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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用他們的頭,還你們的手 文 / 張廉

    孤皇少司溫和淡笑坐於房間正中,目光淡淡掃過那破碎的面具:「面具破了,你再做一個,本王把你的工具箱也帶來了,裡面會有你需要的材料。」

    另一個黑衣人在孤皇少司恬淡的話音中拿上了一個大大的工具箱,放在椒萸的身邊。

    椒萸緩緩轉臉看向那個表面刻有精緻花紋的工具箱,驚慌恐懼的眼神在看到那工具箱後緩緩柔和,絲絲懷念噙著淚光湧出了那畫著艷俗眼癮的眼角。

    「這些天你不用接客了,做好這面具。」孤皇少司淡然說完,輕輕起身,薄唇依然帶著如同聖人的微笑。他緩緩走到椒萸面前,伸出白皙的右手,輕輕抬起椒萸的下巴,如同分外愛惜椒萸般憐惜地觀瞧:「嘖嘖嘖,你過得太辛苦了。說你是我的人,那些女人自不敢再騷擾你。」

    椒萸的淚水從面頰滑落,化開了面部濃濃的粉妝,留下一條難看的,蒼白的「疤痕」。他在孤皇少司溫柔的目光中,分外苦楚地一拜:「謝……」一個字,吐得艱難,苦澀,哽咽,如魚骨鯁喉,「攝政王……」

    孤皇少司點點頭,起身,微笑俯看:「你琴彈地不錯,新女皇在宮中寂寞無聊,或許哪日讓你入宮為她獻藝。」

    「是……」椒萸始終趴在地上,輕輕的話音如同嗚咽,宛如萬千苦楚與痛恨只能壓在心底最深之處,那份恨,那份尊嚴,已經被人踐踏地無法再次抬頭。

    我始終靜靜地坐在屋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我能做什麼?我又能為他和椒家做什麼?這是巫月的錯,是我們皇族的錯!我應該為他去做,因為,這是巫月,是我們皇族欠他的。

    「啊————————」椒萸在一聲痛苦的大喊後,趴在地上嚎啕不止。他趴在地上用拳頭狠狠砸著地板,「怦!怦!怦!」

    每一拳都像是扎扎實實砸在我的心上,砸在我們巫月女皇的臉上,他在控訴,控訴為什麼巫月背叛了他的家族,控訴女皇為何背棄了他們……

    「啊……咳咳……」他緊緊擰緊雙拳趴在地上,整個身體在那個被放落地面的面具前蜷縮起來,嚎啕漸漸轉為嗚咽,卻讓人更加揪心心痛。

    我的心也隨他的哭聲越來越輕,而越來越痛。這樣被孤煌少司所陷害的家族,不知還有多少!

    這樣像他被迫流落花街的忠臣子女也不知還有多少!

    他們在這裡水深火熱多生活一天,我身上背負的痛,也更多一分……

    我輕輕躍入,轉身輕輕帶上了窗,在他痛苦的變得無聲的哭泣中緩緩走到那個面具前,坐下,放落酒壺,拿起兩半破碎的面具:「對不起,是我把這面具弄破了……」

    椒萸蜷縮的身體緊了緊,嗚咽登時停止,他從蜷縮的身體裡僵硬地抬起臉,滿臉哭花的濃妝讓他更像鬼!

    「啊!」他驚嚇地跌坐在地,瞪大已經像黑眼圈的眼睛驚詫地看我。

    我隨手把面具丟入托盤中,心懷深深的愧疚看著他:「是巫月皇族背叛了你們的家族,是女皇背叛了你,君背叛了臣,你恨地沒錯。」

    他失措了片刻,定了定心神,看向那托盤裡的面具:「你殺了他沒?!」忽的,他問出了這句話。

    「是因為這個面具嗎?當年椒家的事?」我反問。

    失落和絕望浮上他的臉龐,他的雙目已經徹底無神:「果然沒有人能殺他。」

    「會有機會的。」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現在只關心那個人死沒死。

    他抬眸朝我看來,透著困惑,透著不解,他不停地端詳我,像是想看出我到底是誰,但是,他只看到他自己做的那個玉狐面具。

    椒家落難後,家僕四散逃離,椒家很多工藝品被人盜出,流入黑市,我想這玉狐面具,便是其一。

    「跟我說說當年的事。」我收回了手,溫和沉靜地看著他黑黑白白的臉,被淚水沖刷地混亂的濃妝如同他混亂的人生。

    他低下了頭,看見我帶來的酒,一把拿起「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重重放落:「孤皇少司該死!他弟弟更該死!為什麼老天爺還不收拾他們!為什麼!」他朝我近乎嘶啞地大喊,全身憤恨地顫抖起來,紅腫的眼睛再次滿含恨的淚水。

    他痛苦地閉眸搖了搖頭,無限絕望與悲傷:「我真想死了……」

    「那為什麼不死?」我知道,我問得很不妥,但是,我能感受他的氣節,他和瑾崋一樣,那種寧死不屈的骨氣。而他,卻還是那麼努力地,苦忍地苟延殘喘。

    他顫顫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燈光透過那雙手,把每一根手指都鍍上了一層金線,讓那雙手顯得越發精緻纖巧:「那年,孤皇泗海讓我爹給他做面具……」

    果然一切起因是那個面具。我擰眉看向妖冶的面具,他雙眼下的紅痕我恍然明白那是椒萸家族的血淚!

    「我爹不願……他,他……」椒萸的話音顫抖,哽咽起來,宛如異常恐怖的景象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泣不成聲,「他砍了我爹的雙手……」椒萸痛苦地慟哭起來,「是我沒用!我沒用啊……如果我們不給做面具,他會每一個時辰砍掉我們族人的一雙手,他根本不是人,是惡魔!是惡魔——啊——」

    椒萸無淚的乾嚎撕裂了空氣也撕裂了我的心,對於椒家人來說,他們的手是他們最珍貴之物。

    我心痛地抱住了他,他緊緊抱住我的雙腿,在我的腿上哭了很久……很久……

    曾經細心呵護的雙手,曾經或許用著金盆清洗,貢油潤澤,夏日遮陰,冬日防燥,小心守護的雙手,卻被活生生的砍斷,血流成河,十指躺在血泊之中,再也無法造出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也無法建築巫月名勝……

    他問得對,孤煌兄弟為何還沒死!

    我輕撫椒萸的後背,他緩緩平靜,慢慢撐起了身體,無力而認命的拿起那個面具,無神地碎碎細語:「這個面具破了,補起來也會有裂痕,需要重做……」他像是已經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打開身邊那精緻的工具箱,果然裡面有一個做面具的模子,「模子也在……做起來會很快的……」

    我實在忍不住地抓住他的手腕,輕聲說:「別做了……」

    「不行的……不行的……他知道我們族人在哪裡……他會砍他們的手的……會砍她們手的……」

    「我讓你別做了!」我憤然奪下他手裡的面具扔在了一旁,他立時瞪大了驚恐的眼睛,匆匆爬到面具邊撿起,護在懷裡:「會被砍手的,會被砍手的,會被砍手的……」

    雙目漸漸濕潤,我側開臉,深吸一口氣,淚水滑落玉狐面具:「椒萸,把你族人的名單給我一份……」

    他呆滯地看向我,我擦去了玉狐面具上的淚水恢復平靜看他:「好好為我做事,來年我給椒家翻案,用孤煌兄弟的頭,還你們的手!」

    他驚詫地瞪大眼睛,緊緊抓著手裡的面具久久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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