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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參禪江流悟輪迴(下) 文 / 東辰乞

    ——4——

    也許,他早該明白,這是一座墳墓,無邊無際……

    這是一片苦海……

    ……

    「爹江流兒又來看你了!」江岸,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站著,對著滔滔江水呼喊

    可是迴響在耳邊的只有江水拍擊江岸的聲音,就連回聲也沒有,已不知飄向何方……顯得那麼沮喪、無奈……他就這麼坐下,坐在鬆軟的泥土上,任由江水漫過他的腳丫,又退去,漫過,又退去,漫過了他的頭頂,又退去……

    原地,空空如也。除了那片濕潤的泥土上留有淺淺的印記。一切都是那麼平常。江水再次拍打著岸邊,漫過,退去,一片虛無,什麼也沒發生過。

    ……

    「公主,等等我!」一條金色的鯉魚在水藻間穿行,身後,是一隻十分笨重的大海龜,四隻附肢艱難的滑動著。小鯉魚卻很輕鬆,她是自由的化身。即使偶爾海藻纏身,一個撲騰,又向遠方游去。

    「龜丞相,你就不能不要再跟著我了嗎?」小鯉魚吐了幾個泡泡。

    「公主說的哪裡話,萬一您要有個三長兩短,龍王怪罪下來,奴才可擔當不起啊!」老烏龜誠惶誠恐的說道。偌大的東海,還找不出一隻想當丞相的海龜嗎?

    「我大伯那裡,,我自會去和他解釋。」說著,小鯉魚一甩尾巴,一片泡泡遮蔽了龜丞相的視線,待他慢吞吞的從散盡的泡泡中出來,哪裡還有魚?只有魚水罷了。

    ——「終於逃出來了!」小鯉魚終於拜託了龜丞相,無比輕鬆的吐了串泡泡。

    透過這晶亮的泡泡,看到的卻是一個死一般沉寂的海底——深藍色,那麼深沉,彷彿一切都沉在這海底再也動彈不得了。偶爾會有一條魚游過,偶爾會有幾隻螃蟹在打架,偶爾會有幾條蝠鲼在競速,但對於整個海底而言,太小,小的可憐,彷彿就從來沒有存在過——從來沒有,這麼靜,這麼仔細的觀察過海底。

    小龍女的童年是悲哀的!她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她曾經無數次幻想,海面上是什麼?

    這是一個問題。

    小龍怒嚮往藍天下的生活,而不是著深藍色的海洋。她只能在零零碎碎的陽光中。嗅到人間的味道,嗅到人類的氣息。

    ……

    江流兒,隨波逐流,一路破開水勢,越陷越深。

    誰會相信,一個十歲的孩童竟有此般奇緣?

    這只是一個夢。

    而這水下,直通東海。

    江流兒望著這個深藍色的世界,甚是奇妙。自己居然能在水下呼吸,且一點兒也不困難,反而顯得十分從容,以至於他可以盡情地用他那雙好奇的眼睛好好瞧瞧這個世界——與上面有些不同——上面有風,有陽光,有一切的一切,而這裡,只有水。除了水還是水。也許,還有一條金色小鯉魚,在吐著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江流兒伸出了他那稚嫩的小手,去觸摸那圓滾滾的泡泡——居然沒有破!

    從一點開始,若散即聚,一切變大了。也許,只在一瞬間。

    一尾鯉魚。一串泡泡。一個人類。

    「你是人類?」一尾金色的小鯉魚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你會說話?」江流兒十分好奇的望著眼前這條美麗的小鯉魚。

    「不然你在和誰說話?」小龍女沒好氣的說道。

    「天哪!我在和一條魚交流。」江流兒感到荒謬。

    「我不是也在和你說話嗎?人類,唯一的人類。」

    「唯一?像我一樣是嗎?多的是呢!只不過……」他想說,我沒有爹,這便是我與他們不同之處。可他沒有勇氣,他怕鯉魚也會笑話他。因此,他把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可能到這兒的人,就你一個。」

    「很稀奇嗎?就沒有人來過嗎?」

    「為什麼?就沒有人來過嗎?」

    「自然有。」

    「他們去哪兒了?我要見見他們。」

    「死了!」

    「死?死是什麼?」

    「嗯——就是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也想不到,就像你還未出生一樣!」

    「他們為什麼會死?」

    「這是天地的規矩。」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打破這規矩!天地,將任我行!」

    「呵呵……」小龍女撲哧一笑,「不必。你現在已經做到了。」

    天地,困不住我的。該此輪迴,我偏要打破輪迴!

    「『這兒』是哪兒啊?」

    「東海!」

    「東海?沒聽說過。反正不是我家。」

    「可這是我家啊。那麼你家又是怎麼樣的呢?和這不一樣嘛?」小龍女問。

    江流兒望著上邊,深藍色的一片,沉默了半天,才回答道:「很美。總之很美很美的那種!是彩色的……」

    「我要能上去看看,該多好啊!」小龍女望了望上邊,滿懷希冀的歎道。

    「和我一起上去吧!」

    「你說什麼?」

    江流兒忽然感覺自己在緩緩上升,眼前再次浮現來時的一番景象,深藍色的死寂中,多了一條金色小鯉魚。

    泡泡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便自然的破碎,就像魚離不開水一樣。江流兒再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再一次在那鬆軟的泥土上印下了自己的小腳丫。

    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第一次,看到這個海外面的世界。多麼明媚,多麼燦爛,能在陽光下沐浴,是多麼幸福啊!她的嘴巴一張一翕,想要讚美這番天地,卻發現無法用言語形容。

    她,愛上了這個彩色的世界。

    「再見!-小鯉魚」

    「再見……」這,應該算是一個朋友吧!望著江流兒遠去的背影,小龍女自言自語道。這個人類,是那麼獨特。是因為它可以遨遊於天地之間,是因為它可以生活在美麗之中。也許,只因為他僅僅是個孩子——一個撲騰,便潛入水中。

    又是一片深藍色……

    小龍女只感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方向……

    「私逃出宮,罰你在此思過。」似在黑暗之中,又似在黑暗之外,一個聲音道。這是東海龍王的聲音。那個四海朝覲的龍王,水族之中至高無上的存在。

    「不!」小龍女在一片黑暗中叫著,只覺一陣疼痛,便昏厥了過去……

    也許,只有在夢中,才能邂逅於那番美麗的天地……

    「娘!我回來了!」江流兒終於回到了家。家裡的家丁、僕人如同虛設。江流兒也不理睬,只是來到後院之中。一個女子在惆悵的守望。

    「我的寶貝啊!你跑哪裡去啦,弄得一身濕的。」滿堂嬌一看到孩子,就一把將江流兒抱在懷裡,只喊「寶貝」。

    「我去,看爹了!」江流兒一臉天真的抬頭說道。

    「……」滿堂嬌一下子愣住了,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只是摸摸江流兒的頭,「乖,去洗個澡,把這一身濕衣服,為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誒!」

    ……

    「你會說話嗎?」夕陽西下,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對著魚潭裡的幾尾鯉魚天真地問道。

    ……

    ——5——

    海風中夾雜著一抹餘香。

    宛在水中央,一名女子坐在青石之上,雙足垂在水中,在浪花中自由自在的起起伏伏,任由魚兒親吻。藻藍色的秀髮垂在兩肩,垂在胸前。潔白的衣服上找不出一點一滴的瑕疵。耳邊是海鳥的合鳴,雖然有些發沙帶啞,卻不失一種輕柔之美,雖然不完全那麼整齊劃一,卻悠遠而揚長……眼前,是一片淺藍色,邈遠而深沉。

    她在海風中搖曳,她是海平面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

    「你會說話嗎?」一座古老的禪院中,一個男子問著魚潭裡的幾尾鯉魚。

    無聲。

    「陳施主,今日又有興前來觀魚!」佛像之後,那滿是塵垢、遍佈蛛網的一間的破舊的禪房裡,走出了一個老和尚,在這金碧輝煌的佛像面前顯得極不相稱。也許,世人疾苦便只能襯托著佛的光明偉大。

    「法明禪師,陳禕有禮了!」陳禕見了老者,忙做了個揖。

    「昨日的問題,施主心裡可以有了結果?」這老和尚佝僂著背,緩步走到陳禕面前。

    「沒有。」陳禕無奈的搖了搖頭。

    「為何?」法明追問道。

    「我不知。」陳禕還只是笑笑,「佛若虛空,只怕這大大的世界無處而已;佛若圓滿,又恐我小小的禪心難容罷了。」陳禕失笑,一臉困惑。

    「這……」法明破涕為笑。

    「禪師何故喜也?」陳禕不解。

    「施主看不出,老衲是因喜而喜嗎?」

    「那我豈非因悲而悲?」

    一老一少,對望而笑。

    「施主日日觀魚,是否有何高見?」說著,老和尚指著池中的鯉魚說道。

    「何解?」

    「無解。」

    「何故?」

    「了故。」

    「何因?」

    「若因。」

    「何緣?」

    「絕緣。」

    「施主。老衲自歎不如。」

    「法明禪師取笑了。我不過亂答一氣,不足為論。」

    「這又如何?如來無意拈花,迦葉一笑,便悟了。」

    「悟了?」陳禕默念。

    「施主,何也?」

    「悟也!」陳禕歎道。

    「恕老衲愚也。」

    「輪迴。百轉千回,盡歸一念間。何且此番波延起仄?」

    「我不知,佛知。」

    「佛?虛空,圓滿……」

    「盡歸一念!」

    「佛在哪兒?」

    「西天靈山大雷音寺。傳說中佛一直在那兒。可是,從未有人真正見過。」

    「我願落髮為僧,望師父成全。」

    一縷青絲斷,一履紅塵絕。青絲絕萬縷,紅塵不再履。那陳禕遂即落髮為僧,法號玄奘。

    「法明師父,我想去一個地方。也許是西天,一個有佛的地方即可。」

    「不。是你想找一個地方。」

    「那麼,我走了。」

    「去吧!記住那個太陽落下的方向。」

    ……

    「孩兒,我是你娘啊!你不認識為娘了嗎?」鬧市街頭,滿堂嬌揪住玄奘那破爛不堪的僧衣問道。

    「施主,你認錯了,貧僧並非你的孩兒。」玄奘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說,「貧僧法號玄奘!」

    「我不管你叫什麼,你都是我的孩兒……」滿堂嬌的聲音有些嗚咽了。

    「施主自重。」玄奘毅然的邁開了步子,破舊的僧衣被扯去了一片,少了個蔽風的肘袖子。

    玄奘繼續走著,向著那個太陽落下的方向。向著那個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去。

    「江流兒!」

    玄奘的腳步停滯了一會兒,又繼續走著。

    「江流兒,為娘等你回來!」滿堂嬌笑了。一秒的停頓即詮釋了愛的永恆。天會塌,地會陷,愛永遠不會變。孩子,終有一天會長大。母親,終有一天要放手。只願那放手的一刻,笑亦永恆。

    「郭外斜枝東指日,必是玄奘歸來時——」

    夕陽下,玄奘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之上……

    揮揮手?跟我的母親,還是跟過往的歲月?也好,反正我是厭倦了。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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