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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9.第59章 風滿樓 文 / 鵜鶘桑

    「太后那裡,沒有動靜,一絲動靜也沒有?沒有生氣,沒有摔杯子,沒有責罵下人?」簾幕後的人半側著身子,銜過寵姬送來的葡萄。

    「是的,皇上,太后娘娘不是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的嗎?」回話的是個女人,是個生得極英武的女人,「雖然屬下知道皇上的心意,但目前根據從點墨飛霜那裡傳來的消息,的確是這樣的,甚至連念佛的聲音都沒有抖一下呢。」

    「裴暄那裡呢?」鄭武從寬大的龍床上直起身子來,錦被從肩上滑落到腰間,「那丫頭進去後沒哭沒鬧?」

    「是的,裴暄那裡來報,說是那丫頭進去後就不言不語,也沒有什麼動靜,恐怕是被嚇壞了吧。」身著和裴暄同樣服裝的男人從門外快步而入,「那樣子看起來,倒是和百姓人家的丫頭,沒有什麼不同。」

    「嗯。」鄭武點了點頭,「果然這樣是激不起她的情緒來,看樣子,朕的做法還是過於溫吞了。」鄭武唇角浮上一抹自嘲的微笑,又隨意地攏了攏身後稍顯凌亂的髮絲,「都到了這個時候,朕竟然還怕下手重了,她會怪我,哼,看樣子,仁慈一點也沒人會感謝朕呢。」

    「屬下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柳花點了點頭。

    「留她一條命來,別讓她死透了。」鄭武的臉上此刻只剩了徹頭徹尾的冰冷和殘酷,「明天,再帶著半死不活的她穿著盛裝去赴宴,想來會很精彩,對了,她之前的異狀不可不防,你把斷筋折骨散先讓裴暄給她灌下去。再讓朕想想,好像和太后關係好的,還有一位故人,在宮外的都城內吶。」鄭武摟過身旁不著寸縷的寵姬,肆意揉捏著寵姬光滑圓潤的肩膀,「唔,這才能叫女人,那樣的粗野丫頭,簡直讓朕一刻都快裝不下去了。」

    「那顏烈,皇上想拿他怎麼辦?」莊彥抬頭問道,「論武功,他雖然已有好幾年不練,但想來,不會比我的差。」

    「嘖,讓你和他硬拚了嗎?」鄭武側過頭近乎於扭曲地嗅著寵姬身上的美人香,臉上浮現出迷醉來,「這不是還有他徒弟在宮裡頭麼,你讓人放出消息,就說我今夜就要處死她,你瞧他來不來?對了,別忘了加強警戒啊,我可不想他到我面前來,還是活蹦亂跳的。」

    「皇上……」莊彥的臉上有些為難。

    「怎麼了?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鄭武開始在寵姬身上輕輕啃咬,引得寵姬連連嬌笑不止,「啪——」鄭武用力一掌扇上了寵姬的櫻桃小口,「沒有讓你笑的時候,你就給朕乖乖地把嘴閉牢了!再有下次,你這張迷人的小嘴可就保不住了。」說罷也不管嚇得瑟瑟發抖的寵姬是何表情,又繼續轉頭問道,「怎麼,是高手間惺惺相惜了?」

    「皇上,顏烈是顏家不世出的天才,當年從七十二高手裡逃脫出來,就已經是江湖上的一個神話了,莊彥真的很難用那種卑劣的手法來讓他送死。」男人一頭蜷曲微黃的頭髮,看起來有些番邦血統,「莊彥雖然不是中原人,但是也知道高手過招,講究個光明正大。」

    「嘖,真是死腦筋。」鄭武搖了搖頭,「你不做,那柳花來做,行了,就這麼定了,明天,要是朕不能如願看到他們的好戲,那就只能看你們的好戲了!」鄭武一把推開身邊泣涕漣漣的寵姬,「沒用的東西,滾出去!」說罷,就一腳將剛才還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疼的美人生生踹下了龍床,任由她在地上連滾了兩滾才停了下來。

    而莊彥和柳花恍若未聞一般地看著面前赤條條的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垂著淚,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竟然也不置一詞,就連表情也沒有一絲起伏,彷彿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一般。

    「清芳,醒醒?」彷彿經歷過了鴻蒙開天闢地那麼久,又彷彿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那般的疼痛和掙扎,躺在潮濕的乾草堆上的女孩才睜開了雙眼。

    「裴…暄大人,他們,沒有為難你吧?」說話的正是清芳,而此刻她已是奄奄一息,待她看到裴暄身上衣飾完好後便鬆了一口氣「你無事,就好。還好,起碼沒有連累到你。」她虛弱地咧著嘴乾澀地笑了笑,「我真是個大災星啊,怎麼在我身邊的人,一個兩個的,都不得安寧了?」

    「到了明天就好了。」裴暄垂下頭,自己雖然是皇上的親衛,可是,面前的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真的要這樣殘忍地對她嗎?

    「裴大人?你怎麼還是話這樣的少?就當是我拜託你了,陪我說說話吧,別讓我孤獨地死掉。」清芳輕輕地咳嗽著,可饒是她努力克制著咳嗽,每一次身體的震動還是會帶來心肺處的一陣陣劇痛,「唉,我真沒用,想要幫他沒有幫成,也不知道我要死了,會不會成了他的累贅。」

    「他?」裴暄反問道。

    「想知道是誰嗎?」清芳微微傾過身子,眼裡流露出些淘氣的神情來「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因為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個秘密了,我要留著它,陪我去黃泉,這樣我就不孤單了。」

    「你不會死的。」裴暄見她神情淒楚卻還要故作樂觀,不由出聲安慰道。

    「嗯,是的,我不會死的。」清芳點了點頭,順著裴暄的話說了下去,「但是,此刻,我卻更想死了算了。」她帶著無限的絕望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還沒有到晚上,就已經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到明天了。」

    裴暄歎了口氣,背過了身子,「只要你想,你就可以的。」

    「裴大人,你的心腸真好。」清芳看著裴暄高大的身影,心裡頭竟有有絲安定,「真是謝謝你了,裴大人,如果沒有你現在在我身邊陪我,我可能一刻也沒有辦法撐下去。」清芳努力想要抬起手,但是被折斷的指節只能軟軟地耷拉著,「我原本也不怎麼好看,沒想到,此番竟然能變得這麼醜。」清芳半笑著說道,眼裡的淚卻不斷地落入領口,「師父,月嶸姐姐,阿曄小少爺,阿箏,花萬里,還有只有過一夕之緣的惠潤師父,對不起,我撐不住了,對不起,好想你們……」她輕輕地說著,口中有血絲溢出,神識也逐漸渙散開來,「對不起……」

    裴暄感覺她氣息的減弱,在心裡頭又長長歎了口氣,回身猛地封住她週身幾處大穴,又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續命丸,「真不知道你每天怎麼有那麼多歉要道。」裴暄一邊費解道,一邊還是拿手將她唇邊的血絲擦去,「在皇宮天牢的刑罰下撐了足足兩個時辰,也難為你了。」

    「到了明天就好了。」裴暄在她耳邊喃喃說道,「明天,會有人來救你的……」

    「有勞裴大人了,第四輪的時間到了。」門外有帶著羅剎鐵面的看守打開玄鐵的牢門,「委屈裴大人了,您完全可以出去歇著,幹甚麼非得在這裡等著,委屈了自己呢?」

    「皇上的命令,裴某不得不從。」裴暄回那看守道,卻沒有說,他是自願留在這裡的。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清芳的眉心輕微地跳了跳。

    「把她帶出去!下一輪是什麼,我看看,哦,挑斷手腳筋。這個算好的咯。」那看守自己嘀嘀咕咕道,「這可是最輕的了,今天算你運氣好,手藝最好的在,你還能再少流點血。」顯然看守也對這個意志力出乎意料的頑強的丫頭有些意外,以後嬌滴滴的妃子們,在第一二輪的鞭笞和黥刑時就熬不住死了,沒想到這丫頭經能撐到現在。

    「再撐著點吧,再有兩輪就徹底結束了,你就解脫了。」看守搖了搖頭,再堅強的意志力也扛不住最後的刑罰啊,更何況這還不過是個孩子,同樣是血肉之軀,最後還是會化為這地牢裡的一縷冤魂。

    裴暄則看著半昏迷的清芳被兩名看守架了出去,生平第一次,他的心裡產生了疑問,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活呢?為了保衛皇上?不,現在看來不過是在活生生地折磨一個柔軟的不能更柔軟的孩子啊。

    清芳的髮絲因為冷汗而貼在脖頸上,原本在柳月嶸那裡稍稍養好了些而顯出的嬰兒肥,這幾日又迅速地清減了下去,原本黑白分明,爍爍有光的大眼睛此刻也緊緊地閉著,裴暄就那麼看著魁梧的看守粗魯地抓著那個原本那麼溫柔,那麼善良的孩子,慢慢地走出了視線。

    裴暄,你是在犯罪吧?他無聲地在心裡問了自己無數遍,這樣做真的對嗎?這樣真的是為了皇上,為了天下嗎?可那不過是個孩子,是個有血有肉的孩子啊。

    昨日還低低在自己耳邊輕笑道,「裴大人,你定是個美男子。」的那個孩子;

    那個怔怔看著自己留下的字帖發愣,繼而認真臨摹了許久的孩子;

    那個穿著一身白衣服,眼中好像盛著星輝的孩子;

    就要這樣,被毀於這個地牢裡嗎?她真的能撐下去嗎?可是帶著一身恐怖的創傷,就算撐到了明天,她還能露出從前那樣天真的微笑嗎?

    天邊的雲霞,帶走了大地上的最後一片曙光,地牢裡,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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