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12 你要答應我(四更到 文 / 阿瑣
一陣心痛後,玄燁冷靜了,仔細聽著舜安顏的話,問他:「八福晉之後再見到你,神情可有異常?」
舜安顏搖頭:「八福晉很冷靜,像是從未見過臣,但臣若真的被人監視了,必然是福晉已經將見過臣的事告訴了八阿哥。」
「毒婦!」玄燁咒罵。
「皇上,是否需要臣指證八福晉曾在那裡出現?」舜安顏問。
玄燁還有幾分冷靜,道:「眼下你只是看到她,並不能完全證明就是她,需要更多的證據來確認這件事,你且等朕的消息。這幾天暫時不要和胤祀接觸,若是他,他應該會來找你,在朕給你指示之前,不要與他接觸。」
舜安顏領命,皇帝慢慢站了起來,看著舜安顏,玄燁眉心緊縮,沉重地問他:「朕可以信你?」
「臣信自己。」舜安顏坦然回應,躬身道,「皇上請早些休息吧。」
離開舜安顏,玄燁再次秘密前往永和宮,這樣的事嵐琪早就習慣,皇帝偶爾會像今天這樣來了卻又不在,她知道玄燁有機密的事要處理,但眼下這般架勢,不由得猜想是否和孫兒的死有關。待看到玄燁,便感覺到他週身氣息沉重,嵐琪坐在病榻上,挪出一些地方來,要玄燁坐到身邊。
皇帝靠下來,身邊的人,連呼吸都那麼沉重,卻伸手來摸摸自己的臉頰,問她:「抓到殺害弘暉的真兇,你想怎麼處置?」
嵐琪輕輕搖頭:「凌遲?五馬分屍?還是一道砍下腦袋?」說著這些殘酷的字眼,她身子一哆嗦,而後道,「兇手死一萬次,也換不回弘暉。」
玄燁微微皺眉:「難道你在顧忌什麼?」
嵐琪避開了玄燁的目光,聽見他又重複問了自己一邊,才輕聲道:「皇上離開後,臣妾想了很久,若兇手的背後真的是哪位皇子,難道臣妾要逼著您殺子嗎?」
玄燁恨道:「大清律例,對王公貴族的約束嚴過百姓。朕何必姑息一個殺人的畜生?這件事已經有了線索,舜安顏若句句屬實,兇手就是八阿哥。」
「八阿哥?」嵐琪心驚,又問,「舜安顏?又和舜安顏什麼關係。」
玄燁將舜安顏稟告的事告訴她,提及八福晉在長春宮門外出現,嵐琪恨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問玄燁:「她一個弱女子,到底哪兒來的魄力掐死一個孩子?皇上……她到底是什麼人?」
「舜安顏說她身邊有個太監,也許是那個太監下的手,但不論如何他們脫不了干係,老八也脫不了干係。」玄燁恨極,「一旦照著這個線索查下去,有了結果能確定他們就是兇手的話,朕絕不姑息,就是朕的兒子,也必須償命。」
嵐琪見他越說越激動,輕輕撫在胸口要他順氣,而後道:「皇上一定要查清楚,真正查清楚了,才是給孩子一個真正的交代。您今天突然抓了太子妃,只怕這件事往後會留下芥蒂,太子妃她往後,該如何自處?她怎麼樣臣妾無所謂,可她一旦不正常,影響了太子,就該影響皇上了。」
玄燁怒言:「朕做皇帝看了大臣幾十年的臉色,難道做老子還要看兒子的臉色?不想做太子做阿哥的就滾,不想活的就去死,朕不會攔著他們。」
嵐琪呆呆地望著玄燁,當年胤祚沒了,她一心一意盼著玄燁拿出這份魄力來,她一心一意盼著玄燁把兇手揪出來繩之以法,可那時候的皇帝諸多顧慮投鼠忌器,那時候的皇帝還十分看重父子情分,以至於差點傷了他們的感情。幸得上天庇佑,最終他們彼此經受了考驗,玄燁給了她最大的愧疚,嵐琪也用寬闊的心胸容忍下那份不甘。
此一時彼一時,看著如今惱羞成怒的皇帝,渾身散發著震懾天下的魄力,她突然明白了玄燁當初的無奈和不作為,當時他若能做到,他一定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幸好她最終選擇了守著愛情和她的男人,沒用被悲痛和仇恨蒙蔽雙眼,孩子的死錯不在玄燁,行屍走肉般的那段日子裡,她卻把錯全歸結在了玄燁的身上。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玄燁漸漸冷靜,但依舊殺氣深重,再次道:「一旦查出確鑿證據,朕勢必要辦了他們。」
嵐琪垂下眼簾,神情冰冷地問:「八阿哥若因此賠上性命,哪怕只是被貶為庶民或打入大牢永世不得出,總之八阿哥一旦從皇室從朝堂消失,那些曾經擁護他的大臣,是不是往後都要圍著胤禛轉了?」
玄燁皺眉凝望嵐琪,卻不知她之後要說出什麼話來。十幾年過去,如今的皇帝強過當年百倍,彷彿烏雅嵐琪亦如是。
那一晚後,由於最終決定保留弘暉小阿哥的屍身,便沒有進一步開膛破肚地驗屍。孩子的死因也被確定為是勒死的,脖子上最後留下的被掐住的印跡,仵作斷定是孩子死後才留下的,小阿哥遇害的過程當是被勒住脖子窒息後,又被人用雙手掐住了脖子,兩次殘害,顯然是蓄意謀殺。
這樣的消息,暫時只在少數人間知道,為了不透露線索給兇手有機會鑽空子,上面還沒有把死因透露,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三天一晃而過,既然不再驗屍,弘暉就該出殯下葬,未成年的孩子都會被火化。
出殯這一日,四貝勒府裡一切井井有條,四福晉端莊穩重地跟在丈夫身旁,接待所有的賓客,按照殯葬禮節送走她的弘暉,人們想像中的扶棺大哭的景象沒有出現,四福晉的鎮定,幾乎讓人覺得有些冷酷無情。
弘暉是她和四阿哥期盼多年後才得到的唯一的兒子,白白胖胖養了那麼多年,聰明伶俐深受長輩疼愛,眼瞧著十幾年後又將是朝廷棟樑,是皇家血液又一股新的力量,突然什麼都沒了,可四福晉竟然連一聲哭泣都沒有。此時此刻她的氣質和眼神,高貴得讓人無法接近。
宮裡的長輩不可能來參加皇孫的葬禮,太子和太子妃同樣沒有前來,但大阿哥等諸位兄弟悉數到場。孩子的葬禮簡單莊重,該有的禮節分毫不差,更沒有僭越任何規矩,沒有因為他是受寵的小皇孫就破格舉辦隆重的儀式。
悲慼的一天,從清晨起就烏雲密佈,空氣壓抑沉悶,彷彿憋著一場大雨,一切都結束後,聚集的人漸漸散去,送走所有的賓客,整座貝勒府像被掏空了似的,人們失魂落魄地收拾著東西,忽然發現,四福晉不見了。
寂靜的貝勒府一下子又躁動起來,翻遍整座宅子尋找福晉,他們都憋著一口氣,總覺得葬禮過後,福晉就會垮了,如果病一場還是好的,若是她送走了兒子後就跟著一起去了該怎麼辦?
胤禛本在進宮的路上,三天沒見過皇帝了,如今孩子入土為安,他要去給一個交代,還沒進宮門就被家人追上來,火急火燎地說:「貝勒爺,福晉不見了。」
胤禛瘋了似的衝回來,家中亂成一團糟,翻遍所有角落都沒看到福晉在哪裡,陪著福晉的侍女哭著說,她們轉身去打水的功夫,福晉就不見了。
胤禛重新開始尋找,每到一處都喊著毓溪的名字,可是一直都沒有回應,哪裡都沒有妻子的身影,此時天際驚雷炸響,大雨瓢潑而下,閃電猙獰雷聲轟隆,彷彿大地都在顫抖。
小和子打著傘來給主子避雨,問要不要請皇上派人一道在京城尋找,說去了烏拉那拉府上,也沒聽說四福晉的行蹤,胤禛耳朵嗡嗡地聽著,突然像有人推著他似的,甩開小和子就往正院跑去。
踩著雨水闖進他們的臥室,憑著一股蠻力將他們的床榻拉開,風捲入屋子裡,將層層帷幔吹起,露出毓溪半抹身子,她正抱著弘暉的枕頭蜷縮在那裡,目光定定的,對於身邊這麼大的動靜,對於窗外轟隆的雷聲都沒有反應,像是抱著嬰兒一般拍哄著懷裡的枕頭,只聽得見喃喃細語:「弘暉睡吧,睡吧……」
胤禛淚如雨下,撲上前把毓溪從角落裡抱出來,這裡是他們曾經閨房嬉鬧時毓溪躲過的地方,那會兒小兩口濃情蜜意地撒嬌,毓溪說將來胤禛若惹她生氣她不見了,就讓他一定到這後頭來找她,可胤禛從不敢想,再一次來這裡找她,是在這種光景下。
被拉扯的毓溪,總算對身邊的事有了些許反應,窗外一聲驚雷,她身子一哆嗦,慌忙抱緊弘暉的枕頭,連聲哄著孩子:「弘暉不怕,額娘捂著你的耳朵,弘暉不要怕。」
「毓溪,你醒一醒,你不要這個樣子。」胤禛的手軟了,連想緊緊抱住妻子的力氣都沒有,雷聲一下下震撼著他的心,他的臉貼上了妻子冰冷的面頰,滾熱的淚水讓毓溪有了些許反應,漸漸地從她眼中也滑出淚水。
「毓溪,你不能跟弘暉走,你不能丟下我。」
「胤禛啊。」毓溪終於開口,雙眼已被淚水淹沒,「你要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