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 超乎我想像 文 / 誰念西風
二樓風光陡然開朗起來,登高而望,整個玄衣營宿舍的風景淨收眼底。一排排房屋佔據了大半眼界,除了鬱鬱蔥蔥的香樟樹外,還有些不知名的花草鮮妍明媚搖曳生姿。這些當兵的生活果然是豐富之極,狗剩驀然想起王梓丞說過的邊關景象,暗道比起吳國在北方的那些軍隊而言,玄衣營的日子,簡直就是當之無愧的大老爺了。不過這樣也使得狗剩更為不解,因為這裡初了演武場,哪裡有一絲軍營的味道,真不明白像這樣的軍人,如何屠戮的那三萬倭寇。
二樓窗前有一塊闊達的木製長床,窗前還有一尊古意盎然的香爐,格調非凡,狗剩嘿然笑道:「這樣來看,倒是能得三分。上上下下,算起來這個樓子總能有七八分適合。咱們住在這裡,也好。」紫雲丫頭點了點頭,「少爺說好那就是好。」狗剩拍了拍紫雲丫頭的小腦袋:「我說話就那麼管用?」「當然!」紫雲丫頭昂起臉很認真的說:「少爺說話若是不管用,那就沒人說話管用了。」
狗剩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對了少爺,竇公子那裡我去過了,他說讓少爺儘管放心,一切他自會酌情應對。」紫雲將箱子放下,猛的想起了什麼事,不解道:「少爺和竇公子商量的是什麼事啊?」
「商量怎麼賺多點錢,給丫頭買胭脂啊。」狗剩隨口調笑了一句,伸手將那箱子打開。箱子裡是一些在紫雲看來很肉疼的東西,比如鋒銳的竹籤啊,細細的蠶絲繩啊,還有尖端泛著幽藍的銀針紫雲丫頭自然是看不明白的,好在她並不傻,知道少爺既然帶著這些東西來到玄衣營,那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不過只看了幾眼,紫雲丫頭便覺無趣,道:「少爺,我去打些水。」
狗剩揮揮手讓她該幹嘛幹嘛,眼睛卻仔細的盯著手裡一團亂糟糟的線繩和鋒利的竹籤銀針。他捻起一個繩頭,小心翼翼的纏在木床的床頭,繞了幾個圈,然後將竹籤掛上去,再打了一個繁複的繩結。如此這般幾次,已然將箱子中的五六個竹籤都纏上了床頭。然後再將髮絲間的幾根銀針拔出來與箱子裡的換一遍,這才重新合上箱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累嗎?真的很累。但不這樣,怎麼能活的這麼長久,活的這麼安心。哪怕是在玄衣營裡,也還是要加強所有警惕啊
紫雲丫頭還沒上來,狗剩往床上一躺,瞇著眼打量著房頂上精緻玲瓏的雕樑,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腦海裡一團亂麻,且心中煩悶的厲害。短短個把月的時間,整個吳國的風雲動盪紛至沓來,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言,這已經是所能承受的最大極限了。好在如今身處玄衣營,對於外間的各種變化暫時不用多加用心。偷得浮生半日閒,狗剩的半日之閒,雖說並非本意,但也著實難得。
過了好大一會兒,卻仍舊不見紫雲丫頭回來,狗剩眉頭一皺,站起身來。
若是打水,怎麼會耗去那麼長時間,難道是碰到什麼事兒?
稍一想,狗剩便直接下了樓,左右一打量,卻並沒有看見紫雲丫頭的蹤影。他心中一沉,別是出了什麼事兒才好。正這樣想著,還偏偏就天隨人願,小樓外面,傳來幾聲呼喊,雖聽不真切說的是什麼,但可以分辨出呼喊的人正氣急敗壞,很是惱火。
狗剩抬腳便衝了出去,穿過圍牆,正看見紫雲的影子。只是在她的身邊,還有幾個身著灰色便裝的玄衣營甲士。那幾個兵丁站成了一個圈,將紫雲圍在其間,而紫雲卻正在中間皺著眉頭指著那個叫上兩句,向著這個喊上幾聲,很是不滿。
狗剩稍稍放心,因為從局勢上看,那幾個玄衣營的兵丁還是比較講究的,並不是那種見色起意調戲良家婦女的兵痞子。狗剩放鬆了心情,悠悠的朝那邊走過去,也聽到了紫雲與那些當兵的之間的對話,頓時有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原來是那幾個當兵的在這裡侍弄自己種植的花草,不料正巧看見出門打水的紫雲。雙方甫一照面,那些個當兵的便愣住了。誰都知道,玄衣營是玄衣輕騎駐紮地,乃渭城重中之重,竟然會被一個小丫頭混進營裡!這些人當然不知道如今的玄衣營已經多了一個七少爺,還以為這丫頭來路不正,正準備將紫雲帶到統領營。紫雲好歹也出自大家名門,再不濟也不會將這些傢伙們放在眼裡,所以凌然不懼,就在中間指指點點起來。那些當兵的哪裡聽過女孩兒尖銳的叫囂,一下子都愣住了,只知道將紫雲圍在中間,倒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當狗剩走過來的時候,那丫頭還在叫著。「你們攔住我幹嘛,我還要給少爺打水沏茶呢。走開啊,再站在這裡,我就要叫了!」
一干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鬧的紅臉的,也有不知所措的,更有苦笑無語微微搖頭的。轉瞬之間有人看見了狗剩施施然走過來,於是紛紛側轉身子,面對著狗剩皺起了眉頭。
這傢伙又是誰?
玄衣營什麼時候多了個貴公子?
「少爺!」紫雲驚呼一聲,慌忙跑過來站在狗剩身邊,又衝著這些當兵的翻了個白眼,「這就是我家少爺,你們總該信了吧!」
那些當兵的其中一人站出來沉聲道:「哪家的少年?」
狗剩一笑,看了看紫雲,紫雲丫頭一揚臉:「自然是宋家七少爺!」
宋家七少爺?
人群大嘩。
「宋七少爺?」人群中有一人喃喃反問,隨即哦了一聲,「整天喝酒逛眠月樓的那個今是七少爺?」他說完這話,頓覺有些失語,不過只是嘿嘿笑笑,豈料人群中發笑的遠遠不止他一個,不少人都呵呵笑出聲來,看向狗剩的眼神,也充滿了蔑視和漠然。
宋家兒郎,哪一個不是驚才艷艷之輩,就算比不得武陵蘭明二公子,那起碼也能獨當一面自立自強。偏偏就這個七公子,剛回到渭城便有了眠花宿柳酩酊酗酒的名聲。雖說這位七少爺久居燕國小鎮,但這些當兵的誰管你那些,看不順眼便是看不順眼,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們格外的爽朗直接,你做得我便說得,毫不考慮其餘因素。
「七少爺不在眠月樓風流,怎麼來了咱們玄衣營?」有人冷冷看了狗剩一眼,調笑著發問。狗剩笑了笑,卻並不答話,只是牽了牽紫雲的手,便要回去。豈料那人群中又有人嘻嘻笑道:「莫不是那些娘們的腿耗盡了公子精力,所以來咱們這練練身子。」
人群中有人會意一笑,那說話的人微微咳了一聲,蔑笑道:「七少爺,咱們只是隨便猜猜,您可不要放在心上哦。」
狗剩也不搭理他,轉身就走。
許是這種態度讓那些當兵的感到很不爽利,又有人接著道:「難得少爺來咱們這還帶著丫鬟,只是少爺金貴,可別忘了咱們營裡也是有營裡規矩的。咱們陸字區的兄弟最是守規矩,少爺既然身在陸字區,起碼也是要知道營中不得帶女眷吧。」
狗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銳歌統領是同意了的。」
那傢伙嗤笑一聲,「銳歌統領同意並不代表咱們陸字區的兄弟同意,少爺還是講點規矩的好。這裡不是宋府,也不是燕國那鳥不拉屎的小鎮,可容不得少爺脾氣。」
狗剩歎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心想萬合說的果然不錯,這陸字區的傢伙,一個賽一個的氣焰跋扈。
但此時那說話的人卻停住了話音,有另一人從園子外走了過來,在說話的那個年輕人身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朝著狗剩躬身道:「少爺莫怪,底下兄弟,年輕難免氣盛。我是陸字區西捨捨長顧垣,若少爺有什麼需求,儘管吩咐便是。今日兄弟不當處,我向少爺賠禮了。」
這話說的不溫不火,狗剩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於是點了點頭,示意無妨,拉著紫雲丫頭的手轉身走開。
然後他又聽見顧垣的聲音在身後輕輕響起。
「少爺來這裡,不管是為了鍍金還是三爺有格外安排,都無所謂。只是玄衣營不必其他地方,少爺無論如何,在這裡,還是安靜些的好。」
狗剩頓住腳步,然而也只是頓一下,便帶著繼續紫雲往前走去。
他身後傳來幾聲不輕不重的冷哼,那一群兵丁也隨之散去。只是狗剩走著,卻輕輕歎了一口氣。紫雲丫頭不解問道:「少爺歎什麼氣啊?」
狗剩抬眼望了望這座小樓,然後搖著頭道:「我知道玄衣輕騎很牛,但這些當兵的」狗剩再歎了一口氣,揉了揉丫頭的小腦袋,如同囈語一般道:「超乎我的想像。」
很驕傲,所以——
很超乎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