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參選 文 / 那影依人
山河縣城門前，多達千餘名孩童排成十四列。
夏小胖拉了拉前面的喬依，道：「第一關你怎麼樣，應該沒問題吧？你爹整日裡教你背些醫書什麼的，這些肯定難不倒你，我就苦了。」
喬依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你用心記憶，三百字還是能背的。只是不知道如此多人，什麼時候才能完成。」
只見玄青門十四位弟子，分別負責一隊，每次考核，十名待選弟子同時進行。喬依目瞪口呆，喃喃地道：「如此也就快了。」
輪到喬依和夏小胖時，剛剛過了一個時辰。這一組十人上前領過紙張。喬依依稀記得負責他們這一組的叫秦沖。這位開陽弟子身材魁梧，長方臉型稜角分明帶著一絲笑意，顯然是性格堅毅待人隨和。
喬依定下神來，仔細閱讀手中文章，這是一片摘自《神魔異物》的文章，書中有言：「北山經之首，曰單狐之山，多機木，其上多華草。逢逢水出焉，而西流注於泑水，其中多芘石文石……」
此文大有稀奇古怪之物，增長見識。喬依讀來大覺有趣，他平日裡多讀些家中醫術典籍，枯燥無味，一時間情不自禁，輕輕讀出聲來，待夏小胖一聲咳嗽方才醒悟過來。見眾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才覺羞澀。低頭掃了一眼夏小胖手中紙張，發現並不相同，暗想如此才算公平，否則大家互相影響，卻是做不得數。
天空高亮，幾朵白雲悠悠蕩蕩。一刻鐘轉眼過去。
在秦沖的監視下，十個人隔開一定距離同時進行考試。喬依不出意料，自是順順當當背誦了全文，夏小胖卻是背了三百來字，勉強過關。這一組下來卻有四個人被淘汰。其中一人居然一字不識，心存僥倖前來參加，灰溜溜地離開了。
夏小胖朝喬依吐吐舌頭，同喬依一起像秦沖躬身行禮，下去等待後面選拔。
兩個時辰後，千餘名待選弟子考核完畢，通過者卻是只有五百餘人。夏小胖欣喜不已，他性子活潑，只是識字，與讀書全無興趣，能過關自是萬幸。
雲松此時從座位上起身走至台前，環視場地，待場上慢慢靜下來，朗聲道：「諸位，第一項選拔已完畢，有些許心存僥倖之人也已被淘汰出局。在此，我奉勸過關的弟子，後續選拔不可偷奸耍滑，以免貽笑大方。」
不待眾人議論，雲松就宣佈第二項選拔開始。第二項考核做不得假，天賦根骨最是被人看重，因此即便第三項滿分通過，根骨太差，基數不超二十五同樣要被淘汰。
緊張的氣氛並不因第一項考核通過而有半點放鬆，夏小胖和喬依緊張的互相打氣，不時的盯著前方第一那個倒霉蛋。
那個倒霉蛋面色發青，嘴唇發紫，如同赴死的勇士，一副決絕神情。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他年齡尚小，未經風雨，那蓮天鑒測試的結果，對於他來說不可預料。
台上雲松瞥了一眼倒霉蛋，輕輕搖了搖頭，心性不堅，難成大器。
倒霉蛋站在蓮天鑒前，不待他有動作，蓮天鑒中驀地大亮，一束光團湧出，將他團團圍住，轉眼間光芒消散，寶鑒中緩緩浮現三個數字，五十四。
倒霉蛋長出一口氣，緊接著又失望起來。五十四分雖然他沒有直接被淘汰，但第三項他要拿到四十六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一時間，倒霉蛋失魂落魄，慢慢走向一旁。
選拔還在繼續，不時有人仰天長歎，失魂落魄地離開場地，彷彿在這場地上的並不是一群孩子。已通過的弟子中亦有不少驚艷之人，最高的是個錦衣的面目清秀的男孩得了八十六分，其次就是一個鍾靈毓秀的小姑娘八十五分。這基本已是半隻腳跨入玄青門了，眾人滿滿的羨慕嫉妒恨。玄青門弟子也是議論紛紛，暗暗下定決心，定要將這倆人帶入自己峰頭。
忐忑不安中，喬依和夏小胖一步步走進了蓮天鑒。鼓起勇氣，喬依走近了寶鑒。
六十五分！
喬依搖搖頭，他對自己的天賦根骨其實並不抱太大希望，但心中不免有些念頭作祟，期望有奇跡發生。這個結果說不上打擊，只是印證了自己天賦一般的判斷。
不容他多想，夏小胖舔著嘴唇站在寶鑒前。白光閃過，八十三分，夏小胖興奮不已，雙手握住了喬依兩臂，搖了搖，道：「喬依，你看到沒有，我八十三分哎，八十三分……」
喬依齜著牙，苦忍著疼痛，道：「小胖，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胳膊。」
夏小胖聞言訕訕的放開了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道：「對不起，喬依，我太興奮了，忘記你還有傷了。」
台上的雲松，暗暗點了點頭，這小胖子是個可造之材。隨即喝道：「不得大聲喧嘩，已過之人，離開寶鑒。」
喬依和夏小胖吐了吐舌頭，趕緊跑開了。
已是晌午時分，長長的隊伍已是大幅縮水。休息區，夏小胖坐在凳子上，兩條腿一蕩一蕩的，他摸了摸癟癟的肚子，道：「怎麼還沒完啊，我都快餓死了。老何叔可說了，若是我們被選中，就請我們吃頓大餐。」
喬依低著頭坐在那裡，右手夾在雙膝之間，心裡七上八下，聽著夏小胖有一句沒一句的自言自語，沒有心情搭理他。
半個時辰後，隨著最後一名待選弟子鑒定完畢，第二項考核告一段落。雲松隨即宣佈各待選弟子可以前去城中吃飯，一個時辰後，大選繼續。
此一輪一過，五百餘人只剩下二百餘人，有近三百人得分未過五十分，無緣下一輪選拔。而像倒霉蛋一樣六十五分以下希望不大的卻有一百餘人。八十分以上根骨已算是上佳，是為天才。如此一千餘人中算上夏小胖也僅有六人。
喬依和夏小胖回到老何家中，匆匆吃了幾個包子。應付了幾句的老何追問，喬依推著嘟嘟囔囔頗為不滿的夏小胖趕回廣場。
廣場上已經稀稀落落來了些人，千人的待選大軍，如今已十不存一。少部分家庭經受不了落選打擊，帶著孩子回返家中，但仍有不少落選者在旁觀看，再有看熱鬧的裡三層外三層，待到考核再次開始時，廣場依然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
兩百餘待選弟子在玄青門弟子的指揮下，準備進入寶塔。
人群眾議論紛紛，正抱怨著這些弟子進入寶塔後就看不到他們的表現，但見雲松驀地出現在空中，深深吸氣，口中誦了一聲：「無量天尊！」手捏法訣，臨空舞動，似緩實疾，卻在空中畫出一道符菉。那符菉凌空閃現卻是霞光陣陣，瑞氣騰騰。雲松單手一指，口道：「中！」那符菉如受驅使，衝到寶塔頂處，附於其上。
寶塔忽得光芒大盛，然則顏色卻越來愈淡，最後竟透明起來，眾人定睛看去，塔中事物一應俱全，卻是如同身臨其境。
眾人一陣歡呼，紛紛驚歎仙長法力高深。
雲松揮手示意眾人靜聲，朗聲道：「待選弟子須知：爾等入塔之後，需獨自盡力爬行，若原地停止超過一盞茶的時間或者後退都會被寶塔攝出，諸位明白與否？」
待選弟子們不敢慢待，紛紛應諾。
雲松再看了眾弟子一眼，隨即道：「進塔。」
喬依抬頭看了看面前巍然屹立漆黑如鐵的玲瓏寶塔，感覺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等著被吞噬。甩了甩腦袋，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剛進寶塔，只覺渾身一沉，重壓臨身，猝不及防之下，傷了左臂的喬依一下跌坐在地上。喬依看了看身邊的其他弟子，果然不少弟子如他一般。喬依四周塔壁，發現塔內一切如常，並未如塔外觀測的那樣，一切都變得透明，暗想如此方才合理。
喬依困難地用右手支起身子，只是這一番動作已是令他滿頭大汗。夏小見狀本想幫他一把，想起規定只得做罷。不少人暗暗搖頭，只道這傢伙卻是太過倒霉，居然有傷在身。
眾人紛紛起身，開始爬行。幾個年齡大的自負身高力強，一開始速度頗快，然則不多時已是精疲累盡。卻是忘記，此塔給與眾人的壓力卻是因人而異的，這樣雖說不是絕對公平，但對眾人的考核基本一致，這幾人沖的太猛，後勁不足，眼見才不過十層，眼見是不行了。
第六層，喬依和夏小胖落在後面，喬依單手抓著扶手，喘著粗氣對小胖說：「小胖，你先走吧。在這裡多呆一刻，就多費一分力氣。你和我一起只會拖累你。」
夏小胖猶豫道：「可是……」喬依打斷他道：「小胖，你先走吧，現在也幫不了我，我們小橋村的人不能讓人看不起，你先上，我一定會跟上的……」
夏小胖看著喬依堅決的眼神，無奈只能到：「那你自己小心！」說完開始前行，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塔外，雲松見此鬆了一口氣。他本是頗為看好這個小胖子，看到他因為夥伴拖在後面，深怕他因此不能通過。宗門錯失一個不錯的苗子，實為不美。
至於小胖子旁邊的喬依，在他看來根骨不算好，不知為何又傷了左臂，基本沒有通過的可能。
喬依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汗水，微微有些眩暈。已經十層了，想來小胖已經快要通過了吧，自己還有二十五層啊，這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數字。
夏小胖此時已經到了十七層，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渾然不顧身邊仍在爬行的弟子。他性子懶散，遇事得過且過，並無爭勝之心。此時入選玄青門已是板上釘釘，他便不肯再出力了。眼睛一轉，嘿嘿一笑，爬起身來，再上一層，卻是裝作力不可支，倒地不起。果不其然，一盞茶後，一陣光芒閃過，渾身一清，他已到參選台上。
玄青門眾弟子看著這個小胖子，不禁嘴角含笑。以他等眼光看來，這小胖子明顯未盡全力，心存偷懶之心。其他待選弟子根骨稍差的，還在苦苦爬行，根骨好的，卻也是奮力爬行，期望將自己的能力展現出來，若蒙師長青眼有加，悉心教導，未來成就定是不凡。
這小胖子委實好笑。
玄青皺了皺眉，暗道：這小胖子是個好苗子，就是這懶散的性子該敲打敲打。
玄青門眾弟子看著台上裝作甦醒過來地夏小胖暗感好笑。廣場中眾人卻也是指指點點，議論之聲不絕於耳。他不是第一個出塔的，卻是第一個通過後出塔被傳到台上的。夏小胖小算盤打得不錯，想低調通過，為此還多爬了一層，不想卻是這個結果。
此時人群中忽得有人高喊：「夏小胖！夏小胖！」夏小胖抬頭看去，卻是老何帶著幾個熟識的夥計在那揮手示意。塔中不時傳出的失敗者帶來的緊張氣氛卻是被衝散了。人群中不少人跟著喊，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聲浪卻是一聲高過一聲，一時卻是滿堂喝彩。
夏小胖只急得滿頭大汗，玄青門眾人看著這個小胖子卻是再也禁不住，大笑起來。
此時塔中弟子只剩三十三人，這三十二人只有五個是七十分以下的，分佈在二十層到三十層之間，第二項考核中六個天才，除了夏小胖，如今剩下的都已在二十五層以上，盡數通過。
雲松見此，捋了捋下巴上的鬍鬚，點了點頭。看來這次山河縣收徒雖說不算圓滿，但是還說得過去。
二十層，喬依一隻手拉著扶梯，左手的紗布已是被汗水濕透了，左臂隱隱有點作痛。鬆開扶梯，喬依側過身來坐在階梯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從後背扯過水囊喝了一口。他的體力已是將要消耗殆盡，夏小胖離開以後，再也沒有人從他身邊超過，想來他落在了最後。他本不是意志堅定的人，若不是父親慘死身負深仇，他又心懷尋回娘親的夢想，或許他這輩子就窩在小橋村，做個郎中，或許還真能名揚一方也說不定。
外面的眾人議論紛紛，看著喬依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放棄了。這個落在最後的弟子早已引起了好多人的注意，傷了左臂依然咬牙堅持了二十層，私下裡他們也是頗為佩服，如今放棄了真是可惜。
喬依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驀地一激靈，醒了過來，一盞茶的時間十分有限，自己差點錯過。喬依長吸一口氣，再次站了起來，不能……放棄……
「動了！動了！」人群中一陣歡呼，雲松看了看台下的眾人，再看看塔中的喬依，沒想到這個天賦一般的弟子卻也能引得眾人的關注。看來這小子性子頗為堅韌，若是通過考核，收入門下卻也勉強可以。其實雲松確是想錯了，喬依從來不是個主動的人，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仇恨和希望在推動。
考核還在繼續，塔中的弟子越來越少，終於只剩下喬依一個。三十三人中，除了喬依，四個七十分以下的三個弟子終於沒有堅持住，七十分以上的也是有一人不幸退出。通過的弟子如今已有二十八人，玄青門七峰均可有四名弟子收歸門下。
玄青門立派數千年，祖師玄青於立派以後，將其道法神通傳與七名弟子。這七名弟子修為有成，便在師門所在地大青山深處擇最高七峰而居，傳下道統。此後數千年玄青門逐漸興盛，雖在與魔道邪教之輩交鋒中不斷有人隕落，其中甚至不乏七峰峰主，然則卻未曾失了傳承。代代弟子前赴後繼，勵精圖治，玄青門蒸蒸日上，如今執掌天下牛耳，為正道之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紛爭。玄青門家大業大，七峰弟子自然就有相互競爭攀比之心。而修真之道，資質根骨極為重要，如此每次玄青門收徒，大比之後，脫穎而出的一眾天才弟子莫不引得七峰爭搶。
這次大比現已有二十八名弟子通過，如此恰好各峰均可收下四名弟子，唯一的需要爭搶的只是天資出眾的六個天才。
玄青門十四名弟子已是分成七波，兩兩聚首，商量爭搶之策。
三十一層，喬依的身影還在挪動，數次跌倒，右臂傷口鮮血已是染紅了紗布，緩緩滴落。抬起頭，喬依望了望上方的階梯，原來自己真的可以這麼堅持，可以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腳下。
只是，剩下的路，一步一登天！
一個人，還可以堅持多久。
三十三層，鮮血還在滴落，喬依眼前一片模糊，耳中轟鳴。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沿著臉頰滴落口中。他已經沒有力氣去咬牙鼓勁，仇恨和期望就這麼一步一步篆刻在在攀登的路上。
喬依不敢停下，他怕自己微微地松氣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人群中一片寂然，連那竊竊私語地玄青門弟子不知什麼時候也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早該被淘汰的弟子，難道他真的可以？
三十五層，喬依伸直了右臂，拉住扶手，右腿費力地登在階梯上，左腿緩緩提了上來，只要這一步踏實，他就可以爬上這一層，他用左手手肘頂在地上，那裡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顯露其中，身後的地上一條狹長的血帶。
忍著鑽心的疼痛，全身用力，他終於躺在了三十五層上面。眼前一陣昏暗，一陣倦意襲來，疼痛鬆開緊張的心緒，喬依終於昏了過去。
雲松不待寶塔白光顯現，已是一道法決打入，喬依被緩緩送出。寶塔縮至拳頭大小，飛入雲松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