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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生死問天 文 / 舞夜幻想

    九都峰下,永安村。

    清晨涼風習習,積雪漸已融去,枝頭花蕾初綻,陽光沉鬱無力,小山村從沉睡中醒來。

    朦朦輕霧間,幾抹細影隱隱攢動。

    「郭伯,小言就先托您照顧。再過幾日,天曉就會……」凌晏將話頓住,刻意地隱瞞了什麼。

    他輕撫著身旁目若懸珠的俊秀少年,眼中透著深深的父愛。

    在他身側,有一銀鬢老者。看是面如靴皮,可卻依然精神鑠熠。

    這老者便是郭伯。

    每次凌晏離開時,他都會把清言送至郭伯家中。

    「凌大俠,你放心,老朽一定好好照顧小言。你可千萬要保重……」郭伯神情凝重,似帶幾分擔憂。

    「爹,您又要走?為什麼?」年幼懵懂的凌清言自然聽不出其中含義,但瞳眸中透著深深的失落,因為他知道,爹又要走了。

    凌晏黑眸閃過一絲沉重,「因為……爹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凌清言垂下頭,低語問:「那……您要去多久才回來?」

    凌晏淡淡一笑,撫了撫凌清言的頭,淺淺回應:「等到……你變得跟爹一樣強的那一天。」他怎麼敢說,他也許永遠回不來了。即便是生死離別,他也不希望看到清言傷心,至少在自己離開之前。

    「嗯。」凌清言堅定地點頭回應,「我一定會努力修煉,變得更強。到那個時候爹可一定要回來,不能失信!」

    「爹,答應你……」凌晏的神情更為深沉,清言的稚言深深擰痛了他。

    「那麼,爹走了……」他說這句話時,神色平靜。而他心中,盡為不捨與痛楚。

    「小言,原諒我吧!所做的一切,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到那個時候,你的選擇也一定會跟我一樣的……」心懷千言萬語,凌晏終於揮動衣袖,拖著如鉛般重的腳步向前,再也不曾回過一眼。

    幾片嫩葉從枝頭散落,順著縷縷涼風飄向遠方。

    「爹,您一定要回來……」凌清言呆呆地凝視著凌晏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此刻他怎麼會想到,這個背影,他竟要用一生去銘記……

    問天嶺。

    茫茫天際灰暗無光,如死一般陰沉,令人窒息。

    死生之事人難料,須問蒼天。若單論「問天」二字,選這問天嶺作為決戰之地卻是再合適不過。

    「砰……」

    嶺上突然沙塵盤旋,狂風亂舞。

    兩道青虹濺撞如飛,激盪之勢如潮如洪,傾湧翻騰間,竟削得石崩地裂,風雲為之驚變。

    「呼。」

    一抹瞬影掠過目簾。

    抬眸凝望,但見一男子高浮雲天,尖銳如鷹眼的黑眸向下俯視,透出一股驚人霸氣。

    掌中寶劍只是一揚,猛地聚成一輪勁氣。而後,男子奮力揮動寶劍,那輪勁氣竟如利箭脫弓一般迫向地去。

    抬腳用力向後一踏,凌晏緊握掌中心樓名劍,玄氣運轉間,化出數十氣劍盤飛疾旋,竟將那輪勁氣硬生生抵住,在空氣震盪起一圈狂猛氣浪,迫得葉散枝折。而他腳下所踏之地,竟也深裂數分,足見氣沖之猛。

    「凌晏,此生有你作為對手,足已!哈哈哈……」月族星尊慎冥徐徐落地,放聲笑道,為方才與凌晏激戰而深感痛快。他掌間那柄閃著妖艷之光的寶劍赫然是傳說中太古九劍之一的邪劍星魂,而慎冥用它不知殘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凌晏將身一正,冷聲道:「彼此彼此。若不是命運使然,我還真的想與你作一回朋友。」

    真正最強者之間的對決,絕不只是一劍分死生便可了斷,其中彼此惺惺相惜之情便是無論如何也斷不了的。

    「真乃英雄所見略同!只可惜今日你我之間,只能留下一個人。」慎冥揮動星魂劍,揚聲道:「世人只知你凌晏的心樓劍天下無雙,卻不知本尊的星魂才是真正的劍中之尊!」

    凌晏聞言沉下神色,「慎冥,你那麼執著於勝敗,心中難道未曾有過一絲迷茫?」

    「一派胡言!本尊心中怎會迷茫?」慎冥厲聲應道,神色頗為不悅。

    「劍為何而揮?你又為何而戰?縱然你位居至尊,倘若無人分享,卻是何等空虛寂寞。這些你難道從未想過?」凌晏繼續追問。

    「夠了!多說無益,莫要再費口舌。還是快出劍吧!」慎冥不耐一吼。寂寞也好,空虛也罷,他從未去在意分毫。對他來說,只有傲尊天下才是存世之意義。

    凌晏低聲淺歎,「看來此生你注定孤獨一人。也罷!今日我就將你,連同你的妄念一併斬除,為世間除害!」

    「好,就讓我們各自施展畢生絕學,決一生死!否則,你我都很清婪,這樣耗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慎冥的眼中閃過真正的殺意,週身不注地溢出驚人的氣流。

    凌晏冷冷一笑,道:「正合我意!」只見他傾出全身玄氣,注於心樓劍中,便要施展畢生絕學。

    嶺上風雪刮得更疾,化成兩道巨大的風旋,捲得飛石塵湧,何等驚人!

    慎冥抬手將星魂劍指向天際,大喝一聲,釋放出全身玄氣。驟然間,一股颶風突現穹蒼,毀滅一般的驚人吸力竟使得大地裂崩,無數碎石不斷從地表衝出,聚於半空,形成一顆巨大的石球,令人怵目。

    此招便是星辰絕技——聚星天殞,一旦發出,則大地搖撼,生靈俱毀。

    凌晏緊握心樓,口中默念秘訣,瞬忽間竟在天際幻化出無數玄光劍刃,劍鋒閃閃,如網蔽天,勢要與天爭鋒。

    凌晏所施展的則是凌天劍式中最末一式——騰天劍雨,如雨劍流所及之處,必是萬屍橫堆,有死無傷。

    當世最卓越的兩名劍客交鋒,令天下矚目的驚世一戰,決定歷史的這一瞬間。一正一邪,究竟誰為天下至尊?

    慎冥傾盡畢生之功,將那顆驚人的巨石重重拋出,捲起飛塵無數,呼嘯般地蓋向凌晏,其勢有如殞石墜地。而凌晏,亦奮力揮劍相迎,將蔽天劍網直直迫向那顆巨石。

    猛然間,乾坤變色,天地迸裂……

    那一瞬,彷彿永恆;那一瞬,蒼穹悲鳴。

    誰也不知過去多久,塵灰漸漸散去,一切又歸於平靜。

    煙塵瀰漫中,隱約顯現出兩道身影。

    只見凌晏單膝著地,血染全身,看來已是受到重創。如今僅能依靠心樓劍支撐,勉強不倒。

    難道,他敗了?

    不,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

    再看慎冥,亦也搖搖欲墜,受創不下數十處。

    「不愧……為天下第一,本尊居然會……被逼到這步田地……哈哈哈……」慎冥受此重傷,居然猶可笑得如此暢快,當真不凡。

    「那麼……還繼續比試嗎?」凌晏笑得更歡,彷彿無事一般。

    慎冥輕笑搖頭,道:「此次且當是平手。本尊會率族返谷,以十年之期,決不踏出谷中一步。待十年之後,定要與你分個高低!」

    「後會有期!」言至於此,慎冥輕施秘法,幻出一道黑霧,遁去無影。

    慎冥才遁去不久,凌晏突湧一口血泉,終於支撐不住,傾倒於地上,而他竟勾起一絲莫測淺笑。至於為何,恐怕唯有他一人知曉。

    鮮血不注湧出,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五臟俱損,已難過今曰,又怎能等到十年之期?不過,至少,他為世間爭取了十年的安寧。

    彌留之際,他異常平靜,想起自己當初尋仙問道,與愛妻顏汐在九都峰上過著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並最終生下愛子清言,是何等羨煞旁人!

    「小言,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汐兒,我終於可以去找你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浮現在他眼前的,依然是他最珍愛的妻子,還有他唯一放不下的幼子。

    帶著無限的追憶,凌晏緩緩地閉上了那雙深?的黑眸,也永遠結束了傳奇的一生。

    風雪盤旋著向遠方飄去,彷彿還夾雜著凌晏深深的思念……

    ☆☆☆

    帝都。

    「嗒嗒嗒……」

    一陣緊促的馬蹄聲盈入耳際。

    凝眸遠望,依稀一人策馬飛奔,直奔大禁皇城。

    瞧他神情焦急,似有急報要稟。

    「凌晏真的確定已死?」聽完稟告的無道佩寧即從龍椅起身站起,臉色中帶有幾分驚愕。

    此刻,無道佩寧已頭戴紫金皇冠,身著金龍皇袍,榮登大禁帝位。

    大殿下分跪兩列的滿朝文武亦是心震如地崩,當即熱議如鼎沸。凌晏,這個天下無雙的劍中至聖,居然死了。這個突然之極的消息如同睛天霹靂,驚得所有人十分難信。

    「回稟陛下,千真萬確!」殿下士兵伏跪在地,堅定回稟。

    聽聞此言,無道佩寧「哈哈」揚笑幾聲,得意不已,「慎冥可真是甚得朕心,居然為朕除去了凌晏這個心腹大患。」

    「賀喜陛下!」

    「陛下霸業無雙,千秋萬世!」

    一聲聲恭賀言辭不絕於耳,響遍了整個盤龍殿。

    無道佩寧笑容更甚,沉浸在狂喜中。

    與眾人的狂喜截然不同,百官之中有一人的神色中卻不見一絲悅意。

    那人,便是立在最前的鬼啟。

    此刻,他已被無道佩寧封為護國法師,獲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地位。

    待無道佩寧將視線落至鬼啟時,雙眉竟是一鎖,悅意全無,「國師,凌晏已死,你卻不見半分喜意,這是為何?」

    鬼啟微啟嘴角,淺聲應道:「凌晏雖然已死,卻仍留有餘孽。」

    無道佩寧聞言揚聲笑起,不以為然地說:「只是區區一個小孩,國師未免太多慮了。」

    鬼啟的眸光透著陰光,道:「雖是孩提,也是凌晏孽子。此根不斷,日後恐成大患。陛下還是快些發兵,誅除此孽。」最後的「快」揚遍殿中,似帶有幾分發號施令的意義。

    無道佩寧聞言神色瞬沉,而後莫測一笑:「既然國師字字鏗鏘,遠慮至此,朕豈有不聽之理?」他心中暗笑,鬼啟可真是一位好國師,居然替他把一切都考慮得那麼周密,甚至都有點過了。

    「朝歌。」

    「臣下在。」殿下的朝歌恭敬一應。

    「調動虎翼鐵騎。」

    「虎翼鐵蹄?」朝歌眸珠一睜,不能置信地連聲追問:「陛下,只是為一個小孩,就要調動虎翼鐵騎是否過於興師動眾?」

    虎翼鐵騎乃是大禁皇城精騎,甚為驍勇善戰。如今大軍出動,卻只為一個孩童,確實過於勞師動眾。

    無道佩寧扯動嘴角,含陰笑道:「國師為朕遠慮至此,朕又怎能辜負國師一片苦心呢?你就只管發兵便是。」

    「臣下明白。」朝歌沉聲領命,起身徐徐退出殿去。

    「國師,如此您可滿意?」無道佩寧冷聲一問,語音中似有深意。

    「嗯……」鬼啟垂下雙眼,撫了撫尺許長的髯鬚,淡淡回應。

    而在他垂眸撫鬚間,卻沒留意到無道佩寧眸光中一閃而過的深深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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