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冬賽會 文 / 冬綿

    太辛一十八年元月，東境多地風雪交加，雪落卻未覺寒冷，廣陵府高邑，榷尾等縣更是由官府牽頭，聯合本地紳商舉辦出聲勢頗大的冬賽會。

    撥開層層人群看冬塞會，聞名蒼邡的東境冬賽會由來已久，總計三輪篩選，評選出鍛造技術最高的那位師傅，來年進入軍器監後，即可坐上統籌當縣工司的頭把交椅。

    軍器監設正三品正監一人，正四品副監兩人，從五品督監使正副兩人，從五品監丞一人，打理東境主要軍械事宜，每月額外貼補十三兩八錢官銀，待遇如此豐厚，慕名而來的能工巧匠自然不在少數。

    專門負責弓弩制式改良，生產的衙門叫做弓弩司，此外還劃分有甲鎧司，矛槊司，以及刀具司，雜作司等等。

    各司之間並無挾制，術業有專攻，在不同領域，各司大檔頭鍛造能力各有區別。所以在盡量完成軍器司囑咐任務的情況下，檔頭的生活異常滋潤。

    尤其是走南闖北的手藝人，找到活兒不難，難得是安家落戶，這個地沒待兩天，又得找下一個落腳處。冬賽會的出現無疑為這些手藝人鋪蓋了一層通往優質生活的階梯，軍隊一旦開撥打仗，所需兵刃器具更是天文數字。

    二月春風似剪刀，三月春雨暖人心。

    趁老天放晴的功夫，仲帆換了身粗面麻衣，踏著草鞋拎起小鏟順架起的木梯爬上房頂，瑞雪兆豐年這句話一點不假，下場大雪，土壤被滋潤個透徹，正適合來年播種，來個大豐收。

    三間小房呈廠字行排列，最大的那間招待客人，順便放置些雜物，廠字一撇的兩間屋娘倆住，不算寬敞，倒也勉強有些自己的空間。

    屋頂落滿了積雪，若不及時清理，很容易融結成冰壓塌土房，仲帆不想睡著覺腦袋被冰塊砸壞，所以越快打掃越是安全。

    小妮馮氏兩人小心站在房簷下，仲帆鏟下的雪沿著房頂凹槽滑進早已放好的竹筐內，一旦盛滿，兩人拽著繩子不費多大力氣便可拉到門口倒掉，一來二去，仲帆只感覺身子越來越熱乎，手裡也就越來越有勁，不多時，屋頂整潔一新，一些逐漸融成冰屑的區域仲帆並未理會，太陽多曬一會自然能融化成水。

    在家尋不到閨女，聽到隔壁院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老李丟下一袋子剛從雜貨鋪淘來的土質煙草，趴在牆頭取笑小妮「這還沒過門，活就幹上了？」

    小妮丟下竹筐，叉起腰指揮老李：「站著說話不腰疼，快來幫帆哥清雪「。老李也怕仲帆這細胳膊細腿摔下來，不出事不打緊，自家閨女埋怨起來，當爹的也心疼。

    老李招呼仲帆下來，怕拍仲帆肩膀說道：「冬賽會開始了，你和妮子湊湊熱鬧，剩下的活我來」。

    撣走身上零碎雪花，仲帆笑道：「李叔，怎好意思又麻煩你，我這身子骨也該鍛煉鍛煉了，一會兒功夫也撐不住，比不得您老的鐵身板。」

    「哈哈，你是讀書的好坯子，粗活你幹不了，也不該干，做好學問最緊要」老李哈哈大笑，不顧小妮怒視，使勁在仲帆肩頭拍了兩巴掌。

    「帆哥你看」小妮獻寶似湊過來小腦袋，雪白的耳垂掛著一枚精緻金墜，本便姣好的面容更添幾分嬌艷。

    「這墜子戴著挺合稱，過了府試官老爺多少會賜些銀兩，回頭給你做兩件新衣裳，一定更漂亮」仲帆盯著那張青春靚麗的俏臉，由衷說道，妮子常從家裡拿些瓜果蔬菜遞給馮氏，最後都進了仲帆嘴裡，少年早已不復原本那般呆板，小丫頭的心意哪能看不懂。

    小妮聞言挽住仲帆胳膊，腦袋靠在肩膀上，笑瞇瞇自言自語「帆哥真好」。

    會場一大早便擠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手藝人，打鐵的，制矛的，釘蹄的，除此之外，游商走販紛紛抬著貨物走出門兜賣，不是節日勝似佳節。

    縣衙外的空地上，零零灑灑搭有幾座鐵砧，匠人在調試火爐，邊上是水桶，燃料，鐵錘，看模樣冬賽會還沒結束。

    來的比較晚，目前只有甲鎧司，矛槊司還在比拚，仲帆找了處視野寬闊的地帶，花一文錢買了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蘆塞到小妮手裡，兩人坐在石板上觀看賽場上的表演。

    軍器監主事面朝人群嘶喊一句『甲鎧司比試開始』伴隨人群中傳出的陣陣叫好聲，準備完善的匠人紛紛動手打造盔甲。

    上次韓遂，蒼邡開戰，己方盔甲主要以皮條，鐵葉連綴而成，這種制式的盔甲勝在量足，耐砍耐磨，缺點在於過重，行軍打仗不止兩軍肉搏對壘，更多還是輕騎上陣相互捉殺，披上一層厚厚甲殼的蒼邡軍士，不僅在行走間非常不便，一旦受傷，滿是塵土的盔甲將是一處天然養菌場。

    太辛帝登基後的十餘年來，軍器監不斷組織工匠藝人改良盔甲，最終制式為蒼邡三代的新盔方才成型，最終武裝至各府軍隊統一替換。相比舊盔，新甲淨重二十一斤，數萬細小鐵環相互纏繞，內部卡槽嵌入精製內甲，刀槍劍弩難以擊穿分毫。

    台上鐵匠拿出看家本領，剎那間鐵砧火光四濺，贏得看客一陣驚呼叫好之聲，小妮看的津津有味，仲帆卻將目光瞄向了最西邊一位匠人身上，此人身高七尺，在東境也可稱得上魁梧有力，只見這人不慌不忙撿起身邊早已準備好的內鐵，將其淬火，火紅的內鐵剛與鐵砧附著，便響起『刺啦』響聲，鐵匠左手握錘，以一種奇怪的頻率反覆敲打內鐵，待內鐵間隙完全擠壓至一起，鐵匠將其翻轉折疊，繼續敲打，整個過程雖說有些奇怪，卻非常乾脆，反而有一種行雲流水的美感。

    在仲帆心裡，盔甲制式與弓箭刀弩萬不可一成不變，重騎與輕騎之間的區別在於佩戴的軍械，傾一國之力養百萬狼虎之師並不困難，難得是如何武裝這支軍隊。於是很多剛剛應徵入伍的將士便會在戰場上看到這幅場面，一場激烈大戰後，倖存兵士徘徊在滿是硝煙的土地上，死去的袍澤身上插滿刀槍劍弩，兵士卻選擇無視這些遺體，反而那些還未損壞的兵刃會被當做寶收拾起來。

    戰場之上，兵器屬於不可再生資源，人死了，還有源源不斷的部隊湧上來，兵器折損，則無法保衛士兵安全，帶有瑕疵的兵器只能拖運到部隊後方重新打造。

    小半時辰後，台上匠人已將盔甲打造完畢，經過軍器監幾位老匠的篩選，剛剛那位仲帆關注過的鐵匠，最終以盔甲邊角圓潤，材料分佈均勻，重量與要求一絲不差等優勢成為太辛一十八年甲鎧司大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