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病房 文 / 孤酒八戒
歌聲如刀,歌聲似銼,紮在陳藝林心上,在他的心上銼下一條條溝壑.
這是陳藝林第一次聽到這樣驚心動魄的歌。
這是一首在監獄中廣為傳唱的歌。
這是一首地下傳唱不能見天日的歌。此時此刻,只在監獄或看守所裡傳唱。
後來,一個知名的演員做了牢,出獄後把這首歌唱響了。
此刻,這首歌不但把陳藝林驚呆了,也把梅朵兒聽傻了。癡癡呆呆地望著陳藝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誰製造了鈔票愛情多少錢一份」
陳藝林默默思索:「愛如沙塔,水干塔散;愛是童貞的遊戲,一捅就破;愛是風是雲愛究竟是什麼?是後來常常想起的扭曲的夢錢啊,你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下午四點,醫生值班室裡,梅朵兒脫下白大褂,準備下班,卻若有所思。
一會兒傻笑,一會兒羞答答的摀住臉連連搖頭。
折騰一陣後,咬著嘴唇悄悄地來到陳藝林的病房門口。癡呆呆地看著病床上仰望天花板發呆的陳藝林。看了好一陣,才苦笑著搖搖頭,戀戀不捨地走了。
幾個病友悄悄地議論起來:「哎,這小子還真有女人緣。那麼漂亮的小梅大夫,好像都對他有了那意思。下班了都不忘跑來偷看一眼。」
「這有啥奇怪的,漂亮姑娘對俊小伙來勁兒,天經地義。」
「誰讓你長的豬八戒他二姨夫似的,要不然你回回爐」
嘩,病房裡哄堂大笑。笑聲驚動陳藝林。他坐起來四下看看,有點心有餘悸地對一個小孩招手說:「小朋友,幫我看看梅大夫走沒走。」
病友們又是一通哄笑。一個病友笑道:「剛下班,你沒看見?」
「下班前還改寫了一齣戲哩。叫薛寶釵探病賈寶玉」
病房又是一通亂。陳藝林不理會取笑的病友們,急忙溜之大吉。
李英武的父親,是礦山機械製造廠廠長,母親是老師。
李英武的妹妹李英文,搭乘知青大返城的末班招工車,同陳藝林一天參加工作,在同一個建築施工隊。李英文在少女時代,就喜歡上陳藝林。
陳藝林從施工隊調進礦機廠,由瓦工改學鉗工,就是她背後出的力。
李英文和哥哥李英武,同時喜歡上貧困的工人子女,結果卻大相逕庭。
他們的母親張老師,堅決反對兒子的愛情,卻對女兒的戀愛默許。
因為張老師和李廠長,堅信陳藝林不是池中物,絕對不會久居人下。
陳藝林來到李廠長家。
一向喜歡他的張老師,對他視而不見,只是癡呆呆地默默流淚。
李英文哭泣著接待他。陳藝林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們,只得隨便說幾句應景的話。然後愣頭愣腦地聽幾個幹部家屬,在不得要領地勸慰張老師。
一小時後,陳藝林匆匆忙忙跑到韓星家。
遠遠地,就看到韓星家變成集市一般。巷道裡、院門前,擠滿了群眾。
大家議論紛紛,充滿了關切、同情與憤怒。
陳藝林擠進韓家,準備安慰安慰韓二嬸,卻發現根本說不上話。
話語權被圍著韓二嬸的那些老娘們霸佔。便退出來,來到院落裡的自建房。
韓家的自建房裡,韓星、柳鎮山、白樺樹坐在小土炕上,默默地抽煙。
陳藝林脫鞋上炕。柳鎮山遞給陳藝林一支煙,陳藝林點著。
四個人都眼簾下垂,相互不認識一般。
其實,他們四個是喝過血酒的結義兄弟。
老大是柳鎮山,老二是韓星,老三是白樺樹,老四是陳藝林。
他們四人,被好事者稱為烏山四傑。
他們四人曾經發過血誓,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現在,老二韓星有難了,妹妹韓靈突然慘死。兄弟們卻無法為他分擔災難,只能陪著他痛苦。
「老二,靈妹埋不埋?要埋的話,墓地的事由我包了。」柳鎮山悶聲悶氣地開口。
柳鎮山瘦高條,黑臉,大眼睛,鼻若石雕,唇如刀削,絡腮陳子,二十七八歲。身穿藍色工作服,身邊放著柳條安全帽。
柳鎮山是在工地上聽到消息,跑來的。他現在是一零八工程處第一施工隊的副隊長。走後門為兄弟的妹妹修建個墳墓的能力,還是有的。
「老太太說,她少年橫死,埋了不好。」韓星抬了抬眼皮,陰沉地喃喃。
韓星中等身材,二十五六歲,黃頭髮,瘦的象隻猴子,但一雙眼睛卻格外有神。開合之際,利劍一般。寒光閃閃。眼下,更是銳利如刀,令人不敢正視。
「好也不埋!讓李家辦去。辦好咱不找麻煩,辦不好咱們要他們好瞧。就是幹不過他們,也得甩他們一臉大鼻涕,給他們來個滿臉花,噁心噁心他們。」白樺樹恨聲道。
白樺樹是個漂亮小伙。白臉,濃眉大眼,高鼻樑。跟韓星一樣,身穿洗得發白的工作服。若不是他眼神飄渺、嘴角流露出刻薄,就完美了。
「按說是不能便宜他們,可李英武也死了。鬧也鬧不出結果。」柳鎮山看著韓星,若有所思地嘀咕。
韓星卻欲言又止,望向陳藝林。
「那也不能便宜他們!好好一個人,就白死了?」白樺樹怒道。
柳鎮山察覺到韓星的意思,是想聽陳藝林的意見。便代韓星問道:「林子,你怎麼個意思?你這個小諸葛,怎麼成徐庶進曹營了?」
陳藝林苦笑:「別說我這假諸葛,就是真孔明來了,也是無計可施。說什麼?讓老二去把張老師打一頓?!或者是咱們半夜三更去砸張老師家玻璃,再狠點就燒她家房子!要還不解恨,那就乾脆把李英文綁架嘍,扔到捨身崖下!」
「說的什麼屁話?!」柳鎮山責備地搖頭:「林子,你說的什麼呀,亂七八糟的。咱們能幹這種事嗎?你這不是打著靈柩幡接親,瞎搗亂嘛!說正經的。」
陳藝林正色道:「正經的,那就是老生常談了。化悲痛為力量。臥薪嘗膽,努力學習,積蓄力量,將來幹出一番大事業。讓那些小人自己慚愧或發抖去!」
「哎,這才是正經話。」柳鎮山拍膝贊同,眼睛盯住韓星。
韓星苦笑道:「老大,老四,你們用不著變著法勸我。我不會幹那些傻事。但我也不想等上十年二十年。林子,有沒有快一些的法子?」
陳藝林遲疑不決地嘟囔:「快些的,那、那就得劍走偏鋒,出奇兵。溜鬚拍馬去當官。可這、可這樣一來,就得把良心掏出來餵狗,認賊做父……反正就是再也別把自己當人了。你覺得你能行不?事實上,壞人不比好人好當……」
「明白了。」韓星炯炯有神的眼睛閃現異彩,咬牙切齒地說:「回頭把你那本《官場現行記》給我,我要照本宣科玩一把!張兆海能憑著這本溜鬚拍馬寶典,從小鉗工干到副局級,我就能用它干到中央。哥們們,我對天發誓!我要五年干到市裡,十年干到省級,二十年十到中央!不達目的,我去跳捨身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