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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鬥志不減 文 / 顏公上

    顏中才到石嶺結婚後,他仍無心務農和打石頭,他好交朋友,見人熟,和在打石頭時認識的朋友一起東闖西蕩,當起了包工頭,農民稱為「跳亂彈。」

    他在峨邊縣的大山上包了一個伐木的工程。伐木就是人在森林中把砍到的樹木或拉、或抬到伐木場,集中到一定數量,便一根一根地從滑道上向山下固定的落地處滑下去。下面的人又將伐下來的木頭碼在一起,然後收方計價。

    峨邊屬於彝區,人煙稀少。彝胞是不會幹這種又苦又累、又危險、不要命的苦活。沒有人幹這種苦活,林場便只好向外招攬民工,故而讓顏中才碰上了好運,與林場的領導談好了這個活由他帶人來做。

    即使是這賣命的活,沒有熟人,農民想去還沒門。另外,農民若要外出長期幹活,必須要給生產隊長請假,每在外幹活一天,交給生產隊一元錢,否則三個月不回來,斷基本口糧。六個月不回來,下戶口。

    這兩項政策對農民來說,都是致命的。特別是下戶口,沒有了戶口,意味著你成了黑人。

    顏中才談好活後,此時正好是農曆六月初,離下大雪封山還有幾個月時間。他風風火火趕回老家,要將顏定安、顏定成帶出去掙錢。

    顏定安只讀了幾天小學,滿十六歲後便天天在生產隊出工。顏定成初中畢業後,便回鄉務農,也在生產隊掙工分。弟兄二人聽大哥要帶他們出遠門掙錢,心裡非常激動,都想出去開開眼見,掙大錢,跳出地獄般的農村。

    顏品文自然不敢去向李之黑請假,顏中才憤憤地說:「老子去找他,他如果是不同意,老子喊人弄死他。」

    有顏品文在場,他本不該、也不敢充「老子」的,但因李之黑當上隊長後不久就變了。

    李之黑認為自己是個隊長了,如果還長期在顏品文面前低聲下氣,他這個隊長哪裡有威信?再者他經常去開會,學到了很多道理,認為以前顏品文不是在做好事,而是在剝削他,故而他翻臉無情,恩將仇報。所以顏中才一說到、一想起李之黑就生氣,也未計較這口語不當之事。

    次日上午出工後,顏中才上穿一件白襯衣,下穿一條蘭洋布褲子,上衣口袋上插了一支鋼筆,腳上穿著一雙絲光襪子和一雙發亮的黑皮鞋。他本來就長得高大魁梧,相貌出眾,這一副打扮,至少像一個大幹部。

    他知道出工的地方是在馬路邊上的山陽土掰包谷,便大搖大擺地出門。到了馬路上,因太陽很大,很熱,順著馬路朝下走,全隊的主要勞動和附帶勞動都在土裡掰包谷。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嘿,快看,公路上哪個不是顏中才嗎?」

    一百多個人轉過頭來看,不約而同地驚呼:「哦呀,當真是顏中才,他好久回來的?穿得好好喲,越長越標緻了。」

    顏中才向鄉親們點頭致笑。

    生產隊的會計曾慶山在土裡大聲喊道:「顏中才,你好久回來的?」

    顏中才笑嘻嘻地說:「昨天,昨天。」

    曾慶山說:「你好稀罕啊,好久沒有看見你回來了。」

    顏中才仍笑嘻嘻地點頭。

    張志華三十多歲都沒有討上老婆,他小名叫「二旦」,人們都習慣叫他「華二旦。」這時,華二旦在土裡也高聲叫道:「顏中才,你在外頭髮了大財,穿得那麼周武鄭王,快把你的好煙拿出來抽哦。」

    「當然、當然。」顏中才邊說邊踏進土裡,從褲袋裡拿出一包「大前門」香煙,逢男人便遞上一支。有些不抽煙的,都接在手中。

    大前門是最好的香煙,三角多錢一包,相當於農民兩天勞動的報酬。人們不僅僅是為了好奇,還在於它的昂貴。附帶勞動只有劉桂芳一個婦女抽煙,都熱情地給顏中才打招呼。

    李之黑也在土裡帶頭掰包谷,見到顏中才這麼風光地出現,加上全社的人都停下活來給顏中才說說笑笑,他內心十分難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玩笑要開,但活路要做,不然今天掰不完哈。」

    人人都曉得他在裝瘋,顯示自己是個隊長,沒有人理他。華二旦趁機挖苦道:「明天太陽又不是不出來了,今天掰不完,不曉得明天掰就是?」

    生產隊的社員,只有何光躍、

    然收場。

    顏中才本想私下找李之黑請假,但他心裡恨李之黑。他恨他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當了一個生產隊長,便不知自己多大多粗,心腸變得這麼黑,對以前的主人翻臉無情,下黑心的整。

    想到這裡,他無意給李之黑說好話,走到李之黑面前:「李隊長,我在峨邊縣林業局去了一趟,為了支持林業建設,共同建設社會主義,他們的領導叫我喊一些人過去幫他們伐木。我回來後又到了縣林業局,領導也很支持。所以我想把三兄弟、四兄弟一起帶出去搞建設,來給你請個假。」

    顏中才斷定李之黑說不出二話,也不可能去核實。大多數人連南津驛都沒有去過,更不用說到縣城,故而他把話說得很大個,讓李之黑無從拒絕。

    李之黑見顏中才來勢洶洶,說得頭頭是道,剛才又受了華二旦的氣。他比顏中才大十幾歲,看著長大的,知道顏中才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加上顏中才態度強硬,不同意可能要生事端。於是說道:「你要帶他們出去可以,但要按政策交錢。」

    顏中才仍強硬地問道:「怎麼個交法?」

    李之黑說:「每個人每天交一元。」

    顏中才問:「能不能少交點?」

    李之黑見顏中才口氣軟下來求他,他一下子變強硬起來:「不得行,這是公社定的政策,我哪裡敢亂動。」

    顏中才早就算好了帳,伐木每天每人最低要掙三元錢,交一元給生產隊,還能剩兩元,比在生產隊出工強十倍。於是他假裝不高興地說:「交就交嘛,那我明天就帶他們走喏?」

    李之黑說:「既然定了,他們隨便好久走都可以。」

    「那好嘛!」顏中才回頭便走了。沿路他又遞了一支煙給每個抽煙的人。

    華二旦拿到煙說:「顏中才,你把你兩個兄弟帶出去掙大錢,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把我也帶出去掙點錢好不好?」

    顏中才打著官腔:「這次名額已經滿了,下次有名額再說。」

    華二旦抓住不放:「那你要記倒哈,下次一定要帶我出去哦。」

    「好。」顏中才答應了一聲,便走到了公路上。

    為了充分利用土地資源和季節,包谷和紅苕的時差較短,收、種約在一個月左右,農民種地時便按照先種包谷,後種紅苕的要求耕作,一行包谷,一行紅苕。包谷要比紅苕早收成,自然先掰包谷,後挖紅苕。

    山陽土很大,約有幾十畝地,莊稼若是在成長中期,包谷長生茂盛,長到兩米高時,青青的、成片的包谷葉覆蓋了整個土地。人在其中,人不見人,只有條塊狀的陽光,七零八落的穿過包谷林間隙的空間,不成形的灑落在地上或紅苕籐上。

    到了收割季節,包谷莖枯葉黃,殘葉下垂,無力遮蓋烈日的暴曬和熱風的吹拂。一百多人背著背蔞在土裡掰包谷,十幾行之內,相互都能看見。

    顏中才來了過後,人人都在靜聽他和李之黑、張志華的說話,或品頭論足顏中才的打扮及感歎顏中才長得一表人才。只有李之黑、顏品文相隔十多行,在埋頭掰包谷,領先眾人十多米遠。

    顏定安、顏定成見李之黑同意讓他弟兄二人出去「跳亂彈」,心裡極為高興,為了在李之黑面前掙表現,二人也積極地幹活,領先眾人數米遠。

    第二日一早吃過早飯,顏定安、顏定成背上被蓋和冬天的換洗衣服,告別父親,隨顏中才出門,一路走馬路到了資陽火車站,與在候車室等候顏中才帶他們一同到峨邊去的二十多個人會合。

    顏中才清點了一下人數,見到齊了後,便到售票窗口買了票,在候車室候車,火車到站後出站排隊上車,一路到了峨邊工地。

    顏定安、顏定成走了之後,家裡只有顏品文一個人是主要勞動。時間在無休止的輪迴,文化運動也仍在神州大地上無休無止,如火如荼的進行,口號不絕於耳。

    李之黑每天對顏品文的鬥爭,已經使人厭惡。只要開鬥爭大會,出工的人就當歇干,就李俊之一個人鬥,沒有一個人附合,甚至連李俊之的老婆顏清秀都十分反感,經常當眾責罵李之黑。但李之黑被老婆責罵感到很高興,鬥志不減。

    冬天本是農閒時節,但李之黑不讓全隊男女社員輕鬆,他無事找事,凡是農閒他都要叫全隊社員面石谷,擔土邊。石谷是丘陵地區一種特有的巖質,它既不是石,又不是泥,比石頭軟,比泥土硬,呈紫紅色。

    很多山坡都是由石谷組成。石谷在地下是一個整體,非常堅硬,鋤頭根本挖不動,主要勞動要用特別的農具「釽子,」多次用力釽才能釽成一塊一塊的、約二三十公分大小的砣塊或碎片,然後由附帶勞動挑在土裡,均勻的堆在土面上。

    兩三個月時間,經風吹日曬,石谷風化為泥土,這便增加了泥土的厚度,有利於莊稼生長,莊稼就要長得好一些,糧食收成就要多一些。

    這是李之黑的得意之作,所以在他的領導下,這個生產隊的社員要比其它生產隊的社員累得多,苦得多,但也是一樣的窮。

    一日早上天還末亮,顏品文便聽到李之黑在白虎坡上喊「動……工……囉……全體勞動力仍然在後陽坡釽石谷,面石谷。」

    顏品文翻身起床,穿好衣服,看了睡在床上的公上一眼,拿著釽子,因天天、次次出工,不管天晴下雨,颳風下雪,他都是第一個趕到出工現場。

    如他比任何一個人晚一步,又成了李之黑開會鬥爭的內容。說什麼還想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消極怠工,拒不接受勞動改造等等。所以他處處小心,盡量不給李之黑抓住把柄。

    他急急忙忙地趕到後陽土的坡上,天仍然未亮,不一會兒,天剛朦朦亮,他見坡下的馬路上和小路上隱隱約約出現來出工的人,便先開始幹活,用釽子釽石谷。

    李之黑出工,時間由他掌握。有時他比顏品文更早,有時他又來得最遲或根本不來。總之,這一片土地及這片土地上的人,由他掌控,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今天早上,他又來得最遲。他見一百多個男女社員都到齊了後,他站在釽石谷的中心地帶的較高處,看了一下東方,見天要亮了,把釽子從肩膀上放下來,用腳踩在地上,說道:「今天出工了哈,讓我們先唱一遍《東方紅》。」

    李之黑雖然沒有讀過書,但他的記性很好,加上他經常到公社去開會,有樣撿樣,已經成為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了。他對《東方紅》這首歌唱得滾瓜爛熟,閉著眼睛都會唱。

    他領唱後,只有劉子全和何光躍陪他唱完了第一段,第二、三段全部是由他一個人唱完。

    他興致很好,唱完了革命歌曲後,他又背了兩段偉人語錄。他和社員,包括顏品文在內,都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顏品文低著頭站在地上,社員的表情很木訥地看著李之黑耍把戲。

    學完語錄,他又高叫:「千萬不要忘記階段鬥爭,富農份子顏品文必須向人民低頭認罪。」

    批鬥已經是每天出早工的必經程序,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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