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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有賣無買 文 / 誰念西風

    清明過後已是暮春三月,楊柳依依東風吹盛百花,渭城百姓人人衣履輕便,連帶著城中的氣氛都熱烈輕快了許多。出宋府到渭城中軸線洗雨街,再沿著兩排青柳一路朝南就能看到五牛巷。巷子不大不小,兩邊的院子灰牆青瓦別緻雅觀,有典型的江南韻味。不過這裡住的既不是書香世家,也不是達官顯貴,而是一個個渭城較為早期的商人巨賈。其中竇健的府邸,便在此處。

    五牛巷之中不乏一擲千金的豪紳大家,但要說傳奇,除了巷東有青柳環繞的那家宅院之外,再無人能當的起,而那宅院的主人,便是竇健。

    寒貧子弟,白手起家,憑著一股敢沖敢闖孤注一擲的狠厲作風,硬生生在寸土寸金的五牛巷圈下一片富麗堂皇絲毫不弱左右富豪另據甚至青出於藍的家院。這番作為,不光放在渭城,就算放在吳國整個江南,也是值得人讚歎側目的。

    畢竟竇健本人,是一個前來南方渭城淘金的北關孤兒。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一個非渭城土著的年輕人,在短短的幾年內飛黃騰達身價顯貴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究其原因,最大的一部分,當然還屬竇健攀上的最大東家——宋府。神州四國中有句很引人遐思的話,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竇健是否為金鱗暫且不說,宋家就是那湧起千萬恢弘景象的風雲卻是無可爭議的。

    比如此時,竇健心中便充滿了陳雜的各種情緒。

    昨日,宋府渭城掌櫃與自己有一番長談,所涉內容是宋家南海路瓷器運營生意的買辦權如何歸置。從那位大掌櫃言談中偶爾流露的機鋒,分明是要將這天大的權益交給自己的意思。這對隨宋家南海路商隊沉浮於波濤洶湧之中只從浩浩蕩蕩的宋氏產業分得湯湯水水便傲立渭城的竇健來說,無異於等同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所以昨日送走微胖的大掌櫃後,他竟失手打翻了一連四個茶盞,一直到第二日陽光明媚卻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瓷器運營買辦。

    宋家的海路生意一直有兩大擎天支柱,其一是絲茶貿易,另一個,就是瓷器貿易。當然,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零零散散的買賣。可能夠使得宋家屹立在神州商海之間的,卻只有絲茶和瓷器。僅這二者進項,每年便是六百萬兩白銀。當然,這六百萬最終並非全部都歸了宋家,朝廷海稅與海上商家盈利是五五分成,也就是說六百萬巨資,起碼有三百萬成為了朝廷的稅銀。朝廷對海商儘管有如此重賦,但不可否認的是,吳國之所以能夠成為神州經濟第一國,最大的原因,便是國內海上商業的興起。

    而宋家,就算在這般重稅之下,卻依然崛起成為了獨一無二的商業家族!

    可這麼大的一塊餡餅,宋家竟然就這麼的拋給了竇健,讓一個最初只能卑躬屈膝在宋家裙擺之下奴顏乞食的年輕人瞬間成為年度渭城最為矚目的商業鉅子,這種榮耀光輝,又豈是竇健曾想敢想的?他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當中的意味已經轉過了幾個彎,對宋家的這個決定,在最開始的震驚詫異後,開始回過神來。

    正在正廳客位上坐著的竇健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激動,經過一夜的沉澱,那份震撼已經很好的被消化散去,但隨之而來的大喜卻還是讓他難以平靜,他輕輕咳了一聲,讓乾涸的嗓子略微舒適一點,準備說點什麼。

    這是他的家,可他卻在客位上。那說明有更為尊貴的人正穩坐中堂。這人是誰?

    房間裡早已屏退左右,天花板上有鏤空玉雕的紫羅碧海花,在竇健正準備要說點什麼的時候,主位上的人卻搶先開了口:「不忙著道謝,我先問問你,這勞什子的瓷器採辦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一年能賺多少錢?」

    主坐上的人,正是年僅十四歲,吊兒郎當,混混兒公子無賴少爺宋今是狗剩。

    竇健的豁然崛起一手攬過宋家瓷器貿易採辦權利,自然是因為狗剩。他心中明朗因由,臉色愈發顯得恭敬,聽到狗剩發問,略一思襯,回答道:「宋家商路輾轉東、西、南三處海域,往來倭國,南海諸國與西海歐羅列國,做的便是生意。所謂生意,簡單而言便是一買一賣,買賣之間贏得利益,這也正是宋家財富之來源。既然是買賣,便要有買有賣。而宋家,或者說吳國之所以能夠在雙方貿易之間長盛不衰久佔上風,則是因為在與海外諸國做生意的時候,咱們總是有賣無買,簡單說,便是單方面盈利。」

    狗剩愣了一下,雖然沒有聽明白這和自己所問有什麼關係,卻還是忍不住道:「什麼叫有賣無買單方面盈利?」

    竇健笑道:「咱們販運到海外的,常是神州中獨一無二的東西,像絲綢茶葉,瓷器等物品。這些在海外是無從尋找的,因物以稀為貴,所以格外的受人推崇追求。說句毫不誇大的話,少爺您可能不信,這質地在神州只屬上品的絲綢若放在西海歐羅列國,便需要用等同大小的黃金購買交換。茶葉瓷器,更是如此。當年歐羅列國曾有一位君王身穿金線雲錦站在城中高塔之上,竟被國中臣子人人以為天神下凡,引起各國貴族爭相效仿的潮流,風靡一時。豈不知,那雲錦在神州不過是略微奢侈一點的東西罷了。這其間暴利,又何止百倍千倍?反之,我神州地大物博,物資齊全,卻用不著從別處採購什麼,況且那些海外的蠻夷國度,除了香料還有點別緻,其餘的盡皆不值一提。所以才說,在雙方貿易之中,咱們總是有賣無買,也就是所謂的單方面盈利。」

    狗剩皺起眉頭,問道:「這樣一來,豈不是無人再願意和咱們做生意了嗎?」

    竇健搖了搖頭:「少爺這倒不必多慮,咱們可以沒有他們,但他們,卻絕對不能夠沒有咱們。對他們來說,若是世界沒有了瓷器絲綢和清香怡人的茶葉,等同於讓除神州四國之外的其餘國度陷入無窮的黑暗。這個說法似乎太誇張了些,但不可否認,這說法同樣很貼切。」

    狗剩點點頭,笑著抿了一口茶,道:「你繼續說。」

    竇健笑道:「宋家能夠馭帆穿行大海開闢航道來往於各國之間,甚至打造商行匯兌金融,建造獨屬宋氏的商業支脈分立於航路各個港灣,猶如點線相連,縱橫交織的棋盤將所有海上商路納入宋氏掌中。但是,畢竟宋家不做瓷器,不織絲綢,不種炒茶不種樹,其實說白了,宋家不過是一個最為穩妥的商品中轉之站。將甲之物品托運至乙之地方,轉手賣出抽取利潤,這便是財富之來源。而在此之前,最基本的,就是挑選商品。除瓷窯處、織造局和內廷茶坊這些皇家生意之外,吳國還有許許多多私人工坊。誰人的商品能夠入得宋家法眼從而遠行海外,便需要轉門人員檢驗挑選。從事此業的人,便是所謂的採辦。」

    「至於賺錢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竇健認真道:「生意做成之後宋家給予的抽利分紅是一方面,而最大的油水和抽頭,卻在於那些商家。為了能夠被宋家選中,這些商戶們常常給採辦前後兩個巨額利潤」

    「先是前頭孝敬,然後是生意完事兒之後的分成。」

    竇健的話忽然被狗剩打斷,他笑瞇瞇的看著竇健,問道:「我說的對嗎?」

    竇健愣了一下,點頭道:「少爺天資聰穎,說的再對不過了。」

    「果然是油水漫天飛的位置啊」狗剩感歎的喊了一聲,眼中有驚詫的光芒閃現。關於瓷器採辦這職位,他實在沒有想到竟然如此肥厚。怪不得從踏進院子便看到竇健坐立不安完全不似往日沉穩有禮的樣子,敢情有這麼一個天大的餡餅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了腦門上。自己那個便宜老爹出手,果然非同凡響,一下子就等同於造就出了一個商界新貴,再過幾日若是消息公開,那竇健的風頭,恐怕就要直掩半個渭城了。

    「表哥這回可是賺大發了,由不得讓表弟也羨慕起來了呀!」

    竇健目光閃爍,來不及思襯狗剩這句話裡的深刻意思,豁然便站了起來,抱拳躬身字字句句沉穩道:「竇健所有,皆少爺賜予。竇健所得,自然便是少爺所得。」

    狗剩愣了一下,心中微微苦笑了一聲。自己這句話本來是無心的一個隨意玩笑,但沒有料到落在竇健耳中卻成了一次輕微的心理試探,看來二人間並不是沒有信任,只是信任都依附在了利益與那句「各取所需」上。狗剩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樣反而能讓他更為心安,畢竟自己那個便宜老爹說的很對,給竇健一個光明坦途,其潛在意義,不過是為了增加他這個尚未歸譜實力不足的宋家七少爺。

    竇健想必也是很清楚明白這一點的。

    笑著揮揮手讓竇健坐下,心裡既然想到了便宜老爹,眉頭便不自然皺了起來。

    他知道環繞在自己身周的,有宋三公子嘉南,有竇健,還有一個名滿渭城的娼妓綿延濛濛。這三者看似風馬牛無甚聯繫,但之間真正的意味,對狗剩來說,則是極為重要的。可是狗剩不知道,自己那個便宜老爹能從三人的身份之間猜到些什麼,或者,對自己想做的某些事瞭解多少。

    其實不管瞭解多少,都並不礙事,畢竟狗剩也沒有奢望著自己腸肚裡的那些八**九能夠瞞住手握吳國乃至神州商界風雲的宋敬濤。只是他倒是可以用一些做法,來試探出那個便宜老爹對自己翻查往事的看法。

    也許他自己也正在查著。

    一個唐山叔,一個自己,再加上一個宋家家主,當年的事情,不管如何,總能查一個水落石出吧。

    狗剩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然後對竇健道:「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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