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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陌生的父親陌生的故鄉3 文 / 阮本新

    到魚嶺灣有40公里繞山公路。芮思齊邊走邊盤算,他平時一個小時可以走五公里,今天雖然天氣惡劣,路滑速度慢,但盤山公路的之字拐處一般有陡而短的小路相勾連,這樣最多走十個小時,到家也就六七點鐘,可以趕上吃晚飯。

    吃過虧的人一旦接受教訓恢復精神,克服困難的信念和勇氣也很容易死灰復燃。在總有山隘的一片白茫茫中,芮思齊懷著一團堅韌和熱烈,像只落在銀幕上的甲蟲,不聲不響努力爬行。有九年後久別重逢的嚮往在支撐,他什麼都不在話下。

    接近魚嶺灣一帶的山區海拔比市區高,雪凝更大:山如玉簇,林樹臃腫,不老青山為雪白了頭。公路上的純潔積雪早已跟滑頭凝凍結成使壞弄滑的同盟,路面全鋪設了讓人隨時隨地摔跟斗的銀色滑毯,看上去光亮潔淨,無暇照人。芮思齊對付大自然的光滑陷阱倒是很有生活經驗,就地取材從路邊田埂草垛上扯下兩把稻草,兜底拴在棉鞋上防滑,也不逞能忘形走那路中央,只專揀衰草蓬鬆的路沿淺溝下腳,把那些附在草上外硬內脆的冰凝踩得粉身碎骨,留下一腳窩一腳窩七長八短的瑩白碎節。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他沒摔過觔斗。

    暮色深濃,氣溫持續走低,陰暗的空中又隨風飛起刺臉的凝毛,撲面亂撞,眼睛也難睜開,一些凝毛乾脆落座在芮思齊的眉毛胡茬上,結成細小的冰粒花。他問到銀行,敲開房門,裡面圍著沒方凳高的小火爐在吃飯的家人都端碗轉臉朝向他。雖然都知道來人是誰,卻一時沒能把心目中的形象跟眼前這位眉眼掛白,穿著臃腫,雷鋒帽耳緊緊包臉的人搭接上。直到他進屋放下肩上前墜後背的旅行包,招呼兼告白:「錦玉,我是走路來的勒!」屋裡靜默的氣氛才像他眼皮上的冰花被熱化。

    房錦玉回神吩

    敏珠要去切酸菜,對擋道的父親藉機叫了聲:「爸爸,讓開一點。」

    這自然的一叫打開了僵局,芮思齊連忙答應閃身。沉悶還是被親情驅趕,連同敏珠挑進鍋裡的那坨白亮的熟豬油,很快消失在歡快冒泡的栗色豆湯裡。

    敏琳馬上借移包打招呼:「爸爸,你的包在這點擋腳擋手的,我幫你統(移)過去點。」

    芮思齊臃腫的體積立在有限的空間不能隨意打轉身,侷促地左挪右閃答應點頭。

    敏莉立在盆邊也找個理由叫:「爸爸,快點洗,我好跟你倒水。」

    芮思齊聞言用手輕拍敏莉的頭頂,酸楚地說:「我們父女是頭一次見面勒!都懂事了!」

    只有芮敏行還是站在門邊沉著臉一動不動,嘴閉得很緊,沉鬱的眼裡流露出一副不近情理,甚至厭惡的神色。不過,少男少女心思都愛瞬息萬變。他注視著小心翼翼在應承的父親,那副可憐巴巴近乎謙卑的神態使他突然奇怪地認為,眼前這個憔悴不堪的男人也是自己要保護的對象。也許缺爹少媽的家庭成長起來的倔強孩子,潛意識都有些可笑的保護欲,喜歡大包大攬跟自己角色、心理和年齡都不匹配的責任。芮敏行覺得,剛才那絲莫名其妙的不快跟此刻這種興奮湧動的保護情懷比起來,簡直太微不足道。他開始在心裡萌發接納父親的情愫,臉色也隨之緩和。他離開門,慢慢走到父親身邊。

    芮思齊望著個頭已蓋過自己鼻子,眉清目秀中透出一股沉穩氣的兒子,欣然說:「都快有我高了!」說著伸手去摸兒子的頭,兒子卻在同一時間頭一低去移動板凳,他略為一怔,落空的手臂僵直而頹然垂下,訕然說,「敏行,我聽說你經常打光腳板,給你買的球鞋先試一下,看穿得不。」說著就要弓腰去拿。

    房錦玉一眼剜過去:「你忙倒(著)獻哪樣寶!先吃飯。」

    芮思齊忙縮回手,喉結抽搐幾下,訕訕自我圓場說:「先吃飯先吃飯,我從早上六點鐘到現在,水米未進,肚皮都餓巴(貼)背了!」

    低矮圓圓的小火爐上,那道唯一的下飯菜四季豆米煮酸菜接納了敏珠新切的酸菜,又在鍋裡咕嘟咕嘟起來,像在催促各自把辛酸湊攏來的一家人快快用餐。跟臉盆大小差不多的小鐵鍋上,像丈量直徑似的,橫貫著一塊比碗底稍寬的薄木板,潮濕懸空的木板中央,像青蛙樣蹲著一小碗蘸酸菜的辣椒水。一家六口圍住一團酸味撲鼻的騰騰熱氣,就著絲絲哈氣的辣味,吃了別後九年的第一頓團圓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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