主,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他知道那女人野心勃勃,若不除掉,始終是大患。但昔日獻城之時,先帝曾對天下承諾,永不清算前朝宗室,所以若不能找到銘瑄公主圖謀不軌的證據,他完全不能對北番有任何舉動!

    可是那女子竟真沉得住氣,明知她要的東西、她要的人都在婉雲軒,卻這麼久都毫無動作。

    婉雲軒的那個讓他永遠放不下的小女人更是冷靜得可怕!他以她為餌,她也便乖乖地做這個魚餌;他將她囚禁,她便一語不發地安居在婉雲軒;他避而不見,她也便毫無怨言地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裡靜靜地等待……

    她是早已習慣了接受命運的安排,還是已經真正心如閒雲,全無掛礙?

    那個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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