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話 三兒,你陪我說說話... 文 / 站在邊緣的蝸牛
大雨漸止,秋風蕭瑟。
樹林內迴盪著簌簌風聲。傍晚時分,周圍漆黑一片。如綢般的霧氣穿梭蕩漾。有一官新墳立在一顆楓樹之下。簡單的墓碑,新翻的泥土,一片楓葉隨著秋風盤旋飄落在泥土之上。
舉目望去,能看見黑暗中凌亂的林立著數多的墓碑。在詭異的環境裡,淒涼的風聲中似乎還夾雜了野獸和孤魂的悲鳴。
沐武蹲在墓邊,徒手挖動泥土。慢慢地,一縷長髮隱現;慢慢地,衣服一角混合著泥土出現……突然,一直慘白的手,衝破半潤的泥土,死死扣住沐武的手腕,再一用力,將沐武拉扯下來,讓他的臉貼上了冰冷的黃土上。
泥土之間,有一雙漆黑如墨的眸,正死死盯著他。
「現在才來?」另一隻手也衝破土地,將沐武推開,一個全身是泥的人慢慢從土裡起身,他伸展雙臂,如夢初醒。
深深吸口氣,雨後的林中有一股新鮮的泥土味,還夾雜著墓地的死亡氣息。這讓他心曠神怡。
「活著真好。」起身,拉開運動衫的拉鏈,伸手一甩,將衣服拋向樹林之中。
「小三兒……很傷心。在這裡哭了很久。」沐武回想著陸桐雅的背影,孤獨,悲傷,彷徨。可他只能遠遠看著。陸桐雅一定恨死自己了。可他還得裝作若無其事,接受她的恨意。
「這不關你的事。」陸桐辛伸完懶腰,繼續脫已經骯髒的衣物,「傷心也是為我。」
「是為陸桐心。」沐武看著他,補充,「她大姐。」
「呵呵~」陸桐辛淺笑,聲音迴盪在林中,狂妄不羈,脫掉衣服後,露出的是他一身雪白如初生嬰兒般的肌膚。
「她終於死了。正愁呢。」
沐武盯著他,片刻後垂頭看向墓碑。碑上是陸桐雅刻的字。好熟悉……
陸桐辛與陸桐心是一對龍鳳胎。從小一起生活。感情很好,至少在陸桐辛體內惡魔因子覺醒之前,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可是後來……為了成為最強的惡魔。陸桐辛逼迫陸桐心在他的契約上簽字,在他得到了陸桐心能力之後,這還沒完……他吃了她。
惡魔食惡魔,這種情況絕無僅有,更何況他們情況特殊,陸桐辛顯然沒有完全成功,每當雨季,陸桐心的意識包括身體都會出來,取代他,有時候還可以完全佔領他的意識。為此他頗為頭疼。試過自殘,試過在雨季殺害自己。可陸桐心的意識總會在最後時分暴露,阻礙他的「自殺」行為。
所以,這個機會。他等待了很久。
雨季是陸桐辛最弱的時刻,沈佩發現了。可她不知道這是陸桐辛刻意透露的。沈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雨季,是殺不死陸桐辛的。
雨停之後,陸桐辛的一切會得到修復。死的只是陸桐心,陸桐雅真正的大姐。
沐武曾經就說過,陸桐辛絕不簡單。這次他又體會到了。
陸桐辛和他承諾過,他們合作,事成之後他會在他契約書上簽字,讓他成為最強的惡魔,讓他有資格去接替死神,而他……只要陸桐雅。
但,他能信嗎?一個為了成為最強惡魔把自己同胞姐姐都能吃掉的陸桐辛,他能相信他會放棄最強的位置,會放棄死神的位置嗎?
或者說,他能相信陸桐辛是真的喜歡陸桐雅嗎?他是不是只是以此為借口,故作癡情。利用他呢?
可事到如今,沐武沒有選擇。這個世界,沒有給弱者選擇的餘地。
一天前,陸桐辛的話他記憶猶新。
「瑢影說沈佩要殺我。很好……證明你決心的時候到了。」陸桐辛要求他在陸桐雅的面前殺掉他。因為這樣陸桐辛才會相信,他的目標只是死神,不是陸桐雅。他要陸桐雅永遠恨他。他要陸桐雅對他徹底絕望。
而陸桐辛……不僅殺了陸桐心,斬斷了沐武所有的後路,破壞了沈佩與陸桐雅的關係,或許他還順便破壞了陸桐雅與微生之間的信任。
沐武越來越懷疑……陸桐辛的目標,真的只是陸桐雅嗎?還是……
陸桐辛已脫得一絲不掛,走到一灘積水旁,捧起水開始清理身上的淤泥。水中倒影著他芳華的容顏,微微勾唇,他輕笑,似乎自己被自己美到了,忍不住伸手撫摸如柳的細眉。
「你以後怎麼出現在小三的身邊呢?」沐武試問。他想知道,陸桐辛讓大姐消失了,他又如何重返陸桐雅的身邊,怎麼得到她。
「你說……」回頭,長長的頭髮垂入水中,「我漂亮嗎?」
「……」沐武一愣。再重新審視他。陸桐辛很漂亮,毋庸置疑,他美得裝成女人後毫不做作。不需要濃妝,他就已經雌雄難辯。化妝之後的他永遠不會讓人想到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很美。」他回。
「對啊。你說……我在井上景身上下了這麼大的功夫……」回頭,繼續看向水中的倒影,「他怎麼會和陸桐瑜在一起呢?」手指順著眉毛滑動到紅唇上,一遍遍來回撫摸,「他不是只喜歡死物嗎?怎麼會讓陸桐瑜懷孕了?」紅潤的唇往外散發著剔透的光芒,定睛,勾出一個嫵媚風塵的笑,「沐武,幫我拿一條裙子來。我得去見見我的老情人。」一頓,「對了,還有黑絲。十厘米的高跟鞋。」
盛世秦皇,一如既往的酒醉金迷。誘人的脂粉味,濃烈的酒香味,瀰漫在每一寸空氣之中。
當vip1號包廂打開的時候,井上景愣住了,然後揮手示意所有人守在包廂外。輕輕地關上門,小心翼翼地舉動,彷彿是怕什麼東西「嗖」的一下消失不見。
包廂內很暗,只有正前方的單人沙發上有一盞奪目的燈光。燈光打下,襯托著紅得似血的沙發。沙發中躺著一個人。
他一身黑色的短裙,修長的腿交錯著放在沙發旁,他橫躺著,肩膀上的吊帶慵懶的掉落在胳膊邊。他的頭微微上揚,完美的側臉被燈光打出一個精緻的輪廓。妖嬈的腰肢時不時扭動,他極盡地賣弄風騷。把誘惑發揮到了極致。
他以前說,因為他是男人,知道該怎麼去勾引男人,知道該如何讓男人熱火焚身。
是的,他做得非常好。
「心……心兒?」可淪陷的井上景,就連他真實的名字都不知道。對他來說,陸桐辛就是一個迷。他永遠無法觸碰的迷。
陸桐辛慢慢回頭,把修長細嫩的手指放在紅唇邊,然後輕吻。迷濛的眼神一直迴盪圍繞在井上景的身上。只是一瞬,他就出現在他的身前,伸出腿,攀上景上井的身。
如蛇一樣的手,勾住井上景的脖子。他巧然一笑,「上景。人家好想你。」狹長的眼一眨一眨,每眨動一下就放射出無敵的電量。
再一閃,井上景被他抱住,出現在沙發上。她壓在他的身上,一雙手游離在他的胸口。
「你還愛我嗎?」陸桐辛問。
井上景默不作聲,可身體特別誠實的回應了他。
「喲~上景……」陸桐辛嘟了嘟嘴,俏皮又不失嫵媚,「你還是這麼容易興奮。」說著貼下身,伸手一下就把自己身上的裙子撕爛,什麼遮擋都沒有的他,胸前平坦一片。相互矛盾的特徵與外表在他身上居然不顯得奇怪,反而是另一種要命的美感。
「上景,我知道有些話你不能說,所以,不能說的時候你沉默,能說的時候……你回答我。」
井上景一愣,一下就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他是在說……死神契約。關於契約與微生的事他都不能說。
陸桐辛一直在調查微生,從他有意接近自己不久井上景就發現了。他沒揭穿,也是另有打算。只不過只有發生的一切事情,已經完全超過他的掌控。
凡人無法和他們玩兒,普通人永遠涉足不了死神的圈子。
「你和死神大人簽過契約,是嗎?」
井上景沉默。
陸桐辛會意地笑,「你最在乎的人……是我嗎?」
井上景停頓了片刻,回答,「是。」這個可以說。
笑容在陸桐辛臉上僵住……這麼說來,他間接性被微生控制了。如果井上景向外透露關於死神契約的任何事,他也會受到懲罰。
「你愛陸桐瑜嗎?」
「不愛。」這話很直接。
陸桐辛再笑,有些事又了然了,「那你還背著人家和她上床!還讓她懷孕了!」聽著很嬌羞,可裡面的意思很多。
「我沒辦法。」他回。
「呵~」陸桐辛又懂了。眼神一轉,再問,「你強迫她了?」
「沒有。」他如實回答。
這……陸桐辛不懂。沒有強迫陸桐瑜?那她怎麼會心甘情願……她不是很恨井上景嗎?這麼一想,他再次瞭然,「所以……陸桐瑜和你一樣?」他想,這麼久的相處,井上景應該能察覺到陸桐瑜的異樣。
「……」關於對死神契約的猜想,井上景還是不能回答。
「原來如此。」埋頭淺笑……死神大人,你如此殘忍的對待陸桐瑜,陸小三兒知道嗎?
陸桐辛柔軟的身體與井上景緊緊想貼,惹得井上景呼吸濃重,吐出的氣變得無比炙熱。粗糙的大手已經環上陸桐辛的腰。
「別這麼著急嘛,你回答人家……你愛不愛我……」陸桐辛眨著眼,嬌柔一片。
可事實是很出乎意料的。
「我不愛你。」井上景的話還沒完,「會讓你做那些事嗎。」那些事指的是……陸桐辛自然明白這隱晦話中的含義。
「哈哈~」陸桐辛掩唇直笑。笑著笑著眼中的柔光盡散,剛陽之氣湧上身體,邪魅的面容展現在井上景的眼前,他說,「乖,喊聲好聽的,讓我高興高興。」
「你……」陸桐辛喜歡裝成柔軟的樣子,外表看來美艷絕倫,可他骨子裡的霸道,就連井上景都害怕。
「上景……」他眼中深沉,藏著井上景永遠看不懂的情緒,「幫我做件事。」
陸桐雅不知該往哪兒走,腦中亂成一團。被雨淋濕的衣服還沒有干,粘粘地貼在身上。手中指甲裡全是泥土。
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走了很遠很遠。下意識的,或者沒意識的,她就走到了齊爵的門口。
「陸小三,離開陸家。」這句話在她耳邊迴響。陸桐心死去時的樣子也在腦中回放。
離開陸家……離開這裡……她又能去哪兒呢?她的牽掛都在這裡。無法因為危險而離開。
「媽媽……」沈佩是惡魔?她是惡魔的孩子?
伸出雙手,放在昏暗的路燈下。
一切都變得好陌生,媽媽也好,自己也好。微生……也好。
仰頭凝望蒼穹,雲壓得很低。雨又快下了。
天空好寬,世界好大。她好渺小。好無力。
無法拯救自己所愛的人,無法保護自己。只能一味的逃避。無數的疑問,逃避;無數的問題,逃避;無數無數她該知道卻不想知道的秘密……還是逃避。
比如沈佩的工作究竟是什麼?比如她為何一年才會回來一次?比如二姐怎麼了?比如沐武之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比如微生和高子琪?微生和沈佩?和她的媽媽……
想著想著,她突然有種想嘔的衝動。
彎腰,伸手撐著一旁的樹幹,開始乾嘔。
她是不是該把一切事情弄清楚,她是不是應該去搞懂媽媽為什麼要殺大姐?為什麼要害自己?她是不是該去問問,微生接近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可是,憑她……又能做什麼呢?
嘔得她肺疼,嘔得她滿臉是淚。
前方的黑暗中傳來輕輕地腳步聲,微生的面龐從黑暗裡出現……
「三兒?!」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狽的陸桐雅。她渾身都是泥,很髒。頭髮濕濕地粘在身邊,蒼白的臉上全是淚,她正抬著頭看著他,眼神……很奇怪。
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就癱軟了。無力地躺在他的胸口,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很快,微生就把她安頓在臥室裡。替她放好了洗澡水。把換洗的衣服放在她身旁。可她就是那樣坐著,不說,不動。
「三兒?」微生又喊了一句。她仍然沒有回應。
「那……我幫你洗?」他在詢問,等了幾秒還是沒回應。他就當默認,在她身前蹲下,開始替她脫去骯髒的外套。
屋內很靜,也很暗。所以照不出他微紅的臉。床前的白色蠟燭被窗外吹入的風吹得直跳。撲閃幾下,終於熄滅了。
剝去陸桐雅的外衣,露出了仍然鮮嫩又乾淨的她。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蓮,內裡仍然透徹純淨。
呼吸聲有點大。
指間的溫度開始上升。可他仍然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她。似乎怕驚擾了她的安靜。
彎腰將她橫抱起,步入熱氣騰騰的浴室。輕輕地放在溫水之中。
他能控制自己的舉動,卻無法控制他的視線。如火般炙熱的視線,時不時的掃過她的身體。
當溫水漫過身體的每一寸,她緊繃的神經總算扛不住了,慢慢鬆懈。眼眸閉上,似乎想睡覺了。
微生不敢打擾她,只能極盡溫柔地替她除去臉上頭髮上的污泥。從沒為人如此服務過的他顯得有點措手不及。
洗完澡後,將她包裹在浴巾之中。她就像襁褓中的嬰孩,通體細嫩,睡容安詳。微生輕輕將她放在床上,讓她靠著自己,開始小心翼翼地為她吹頭髮。
轟鳴聲有點大,似乎驚擾了她的夢。漂亮的眉頭皺起,喉嚨間發出一絲不滿意的聲音。
時間流逝,微生一邊享受著此時的安靜,她的聽話。一邊受著煎熬。喉結上下滑動,沒一會兒他就大大的出口氣,緩解自己的燥熱。
整理完後,他盯著陸桐雅的睡顏看了好久。最後還是忍無可忍,慢慢貼近,輕輕在她唇上一吻。
可沒成想,就這麼輕柔的吻就吵醒了她。
陸桐雅睜眼看著面前的人。微生還是沒變,面容恬靜,溫柔。正對她露出世上最美的微笑。
「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就連聲音也柔情似水。他的眼中有靜靜流淌的暖流。陸桐雅看得癡了。
見她沒有閉眼睡覺,他索性俯下身繼續吻她。
他的唇很柔軟,溫度適中。他的吻很貼心,能夠輕而易舉讓人淪陷。
陸桐雅慢慢閉上眼。腦中無力,身體也很勁,不想說話,也不想配合。她只是任由微生吻著她。
微生的興致沒有因此降低,反而吻著吻著就越來越濃,越來越深。
她感受到他靈巧的舌,他在掠奪她的口。掠奪她的一切。
偏過頭,生硬地錯開。
「微生……我累了。」
斂眸,眼中一閃。偏頭,他再次找到她的唇,「你睡你的。」說著又吻上了她……他做他的。
「你這樣,我怎麼睡。」再次側頭,睜眼,看向天邊。
「那就別睡了。」他說,隨後上床,在她的身邊躺下,將她撈入懷中,「三兒……你陪我說說話。好嗎?」在齊爵見到陸桐雅的那一刻他就覺得不對。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一定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他看到她眼中的那絲悲哀和冷漠。
他不安。
「我真的累了。」陸桐雅也沒掙扎出他的懷抱,靜靜地又閉上了眼。
窗外湧入冷風,抱住她的微生將她護在懷裡。窗戶正慢慢關閉,窗外又漸漸下起了小雨。
遠方空空的墓穴中,泥土裡混雜著一根黑色的羽毛。墓碑上刻著「大姐陸桐心」之墓。雨水落在上面濺起水珠。
雨,又下了。
陸桐心卻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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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紫醬紫,蝸牛又要努力調節奏了。耍個週末回來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