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學琴 文 / 葬魂梅香
慕容燕和曲非煙在竹林裡走了一段後,只見前面有五間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一個老翁從右邊小舍中走出來,笑道:「兩位小友,請進來喝茶。」
慕容燕向綠竹翁看去,只見他身子略形佝僂,頭頂稀稀疏疏的已無多少頭髮,大手大腳,精神卻十分矍鑠,當即抱拳行禮道:「在下行事孟浪,還望竹翁包涵。」
綠竹翁呵呵笑道:「老朽不過癡長幾歲,不用多禮,請進來,請進來!」
慕容燕和曲非煙隨著他走進小舍,見桌椅几榻無一而非竹製,牆上懸著一幅墨竹,筆勢縱橫,墨跡淋漓,頗有森森之意。桌上放著一具瑤琴,一管洞簫。
綠竹翁從一把陶茶壺中倒出兩碗碧綠清茶,說道:「請用茶。」
慕容燕和曲非煙雙手接過,躬身謝了。
綠竹翁道:「小友說一本曲譜要老朽鑒定,不知那樂譜在哪裡?」
慕容燕從懷裡取出《笑傲江湖曲》的曲譜,遞給綠竹翁道:「請竹翁一觀。」
綠竹翁接過曲譜,翻開來看。看了一會兒,便抱過瑤琴,錚錚錚得照著琴譜彈了起來。只聽得琴聲悠揚,幽雅動聽。
彈不多久,突然間琴音高了上去,越響越高,聲音尖銳之極,錚的一聲響,斷了一根琴弦,再高了幾個音,錚的一聲,琴弦又斷了一根。綠竹翁「咦」的一聲,道:「這琴譜好生古怪,令人難以明白。」
綠竹翁又翻到簫譜的部分,道:「我試試這簫譜。」當即拿起洞簫,照著簫譜吹了起來。
初時悠揚動聽,情致纏綿,但後來簫聲愈轉愈低,幾不可聞。再吹得幾個音,簫聲便即啞了,**波的十分難聽。吹到這裡,綠竹翁已經難以為續,不得不停下來。
只聽他歎了口氣,說道:「這樣的低音如何能吹奏出來?這撰曲之人是在故弄玄虛,跟人開玩笑吧。」
曲非煙聽綠竹翁這樣說自己爺爺,張口就要和他分辨,但慕容燕向她擺擺手,將她制止。
這時。只聽得左邊小舍中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道:「那曲譜拿來我瞧瞧。」
綠竹翁恭敬的應道:「是,姑姑。」拿起曲譜便走出小舍。
曲非煙低聲道:「這綠竹翁看上去已經有七八十歲了,居然還有姑姑?這位老婆婆怕沒一百多歲了吧?」
只聽綠竹翁道:「姑姑請看,這部琴譜可有些古怪。」
那女子又嗯了一聲,琴音響起,調了調弦,停了一會,又調了調弦,便奏了起來。初時所奏和綠竹翁相同。到後來越轉越高,那琴韻竟然履險如夷,舉重若輕,毫不費力地便轉了上去。慕容燕依稀記得便是那天晚上所聽到曲洋所奏的琴韻。
這一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溫柔雅致,慕容燕雖不明樂理,但覺這位女子所奏,和曲洋所奏的曲調雖同。意趣卻大有差別。這女子所奏的曲調平和中正,令人聽著只覺音樂之美,卻無曲洋所奏熱血如沸的激奮。奏了良久。琴韻漸緩,似乎樂音在不住遠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數十丈之遙,又走到數里之外,細微幾不可再聞。
琴音似止未止之際,卻有一二下極低極細的簫聲在琴音旁響了起來。迴旋婉轉,簫聲漸響,恰似吹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簫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淒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
簫聲停頓良久,慕容燕才如夢初醒。轉頭看去,只見曲非煙已是淚流滿面,慕容燕知她是因為這熟悉的琴韻而想起了曲洋。
這時,綠竹翁雙手捧著曲譜走了回來,道:「這曲譜中所記樂曲之妙,世上罕有,此乃神物,不可落入俗人手中。」將曲譜交給慕容燕。
慕容燕接過,放在桌上,
綠竹翁又道:「小友,這部曲譜,不知你從何處得來,是否可以見告?」
慕容燕微一沉吟,便道:「撰寫此曲的兩位高人,一位精於撫琴,一位善於吹簫,這二人結成知交,共撰此曲,可惜遭逢大難,同時逝世。他二人臨死之時,將此曲交於在下,讓在下訪覓傳人,免使此曲湮沒無聞,從此散失。」頓了一頓,又道:「適才在下得聆竹翁這位姑姑的琴簫妙技,深慶此曲已逢真主,便請竹翁將此曲譜收下,奉交竹翁的姑姑,在下得以不負撰作此曲者的付託,完償了一番心願。」說著將曲譜推了過去。
綠竹翁卻不便接,說道:「我得先行請示姑姑,不知她肯不肯收。」
只聽得左邊小舍中那位女子道:「慕容先生高義,慨以妙曲見惠,咱們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只不知那兩位撰曲前輩的大名,可能見告否?」
慕容燕答道:「那是衡山派的劉正風和日月神教的曲洋。」
那女子「啊」的一聲,顯得十分驚異,說道:「原來是他二人。」
沉吟半晌,那女子又說道:「劉正風是衡山派中高手,曲洋卻是魔教長老,雙方乃是世仇,如何會合撰此曲?此中原因,令人好生難以索解。」
當下,慕容燕便把劉正風和曲洋如何以音律相交;劉正風為避免兩面為難,如何金盆洗手;嵩山派左冷禪得到消息,如何下旗令阻止;劉府中發生了怎樣一番變故;劉曲二人如何荒郊合奏,二人臨死時如何委託自己尋覓知音傳曲等情,大略說了一遍。
慕容燕說完,那女子道:「原來如此?」她頓了一頓,說道:「此中情由涉及不少隱秘,你我素不相識,何以你對我直言無隱?」
慕容燕道:「在下雖未與姑娘見過面,然剛才聽了姑娘雅奏之後,對姑娘高風大為傾慕,是以無絲毫猜疑之意。」
那女子道:「我是竹侄的姑姑,為何閣下喚竹侄為竹翁,卻叫我姑娘?」
慕容燕自然是因為知道這女子的真實年齡,才這樣叫的。但聽她話中的意思,分明是想要隱瞞自己的年齡。因此便道:「那是因為你說話語音輕柔,聽起來就像一妙齡少女,使我不知不覺就忘記了你的年齡。既然你不喜歡我叫你姑娘,那我就叫你婆婆吧。」
那女子低低應了一聲。
正在這時,慕容燕突然靈機一動,道:「在下剛才聽婆婆雅奏,心中艷羨不已,所以想請婆婆教我彈琴,不知可否?」
那女子並不即答,過了片刻,才道:「你琴藝如何?可否撫奏一曲?」
慕容燕臉一紅,說道:「在下從未學過,對此一竅不通。」頓了頓,又道:「此事是在下孟浪了,還請婆婆不要見怪。」當下向綠竹翁抱拳道:「在下這便告辭。」
那女子道:「閣下慢走。承你慨贈妙曲,愧無以報。竹侄,你明日以奏琴之法傳授慕容少君。」
次日清晨,慕容燕便帶著曲非煙來小巷竹舍中學琴。綠竹翁取出一張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說道:「樂律十二律,是為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中呂、蕤賓、林鍾、夷則、南呂、無射、應鐘。此是自古已有,據說當年黃帝命伶倫為律,聞鳳凰之鳴而制十二律。瑤琴七弦,具宮、商、角、徵、羽五音,一弦為黃鐘,三弦為宮調。五調為慢角、清商、宮調、慢宮及蕤賓調。」當下依次詳加解釋。
說完了樂律後,綠竹翁又教慕容燕識譜。中國古代的曲譜都是一些奇形怪字,比之西方的五線譜要繁瑣的多。所以及至現代社會,除了一些專門研究古代樂譜的歷史學者之外,就是專業的音樂家也沒多少人懂的了。慕容燕前世並沒有專門研究過這些,這一世每日裡忙著習武練功,也沒有學過音律,所以自然對此一概不識。
慕容燕雖於音律一竅不通,但天資聰明,一點便透。綠竹翁甚是喜歡,當即授以指法,教他試奏一曲極短的《碧霄吟》。慕容燕武功高強,再複雜的指法也可輕易做到。學得幾遍,彈奏出來,雖有數音不準,指法生澀,但心中想著「碧霄」二字,卻洋洋然自有青天一碧、萬里無雲的空闊氣象。
一曲既終,那女子在隔捨聽了,輕歎一聲,道:「慕容少君,你學琴如此聰明,多半不久便能成為此道高手了。」
慕容燕謙謝道:「婆婆過獎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在下才能如婆婆這般彈奏那《笑傲江湖之曲》。」
那女子失聲道:「你……你也想彈奏那《笑傲江湖之曲》嗎?」
慕容燕臉一紅,道:「在下昨日得聆婆婆琴簫雅奏,心下甚是羨慕,那當然是癡心妄想,連竹翁尚且不能彈奏,在下又怎夠得上?」
那女子不語,過了半晌,低聲道:「倘若你能彈琴,自是大佳……」語音漸低,隨後是輕輕的一聲歎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