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賭一局壓大壓小 文 / 誰念西風
逛青樓這事,自然是風流瀟灑的緊,可若是一個人逛青樓,再風流瀟灑也不免會多出一份錦衣夜行的悵然感。狗剩雖不是那些對生活錙銖必較的富貴怡紅人家,但對待這件事上,卻與那些人家有著不約而同的認知。所以,當扮成書僮和自家少爺來到門前的紫雲剛一抬眼的時候,就看到了「眠月樓」三個字下正慇勤站著的竇健公子。
竇健今日表現的略微嚴肅了些,因為他把不准這個宋家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自己正在府裡吃著早點,平白的就接到了份同去青樓走一遭的邀請。宋府的規矩他自然是門清,對這個宋七公子不講規矩也算見識,但就算再領異標新,這事兒也得夜裡悄摸的來吧?如何敢光天化日大搖大擺的往樓子裡進?看到宋七公子打遠處走過來,竇健忙迎上去,笑道:「公子好雅致,我已在樓上置好了雅間,公子請。」
狗剩笑了笑,小聲道:「今天可沒什麼公子不公子,我家那個扯皮規矩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今日,你是表哥我是表弟,你陪遠方親戚逛逛樓子,無傷大雅。」
竇健立時瞭然,點頭道:「那我就托個大,恭敬不如從命。」
「正該如此。」狗剩揮了揮手,二人相視一笑,大有「同是青樓常來客,相逢恨晚白頭鵝」之感。當下也不廢話,兩個人並後頭跟著的「書僮」紫雲,緩步進了樓子。
樓上有佈置精緻清雅的單間,窗向裡開,推窗而望就能看到眠月樓內院場景,那都是些姑娘花魁居住的地方。錯落別緻,遠遠望去竟迤邐了一大片宅子。還好眠月樓地大且廣,否則恐怕連這所花樓都要騰出來給姑娘們建院子了。
竇健看狗剩正望的出奇,呷了口酒解釋道:「娼妓亦分三六九等,不同身份自然也不同待遇。好比最下層的,隨處一個黑屋,兩條破爛棉絮,一夜三弔錢的嫖資便是所有家當。但若再往上一點,便能有了最起碼的居所和每月樓子裡的月份錢;若是再往上來在後頭分一處院子也不是難事兒。稍微有些名氣的,沾點風月艷名兒的,都是這般。」
狗剩嘿然一笑,道:「你倒是對這瞭解頗豐。」
竇健報以嘿然一笑,道:「客氣客氣。」
俗話說,男人三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最後剩下的,便是一起嫖過娼了。說來也是,無論二人關係多麼緊張難堪千鈞一髮,一旦同出同入了青樓勾欄地,這冰雪消融勢必指日可待。這也是為什麼渭城許多商賈都把洽談商務的地點選在眠月樓的原因。而此時,狗剩和竇健雖不是那麼親熱,倒也培養出了一絲絲溫和的氣氛。
不過狗剩知道,自己今兒個約竇健來這兒,不是為了什麼勞什子風月韻事,更不是為了找一個風流玩伴兒,他需要的,是談一談更為重要的事。
桌上有精緻可人的點心和郁香沁脾的老酒,狗剩提壺為竇健斟滿一杯,笑道:「昨日的事兒,說起來還要好好謝謝你。」
竇健笑道:「平日裡宋家照顧頗多,護持公子,是我分內事,這謝字不敢當。」
「說好互稱表兄弟,公子
看書,網』」同人(份。竇健似乎忘了,宋家七公子,是宋三爺的獨子,而宋三爺,似乎又對這個獨子有著無限的期許和信心。這就夠了,這遠遠夠了,若從這一點上,面前的七公子,簡直是未來最大的,也是最疑的贏家。
竇健想起了渭城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故。明港一事,東海水師提督被降職待勘,宋家四爺被遣往睢國;眠月樓刺殺一事,彭太守黯然離城,十幾個人頭高高懸掛竇健不由自主的嗅到了一絲別樣的氣味兒,然後目光中精芒一閃,匆匆掠過宋七公子的臉上,沉默不語。
半響,他呼了一口氣,端起酒杯,有點不解的苦笑問道:「敢問公子,為何是我?」
狗剩像一個知交老友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瞇瞇道:「因為你是我表哥嘛!」
這個理由就像颶風中的稻皮一般毫無意義,竇健無奈的歎道:「多謝公子賞識。」然後他抬起眼,用很直白且很認真的語氣問道:「那麼,公子能給我什麼?」
狗剩很滿意他的這個問題,畢竟只有互惠互利,才能保證關係的持久恆定。他沒上過什麼學,自然也不懂得什麼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之類的大道理,但從多年街頭的摸爬滾打裡,間接的學會了最直接也最實質的務實法子,那就是——沒好處誰跟你個屁啊!所以他特別欣慰的再次拍了拍竇健的肩膀。
這畫面看著很詭異,一個十四五歲大的少爺,如耆宿老人般拍打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充滿了一種滑稽荒誕感,直令人忍不住發笑。但竇健笑不出來,他反而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氣。一個方志於學的少年,竟然能沉穩老練到這種境地,竇健不說聞所未聞,起碼是見所未見了。
然後他就聽見這個少年在自己眼前緩緩吐出了一句話。
「南海路大掌櫃。」
南海路大掌櫃,手握宋家甲字船隊,與南海諸國貿易往來,雄踞海上遠洋船隊霸主地位。
竇健渾身一顫,手中酒杯裡的酒水晃出了不少,他有些呆滯的抬起眼看著這個宋家的七少爺,彷彿沒有聽見自己在說什麼一樣。
然後那個少年又笑瞇瞇的重複了一遍。
「若我掌權之日,你便是宋家南海路大掌櫃。」
因為,所以因果關係極為清楚明朗,再傻的人也聽明白了這句話裡的意思和驚天般的誘惑。竇健眨了眨眼皮,再也禁不住這般的衝擊,直起身子後撤一步,然後毫不猶豫的單膝下跪,朗聲道:「蒙少爺不棄,願肝腦塗地!」
南海大掌櫃,對竇健來說其誘惑力實在大到讓他幾乎可以不管不顧這少年背後站的有誰而放手奮力一搏。
狗剩看著單膝下跪的竇健,親熱的躬身將他扶起來,道:「表哥客氣了,這還需你我共同努力才是。」
竇健微微喘了幾口由激動而帶來的興奮氣息,恭謹道:「竇健願為少爺效犬馬之勞。」
狗剩擺了擺手,道:「談不上什麼犬馬之勞,只要咱們同心同德就是了。」
竇健笑了笑,鄭重點頭。
一個被遺落在異國他鄉整整十四年剛剛回到家族尚無任何根基的公子哥,一個憑借宋家積攢了些許家底也時常隨船出海的中層商人,兩個看似毫無交集的人卻在此刻被捆綁在一起,竇健忽然感到了一絲荒誕感,然而他又無比的期望著,這樣的兩個人,在不久之後,在未來,會幹出來一些什麼事呢?驚天動地,還是貽笑神州?
這好像是在賭博一樣。
竇健瞇起眼,忽然想起這麼一個名詞。而且,這麼一個賭局裡,幾乎全是空頭而無實質的籌碼,於是他又感到了一絲滑稽。
然而不管是荒誕還是滑稽,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賭了,且,壓了小。
來賭一局?賭頭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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