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我的月季花兒 文 / 不老的心
又是放學的一天,我、老胖還有虞美香三人少有的結伴而行。
「天笑啊,這老鱉也真是的,非要搞個家長會,這不是明著找事嘛!」老胖說。
我說:「開個家長會,他不吃虧!每位家長敬他一支煙,這一天算下來能抽多少根啊!」
老胖垂頭喪氣地說:「給他根煙抽倒是小事,關鍵是我那成績,要是我媽去了,那不得扇死我啊!」
我看了一眼虞美香,她低著頭喃喃地說:「我爸肯定是去不了了,他老是喝酒!」
老胖接過話茬:「其實虞美香倒是沒事,老鱉不會在意的,關鍵在於天笑,肯定要作為批鬥對象的!」
我聽後就覺得全身發涼,這個節骨眼上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不僅挨了批評還丟了官,回去怎麼跟老爸老媽交代啊!還好我爸爸在深圳打工,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的,我媽去那就好說了,她下手一般不會太重,我還暗自得意著。
「宋天笑,於海明,我從這邊回去了!」虞美香在轉彎的路口向我和老胖道別。
「等一下!」老胖突然喊道。
「什麼事情?」我和虞美香幾乎異口同聲地問起。
老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然後嚴肅地說:「天笑啊,你不是說要送送虞美香的嗎?」
我一聽就傻眼了,不知怎麼接下一句了,但心中暗自罵道:媽的,就你多事!我特意看了一眼虞美香,她兩隻大眼睛正呆呆地看著我,些許才蹦出了幾個字:「他才不會送我呢!」
這讓我怎麼說啊,聽虞美香這口氣,她還真的信以為真,可我總不能說沒有這回事吧?還好我隨機應變的能力比較強,於是片刻後我鎮定地對虞美香說:「是這樣的,我最近想在自家門口種些月季,想到你家門口就有,所以就想著送你回去,然後拔一棵過來。」
「哦,這樣啊,那你跟我一起回會去吧,我帶你拔!」
老胖在一旁傻笑,可就是不發出聲來,這皮笑肉不笑的絕招也只有他能耍出來。
我被這多事的老胖搞的很無語,沒想到虞美香也這麼容易受騙,還這麼熱情地邀我去她家。可我壓根不想去啊,更不想讓別人說我閒話,於是我繼續說:「今天就不去了吧,已經很晚了,再說了你爸爸回來了,我也不好說啊!」
「沒關係的,我爸爸今天有事回不來的……」
「我說天笑啊,你咋跟個娘們似的?說話不算話,還要臉不?」
媽的,我啥時候說過的,還不是你造謠的!我想發火,可虞美香在這邊,看到她此時咯吱咯吱地笑著,礙於面子的我也只好繼續裝。我說:「那行,要是被你老爸給抓了,那我就立馬跑!」
我很無奈地跟著虞美香回去,而老胖一個人,一個勁地哼著小調:「沒有虞美香,就沒有宋天笑……
虞美香的家就在前方交叉路口處,按照現在的說法則是非法建築,但人家老爸橫啊,連老支書都要畏他八分,要不然採石場怎麼會財源滾滾來?
快到家門口了,虞美香突然間讓我等一下,她一人推開院子的小門,然後向四處東張西望,許久才跑到我身邊興高采烈地說:「宋天笑,我爸爸不在家!」
也不知剛才虞美香是怎麼回答我的,不是說他老爸去辦事了嗎,現在又這麼不自信了。看著虞美香一臉的笑意,我倒是憂心忡忡,要是被虞胡來給看到了,我還不被打死啊!
虞美香似乎看出了我的憂慮,把我請到她家的客廳,那後從廚房的碗櫃裡拿出了半個西瓜切了一半給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虞美香執意要給我,我也就沒有拒絕,於是狼吞虎嚥地啃了起來,真沒想到她是這麼的好客。「虞美香,明天的家長會你爸真的不去?」
「他去不去都一樣,就知道在外面喝酒,什麼都不管!」
「可能是你家的採石場事情多吧!」我安慰道。
「談不上,他整天就知道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好多都是黑社會的!」虞美香說著就紅了眼睛。
「虞美香,和你說個事啊,台灣曾經有個老兵……」
沒等我說完,虞美香就打斷了我:「這個我知道,我爸爸不是我奶奶親生的,據說還有一封揭開我爸身世的信,可惜再也找不到了,弄丟了,現在就剩下一副項鏈了。」
我有些吃驚:「沒想到你知道這麼多啊!」
「可不是麼,村裡人傳的多,連我爸都知道了。他一直以為是村裡人把他台灣的爸爸給騙走的,所以一直懷恨在心。」
沒想到虞美香這麼快就表明了孰是孰非的立場,我也感覺到這位姑娘確實很善良,有時嘴上不說,但心知肚明,不會因人而異。「你爸爸就是太凶了!」我歎息道。
「他就是太勢利了!小的時候我就看到他打我爺爺還有奶奶,現在又開始打我。」
「我說呢,有時候你無精打采,原來是被打的!」
這時,虞美香彎著腰捲起了褲管,然後向我露出了小腿,我看到那白皙水嫩的皮膚上流露出一條條深紅色的印痕,有些都結了疤,還有些出現了些許膿水。「這就是我爸打我的,他喝醉酒就罵我媽(虞美香的媽媽在她小時候就跑了),然後就打我!」
我看到虞美香的表情很麻木,也許被打的次數多了吧,現在我才明白家境好未必都很幸福。以前總是羨慕人家穿金戴銀,現在才明白那些虛有的東西甚至買不回一句問候,一句安慰,多年以後我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而活,為什麼而努力,現在也就不表了。「哦,虞美香,有些晚了,謝謝你的盛情款待!」說著我就表達出離開的意思。
「等一下!」虞美香拿起了鏟子追了出來,然後點了點馬路旁邊盛開的月季花,我才明白剛才一直和她交談,因而忘了挖月季的事了。其實只要看看十月份的天氣就明白了,現在種植月季是不現實的,可虞美香這麼善良的姑娘,我怎麼能告訴她真相呢,要不她那麼熱心的幫忙不就打水漂了嗎?
虞美香握緊了鏟子,對著月季的根部就挖了下去,那幹活的賣力勁,很難想像她是一位姑娘。馬路的兩旁,來來往往車輛無數,沿途散落的石片、石子也就混進了泥土裡,所以這裡生長的月季並不是很好挖,更何況月季還帶著刺。
「虞美香,我來吧!」我想去接過她的鏟子,可虞美香就是不樂意。
「還差一點點,就快出土了!」隨著虞美香的努力,一棵半米高的月季終於脫離了土壤。我看到了它的枝頭早已綻開出了一朵粉紅色的花朵,這顏色看起來不鮮不艷,氣味聞起來香而不濃,似乎是這位姑娘一生的寫照。
虞美香把月季交給我後就團起了手,這時我才發現,一根約半寸長的老刺扎進了她掌心的肉裡,周圍還印出了血痕。我心疼地說:「多不好意思啊,讓你忙前忙後的,還受了傷!」
「沒什麼啦,還不如那天你被蛇咬呢,當時我都嚇壞了!」虞美香撅起了小嘴,得意地說。
這下我更是不好意思了,那件事都過去一段時間了,她還記得。比起馬蜂窩就強多了,你要是幫了她,她壓根就不會提你的好,倒是惹毛了她,她就一直記著。於是我二話沒說,拿起了虞美香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指甲開始慢慢地把刺給推出來,我擔心用力過猛會弄疼她,也就能夠有機會感受到她手上的那一份溫暖了。在我的印象中,這是我一次牽女孩子的手,那種感覺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因為純真年代的我們,不會有太多雜碎的心思。
「虞美香,我該走了!」
「等一下宋天笑,你的月季忘了拿!」
……
回到家後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天已經有些黑了。
我推開虛掩的門,才發現我久違的老爸居然回來了,這讓我又喜又憂啊,喜的理由自然不用言表,憂的部分大家也都知道了。這麼長的時間不見了,我本以為老爸會給我個擁抱,哪知他坐在椅子上抽著悶煙,拉著個臉,狠狠地瞪著我。
難道是我回來晚了?不過以前還有更晚的時候啊,我也不再去多想,就笑著喊了聲:「爸,你咋回來了!」
我爸爸轉過身來,一臉嚴肅地對著我:「天笑,你在學校裡是不是頂撞老師了?」
「這個,這……你怎麼會知道的?」
「路上聽你同學講的!好你個宋天笑,你居然無法無天,敢說老師『你大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一聽,整個身子都虛了,我老爸下手只有一個字才能形容他的登峰造極!一個「狠」字了得,其他的都是陪襯!
「孩子他媽,給我那根棍子來!」
「爸,你聽我解釋啊……」我哀求道
「我說薛曉紅啊,你拿根稻草來幹嘛?你以為還是三歲小孩啊?我告訴你孩子不打不成器!」
「孩子他爸,你還真打啊?」
「還用問嗎?沒棍子是吧,就你了!沒想到你小兔崽子還有自知之明,東西都準備好了!」
我爸爸一手奪過我手裡的月季花,摘掉頭間的花骨朵,然後就對著我的屁股猛地抽了過去。我也真是倒大霉了,都怪我沒有早一點扔掉這棵月季,現在真是自己給自己多事!十月份在我的印象裡就是夏天,夏天的衣服穿得自然就會少些,我也就能真真實實地感受一把何為「皮開肉綻」了。
我媽媽那時可急壞了,好說歹說才把我爸給拉開,然後抱著我就哭,就罵我爸死鬼,下手也不知青紅皂白!
我爸就說了,我們家一直都是尊師重教的典範,當年我的太爺就是清末的秀才,現在族譜上還寫的清清楚楚的。其實我一直都想說,一個末代的秀才連亡朝的命運都逃不掉,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再說了現在世道都變了,在課堂上或許能體現「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古訓,但到了課堂外,你給老師錢,老師就認你為大爺!其實我也一直不敢說,我也就做個局外人清罷了。
事後,我媽也就問我了,為什麼帶棵月季回家?我不想多解釋,也就圓了個謊,我說我全天眼皮直跳,預計當天運氣不好,也就帶著月季來負荊請罪了!哪知我媽一個勁地信以為真,非要說讓村裡的秀才過來幫我看看。秀才的話哪能信?雖是本家,可往往就騙自己人,因為自己人才沒有戒心。
想到老胖這個始作俑者我就來氣,沒他多事我也就不會被打的這麼厲害,要知道那可是帶刺的月季啊,可不能跟常規的棍子比啊!我本想把這棵月季給扔掉,可想想人家虞美香費了那麼大的勁而且還劃破了手,我也就顯得於心不忍了。
於是我把這棵殘了枝,散了花的月季栽到了自家後院的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澆了些水,任憑它自生自滅好了。多年以後我不曾想到,這棵月季成了我精神上的寄托,伴我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