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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太玄經 文 / 葬魂梅香

    龍島主道:「眾位心中尚有什麼疑竇,便請直言。」

    坐在慕容燕身邊的一名老者道:「龍島主說是邀我們來看古詩圖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便請賜觀如何?」慕容燕剛才用眼角餘光看到過,他的賞善罰惡薄上寫的是「雪山派」三個字,因此知道他是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

    龍島主和木島主一齊站起,龍島主道:「正要求教於各位高明博雅君子。」

    四名弟子走上前來,抓住兩塊大屏風的邊緣,向旁緩緩拉開,露出一條長長的甬道。龍木二島主齊聲道:「請!」當先領路。

    群雄雖然聽了龍木兩位島主的解釋,但這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實際情況如何,誰也不知。見了這條甬道,都怕其中暗藏機關埋伏,不由得都是臉上變色,誰也不敢入內。慕容燕明瞭其中詳情,邁步當先而行。餘人料想在劫難逃,一個個地跟隨在後。有十餘人坐在桌旁始終不動,俠客島上的眾弟子侍僕卻也不加理會。

    慕容燕等行出十餘丈,來到一道石門之前,門上刻著三個斗大古隸:「俠客行」。

    一名黃衫弟子上前推開石門,說道:「洞內有二十四座石室,各位可請隨意來去觀看,看得厭了,可到洞外散心。一應飲食,各石室中均有置備,各位隨意取用,不必客氣。」

    當下各人絡繹走進石室,只見東面是塊打磨光滑的大石壁,石壁旁點燃著八根大火把,照耀明亮。壁上刻得有圖有字。石室中已有十多人,有的注目凝思,有的打坐練功,有的閉著雙目喃喃自語,更有三四人在大聲爭辯。桌上放了不少空著的大瓷碗。當是盛過臘八粥而給石室中諸人喝空了的。

    白自在陡然見到一人,向他打量片刻,驚道:「溫三兄,你……你……你在這裡?」

    這個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溫仁厚,是山東八仙劍的掌門,和白自在交情著實不淺。然而他見到白自在時並不如何驚喜,只淡淡一笑,說道:「怎麼到今日才來?」

    白自在道:「十年前我聽說你被俠客島邀來喝臘八粥,只道你……只道你早就仙去了,曾大哭了幾場。哪知道……」

    溫仁厚道:「我好端端在這裡研習上乘武功,怎麼就會死了?可惜,可惜你來得遲了。你瞧,這第一句『趙客縵胡纓』,其中對這個『胡』字的註解說:『胡者,西域之人也。新唐書承乾傳云:數百人習音聲學胡人,椎髻剪綵為舞衣……』」一面說,一面指著石壁上的小字註解,讀給白自在聽。

    白自在乍逢良友。心下甚喜,既急欲詢問別來種種,問道:「溫三兄,這十年來你起居如何?怎地也不帶個信到山東家中?」

    溫仁厚瞪目道:「你說什麼?這『俠客行』的古詩圖解。包蘊古往今來最最博大精深的武學秘奧,咱們竭盡心智,尚自不能參悟艽中十之一二,哪裡還能分心去理會世上俗事?你看圖中此人。絕非燕趙悲歌慷慨的豪傑之士,卻何以稱之為『趙客』?要解通這一句,自非先明白這個重要關鍵不可。白兄。我最近揣摩而得,圖中人儒雅風流……」

    當即溫仁厚和白自在就壁上的圖畫和註解爭論了起來。

    慕容燕不理他二人的爭論,自顧自的向壁上看去。只見壁上繪著一個青年書生,左手執扇,右手飛掌,神態甚是優雅瀟灑。旁邊刻著李白《俠客行》的第一句「趙客縵胡纓」及這一句的註解。

    慕容燕知道那壁上的文字是故意誤導人們的,其實毫無用處,這間石室奧秘只在繪著的那個青年書生身上。因此便不去看壁上的文字,只向那副圖畫看去。慕容燕早知這圖中的奧秘,因此輕而易舉地就看出,構成圖中人身上衣褶、面容、扇子的線條,都是人體內息的運行線路。當下尋到了圖中筆法的源頭,依勢練了起來。

    這俠客行圖刻的秘密說穿了其實一錢不值。常人總是以過去的得到的知識和經驗為依憑,來學習新的事物。就好比人們學習第二門語言時,接觸到新的詞彙,總是要參考母語來理解其對應的事物。而想要參透俠客行的秘密,就需要擺脫過去的那些知識經驗的束縛才行。

    例如現今壁上的這幅圖形,其的筆法與世上書畫大不相同,筆畫順逆頗異常法。本來不論寫字畫圖,每一筆都該自上而下、自左而右,雖然勾挑是自下而上,曲撇是自右而左,然而均系斜行而非直筆。這圖形中卻是自下而上、自右向左的直筆甚多,與書畫筆意往往截然相反,拗拙非凡。便是一個學寫過幾十天字的蒙童,便決計不會順著如此的筆路存想。再加上在圖刻旁邊又有許多似是而非的註解,任何一個識字的人都不會對其視而不見。照著那些註解參詳圖形,自是越練越錯。因此自龍木二島主發現俠客島至今已有四十年,這期間到島上來的人傑無數,卻無一人能參透其中的秘密。

    這圖中筆畫上下倒順,共八十一筆。慕容燕不過一會兒工夫便一練完,用了些麵點茶水,慕容燕信步來到第二間石室。一進門便見劍氣縱橫,七對人各使長劍,正在較量,劍刃撞擊,錚錚不絕。

    慕容燕也不去管他們,逕自去看壁上的石刻。這間石室的石刻並無圖形,只有一句「吳鉤霜雪明」及其注視。慕容燕舉目向石壁瞧去,見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字,但見千百文字之中,有些筆畫宛然便是一把把長劍。慕容燕仔細尋找,最後共找到了二十四柄劍。

    慕容燕知道這些劍形是內力的運轉路線圖,當下自第一柄劍看起,順著劍形而觀,心內存想,內力流動不息,如川之行。從第一柄劍看到第二十四柄時,內力也自迎香穴而至商陽穴運行了一周。練完後,慕容燕又走入第三座石室之中。

    一踏進石室。便覺風聲勁急,三個勁裝老者展開輕功,正在迅速異常地奔行。這三人奔得快極,只帶得滿室生風。慕容燕繞開他三人的奔行路線,去看壁上所刻圖形,見畫的是一匹駿馬,昂首奔行,腳下雲氣瀰漫,便如是在天空飛行一般。慕容燕知道這第三間石室裡是一套輕功,當下細看馬足下的雲氣。只見一團團雲霧似乎在不斷向前推湧,直如意欲破壁飛出,他看得片刻,內息翻湧,不由自主地拔足便奔。

    當下他一邊全神記憶畫上的雲氣,一邊奔行。待將一團團雲氣的形狀記在心裡,停下步來,那三個老者已不知去向,身邊卻另有四人。手持兵刃,模仿壁上駿馬的姿式,正在互相擊刺。這四人出劍狠辣,口中都是唸唸有詞。誦讀石壁上的口訣註解。慕容燕不去管他們,當下走到第四室中,壁上繪的是「颯沓如流星」那一句的圖譜,他自去參悟修習。

    《俠客行》一詩共二十四句。即有二十四間石室圖解。慕容燕遊行諸室,從圖畫中去修習內功武術。第五句「十步殺一人」,第十句「脫劍膝前橫」。第十七句「救趙揮金錘」,每一句都是一套劍法。第六句「千里不留行」,第七句「事了拂衣去」,第八句「深藏身與名」,每一句都是一套輕身功夫。第九句「閒過信陵飲」,第十四句「五嶽倒為輕」,第二十一句「縱死俠骨香」,各是一套拳法掌法。第十三句「三杯吐然諾」,第十六句「意氣索霓生」,第二十句「烜赫大梁城」,則是吐納呼吸的內功。

    慕容燕學得極快,一天內便可習得兩三套。一經潛心武學,渾忘了時光流轉,也不知過了多少曰子,終於修畢了二十三間石室中壁上的圖譜。當下走到第二十四室之中。

    走進室門,只見龍島主和木島主盤膝坐在錦墊之上,面對石壁,凝神苦思。

    慕容燕向壁上看去,只見僅刻文字,並無圖畫。其文字一個個狀似蝌蚪,好似上古蝌蚪文。慕容燕知道這上面刻得並不是真的蝌蚪文,而是一些經脈穴道的線路方位。當下細觀壁上的蝌蚪,陡覺背心至陽穴上內息一跳,看另一條蝌蚪時,背心懸樞穴上又是一跳,然而從至陽穴至懸樞穴的一條內息卻串連不起來;轉目去看第三條蝌蚪,內息卻全無動靜。

    慕容燕知道這壁上的蝌蚪並不都是經脈穴道的線路方位,而且還不連貫,於是便自行找尋合適的蝌蚪,將各處穴道中的內息串連起來。但壁上蝌蚪不計其數,要將全身數百處穴道串成一條內息,那是談何容易?有時碰巧,兩處穴道的內息連在一起,便覺全身舒暢。

    石室之中不見天日,唯有燈火,自是不知日夜,只是腹饑便去吃東西,吃了**餐後,串連的穴道漸多。這一日,慕容燕終於將最後一處穴道串連了起來。突然之間,猛覺內息洶湧澎湃,竟如一條大川般急速流動起來,眼前似見一片光明,四肢百骸,處處是氣,口中不自禁發出一片呼聲,這聲音猶如龍吟大澤,虎嘯深谷,遠遠傳送出去。

    這片嘯聲約莫持續了一頓飯時分,方漸漸沉寂。

    忽聽得兩人齊聲喝彩:「妙極!」

    慕容燕回頭,只見龍島主和木島主坐在那裡,正滿臉驚喜地望著他。

    龍島主道:「慕容幫主天縱奇才,可喜可賀,受我一拜。」說著便拜將下去。木島主跟著拜倒。

    慕容燕急忙道:「二位島主快快請起。」上前將他二人扶起。

    木島主呼了一口長氣,一躍而起,過去抱住了龍島主。兩人摟抱在一起,縱聲大笑,顯是歡喜無限。

    龍島主扶著石壁,說道:「慕容幫主,我兄弟悶在心中數十年的大疑團,得你今日解破,我兄弟實是感激不盡。」

    慕容燕連道:「不敢。」

    龍島主道:「這石壁上的蝌蚪古文,在下與木兄弟所識得的還不到一成,不知石幫主肯賜予指教麼?」

    慕容燕瞧瞧龍島主,又瞧瞧木島主,見二人臉色誠懇,卻又帶著幾分患得患失之情,似乎怕自己不肯吐露秘奧,當下一笑道:「兩位島主。在想其實對蝌蚪文一字不識。」

    龍島主道:「慕容幫主不懂蝌蚪文,那如何能通解全篇《太玄經》?」

    慕容燕道:「這篇《太玄經》其實並不是真的蝌蚪文,只不過是一些經脈穴道的線路方位而已。」當下他指著一條條蝌蚪,解釋給二人聽。

    龍島主只覺腦海中一團混亂,扶住了石壁,道:「你說這不是蝌蚪文,只不過……只不過是一些經脈穴道的線路方位?」

    慕容燕點頭道:「不錯。不但這篇《太玄經》是如此,之前的那二十三間石室中的圖刻也是如此。」當下慕容燕便將自第一室至第二十三室,壁上圖刻的正確解讀方法一一說給了兩位島主聽。

    兩位島主聽了慕容燕的解說,都是一呆。木島主突然一頓足。叫道:「我懂了,我懂了。大哥,原來如此!」龍島主一呆,登時也明白了。兩人交手相握,臉上神色既甚淒楚,又頗苦澀,更帶了三分歡喜。

    龍島主轉頭向慕容燕道:「慕容燕幫主,多謝你解破這個大疑團,令我兄弟才能死得瞑目。不致抱恨而終。」

    慕容燕道:「龍島主言重了。」

    木島主喟然道:「唉,四十年的光陰,四十年的光陰!」

    龍島主道:「白首太玄經!兄弟,你的頭髮也真是雪白了!」

    木島主向龍島主頭上瞧了一眼。「嘿」的一聲。他雖不說話,三人心中無不明白,他意思是說:「你的頭髮何嘗不白?」

    龍木二島主相對長歎,突然之間。顯得蒼老異常。更無半分當日臘八宴中的神采威嚴。

    過了一會兒,木島主道:「咱們且去聚會眾人,宣佈此事如何?」

    龍島主登時會意。道:「甚好,甚好。慕容幫主,請。」

    三人從石室中出來。龍島主傳訊邀請眾賓,召集弟子,同赴大廳聚會。

    三人來到廳中坐定,眾賓客和諸弟子陸續到來。龍島主傳令滅去各處石室中的燈火,以免有人貪於鑽研功夫,不肯前來聚會。

    眾賓客紛紛入座。過去三十年中來到俠客島上的武林首領,除因已壽終逝世者之外,都已聚集大廳。三十年來,這些人朝夕在二十四間石室中來來去去,卻從未如此這般相聚一堂。

    龍島主命大弟子查點人數,得悉眾賓俱至,並無遺漏,便低聲向那弟子吩咐了幾句。那弟子神色愕然,大有驚異之態。木島主也向本門的大弟子低聲吩咐幾句。兩名大弟子聽得師父都這麼說,又再請示好一會,這才奉命,率領十餘名師弟出廳辦事。

    龍島主走到慕容燕身旁,低聲道:「小兄弟,適才石室中的事情,你千萬不可向旁人說起。就算是你最親近之人,也不能讓他得知你已解明石壁上的武功秘奧,否則你一生之中將有無窮禍患,無窮煩惱。」

    慕容燕應道:「在下理會得。」

    龍島主向他囑咐已畢,這才歸座,向群雄說道:「眾位朋友,咱們在這島上相聚,總算是一番緣法。時至今日,大夥兒緣分已盡,這可要分手了。」

    群雄一聽之下,大為驚駭,紛紛相詢:「為什麼?」「島上出了什麼事?」「兩位島主有何見教?」「兩位島主要離島遠行嗎?」

    眾人喧雜相問聲中,突然後面傳來轟隆隆、轟隆隆一陣陣有如雷響的爆炸之聲。群雄立時住口,不知島上出了什麼奇變。

    龍島主道:「各位,咱們在此相聚,只盼能解破這首《俠客行》武學圖解的秘奧,可惜時不我與,這座俠客島轉眼便要陸沉了。」

    群雄大驚,紛問:「為什麼?」「是地震麼?」「火山爆發?」「島主如何得知?」

    龍島主道:「適才我和木兄弟發現本島中心即將有火山噴發,這一發作,全島立時化為火海。此刻雷聲隱隱,大害將作,各位急速離去吧。」

    群雄將信將疑,都是拿不定主意。大多數人貪戀石壁上的武功,寧可冒喪生之險,也不肯就此離去。

    龍島主道:「各位如果不信,不妨去石室一觀,各室俱已震坍,石壁已毀,便是地震不起,火山不噴,留在此間也無事可為了。」

    群雄聽得石壁已毀,無不大驚,紛紛搶出大廳,向廳後石室中奔去。

    在群雄都離去後,慕容燕向二位島主道:「兩位島主,既然島上的謎團已經解開,那在下就告辭了。」

    龍島主道:「好,海邊船隻已備,慕容幫主便請動程吧。」

    慕容燕和二人別過,來到海邊,隨便找了一艘海船上去,拔錨解纜,揚帆離島。眼見俠客島漸漸模糊,慕容燕突然接到了可以離開的信號,當即心念一動。卻見下一個瞬間,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海船之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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