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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四章 婆婆歸來 文 / 亙古一夢

    夜深了,外頭風雪飄搖,雪粒子打在窗戶紙上,簌簌作響。

    蘇若離的心境也如此刻的風雪一樣,淒苦悲涼。

    室內燒著炭火盆,溫暖如春,身上的棉被厚實暖和,可她心頭依然卻似掉入千年寒冰窟一樣,冷得她心悸。

    身邊沒了那個少年的擁抱,沒有那具硬實滾燙的胸膛,她似乎不習慣了。

    暗夜裡,她唇角抿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

    什麼時候,她已經習慣他的懷抱了?

    習慣真可怕啊!

    恍惚間,彷彿他那蠱惑人心的聲線悠揚響起,貼著她的耳根子喁喁細語。說是等開了春要在半山腰上開幾畝地,這都是山地,莊稼長不成,最好種些果子。

    說是到鎮上買上幾頭小豬娃,再買一些雞鴨鵝,到時候在院子裡整一片菜地……

    等過年的時候,家裡的年貨就齊備了。

    說什麼等手頭上寬裕了,要置辦一輛馬車。車就不要買了,他自己能親手打製出來,只買一匹好馬就成。

    說了那麼多,一樣還沒辦成,他就這麼走了?

    這一走,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蘇若離頭一次發覺,什麼叫失去才知道擁有!

    顧章在家裡的時候,她倒沒覺得什麼,有時候他對她關心一些,她還覺得煩。

    特別是這幾天晚上,他死皮賴臉地賴在床上睡,雖然沒有什麼越軌的動作,每晚上只是那麼鬆鬆地擁著她,她心裡就覺得異常地踏實。

    聽他說著那些家長裡短,雖然不是情話,可覺得是那麼地中聽,那麼地悅耳。

    面兒上雖然煩得要命,說實在的,她心裡真的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有他的懷抱,習慣了他的聲音!

    沒有他的日子,她還得學著習慣!

    不知為何,在這個新舊交替的夜晚,她心裡莫名其妙地煩躁不安,說不上有多痛苦,但是攪擾得她無法入睡!

    漆黑的夜,寒涼入骨。

    若不是有燈籠火把照著,顧章都辨不清方向了。

    身上都被雪覆蓋住了,除了眼睛時不時地眨巴一下,他真的成了雪人了。

    掌心裡,一個紙包兒被他攥得緊緊地,這是他的離兒臨行前塞到他手裡的,讓他日後保命用。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那是離兒的一片心血,是她親手做的,他就要好好地珍惜才是。

    趁著沒人注意,他悄悄地把那個紙包塞進了懷裡。

    這一別,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他就當這是個念想了。

    大周天順三十年,就在風雪飄搖中度過了。

    南下的老皇帝已經顧不上他的子民了,大周的百姓也漸漸地淡忘了他們的皇帝。

    天順三十一年正月初二,一大早,正吃著飯,蘇若離家裡的門又被人給拍響了。

    有了除夕之夜那出事兒,大家對拍門聲都特別敏感了。顧老爹嚇得一個哆嗦,連筷子都掉地上了。

    顧梅娘嚇得差點兒鑽桌子底下,顧軒和顧雪娘年紀小不懂什麼,卻也童言無忌地問蘇若離,「大嫂,是不是有壞人來抓二哥了?」

    一語未落,顧墨的臉色變得雪白起來。他心裡忐忑不安,看了一眼蘇若離,強作鎮定,「小孩子家家別胡說八道的,大哥才剛被抓走,怎麼能再抓二哥呢?」

    嘴頭上雖然這樣說,可眸中的驚恐卻洩露了他的心事。

    蘇若離冷冷一彎唇,把顧梅娘從桌下拽出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嚇有什麼用?」

    顧梅娘嚇得上下牙齒打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蘇若離給摁在了椅子上,直喘粗氣兒。

    蘇若離撩了筷子,起身往外走,「你們莫要驚慌,我去看看!」

    門閂拉開,蘇若離順手握在了手裡。

    門外,一個身穿水紅繡折枝梅花束腰小襖、煙紫色百褶裙,頭戴明晃晃的一點油簪子、手裡甩著一方雪白的綾帕的婦人,正伸著頭四處打量。

    蘇若離眼睛半瞇著,打量了半天才認出這人是誰來。

    「哎喲喂,這不是一別三個月、連過年都沒有回來的婆婆嗎?」蘇若離怪腔怪調地喊著,笑得邪乎乎的。

    好傢伙!還以為門外又是什麼官軍呢,弄了半天原來是羅氏那老騷娘們兒回來了?

    看這樣子,敢情在外頭過得甚是滋潤的?瞧她穿的戴的,應該傍上大款了吧?

    羅氏也上下打量了蘇若離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指了指這座黑瓦白牆的房子,「這,這是咱們家?」

    多日不見,蘇若離已經大變樣了,從以前剛進顧家門的那個黃毛丫頭,變得白裡透紅亭亭玉立了。眉眼也已漸漸長開,再加上那通身的氣派,說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為過。

    她今兒身上穿著年前扯的大紅綾緞做的緊身窄裉襖,一條黑色撒花瘦腿棉褲,勾勒得削肩細腰,身姿窈窕。

    頭上雅青的發披散著,只用一根大紅的錦緞鬆鬆一束,說不出的恣意俏麗。

    羅氏乍一見了這麼一個尊貴高華的小娘子,哪裡還想得到這就是她嘴裡口口聲聲罵著的「小蹄子」啊。

    只是她來到顧家村,先是回了一趟家,見家裡的草房子都被壓在雪底下了,多虧了桂花嫂子給她指點,說是顧章帶著一家都搬到了新房子裡了,她才找到這兒來。

    看到這村後白雪皚皚中屹立的大瓦房,她驚得下巴頦子差點兒掉下來。

    她兒這麼能幹?她走後三個月就蓋了大瓦房了?

    顧家村,除了裡正家,似乎這是獨一份吧?

    羅氏驚喜交加,驚得是沒想到自家兒子賺了這麼多銀子,這所房子怕是得十幾兩銀子了,不比她在城裡李大官人家裡住的房子差啊。

    喜的是,兒子的就是她的,這房子,她自然也有份兒。

    蘇若離就見她一瞬間臉色變了幾變,似乎有點兒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感,不由蹙了蹙眉,特意糾正了羅氏的話,「這是我家,不是咱們家!」

    這騷娘們兒這個時候回來,不知道安的什麼心啊?

    羅氏聽她喊了一聲「婆婆」,終於明白過來眼前這清麗無雙的小娘子是誰了。

    剛才心裡打著小算盤,羅氏也沒聽得出來蘇若離話中的譏諷,只是橫了蘇若離一眼,冷哼一聲,問道:「章兒呢?他娘來了,怎麼也不見他出屋?」眼睛直勾勾地只管盯著院子裡的屋子看。

    「婆婆來得不巧,顧章他……」

    一提起顧章,蘇若離就覺得心裡跟著了火一樣燒得慌,頓了頓,才勉強壓下心中的酸楚,「他年三十晚上被官兵帶走當兵去了。「

    「什麼?章兒被抓壯丁了?」羅氏在城裡住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然不知道外頭已經翻天覆地了,要不是李大官人一家要到鄉下避難去,她還不捨得回來呢。

    乍一聽兒子被抓走了,嚇得她身子一趔趄,就歪倒在大門上。

    「我可憐的章兒呀,你的命怎麼那麼苦?娘還沒見上你一面呢,你怎麼能就走了呢?」羅氏拍膝打掌地嚎起來,那架勢,就跟顧章已經沒命了一樣。

    我的個老天!蘇若離對著灰白的天空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婆娘回來就沒有消停日子過了,這還沒說什麼呢,她倒先嚎上了。

    清了清嗓子,蘇若離不得不提醒她,「婆婆該去看看公公了,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又攤上顧章的事兒,這會子……」

    還沒等她說完,羅氏一雙桃花三角眼立馬豎起來,跟刀子一樣對她惡狠狠地瞪過來,「小賤人,你是怎麼照顧的?」

    這還賴上她了?

    蘇若離感到好笑,羅氏這樣的人,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啊,不要臉到家了。

    這可真應驗了那句話「人至賤則無敵」啊,蘇若離可真服了這老娘們兒了。

    她抬高了下巴,腮上帶笑不笑地斜睨了羅氏一眼,傲氣地挑了挑眉,「喲,婆婆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公爹吃我的住我的,我哪兒伺候地不好了?」

    在羅氏怔楞的當兒,蘇若離逼近了幾分,緊緊地盯著羅氏那張敷著厚厚一層鉛粉、經了剛才眼淚沖刷活生生地在鼻子兩側衝出一條溝兒的臉,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砸下去,「婆婆在外頭逍遙快活了幾個月,可曾想過家裡的公爹和孩子?可曾知道顧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支撐得起這個家?」

    現在在她面前裝腔作勢地哭,才知道大兒子被人家給抓走連面兒都沒見,早做什麼去了?她懶得看她這副醜惡的嘴臉,想哭想嚎,死外頭去!

    羅氏被她問得張口結舌,只知道呆呆地望著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這小蹄子可是她的媳婦兒,怎敢這麼跟她說話?

    心裡有鬼的羅氏,被蘇若離一語給揭穿了心事,又羞又臊,生怕她張揚出去,等她反應過來,開始色厲內荏起來,「小賤蹄子,你就這麼跟我說話?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

    她一邊罵著,一邊直起身子,也不哭自己的兒子了,更不去看屋裡的顧老爹,對著蘇若離就一揚手,嘴裡還罵罵咧咧的,「小賤人,老娘不過是到表妹家住了幾日,就被你說得這麼不堪!別是章兒走了,你想野男人了吧?今兒老娘要不替章兒教訓教訓你,就不姓這個羅!」

    蘇若離咯咯笑著躲了過去,羅氏撲了個空,身子去勢太猛,眼看著就要撲到廊下的石階上。

    蘇若離也不想看到她血濺當堂,這可是她的家啊,羅氏要是磕破了腦袋死在這兒,那就大大不吉利了。

    她飛快地伸出一手,抓住羅氏的後心只那麼一拽,羅氏就狼狽地跌坐在院子裡。

    她笑嘻嘻地拍著手,嬉皮笑臉地對羅氏揚了揚下巴,「婆婆,我看你姓不成羅嘍,乾脆跟我姓算了!」

    氣得羅氏爬起來就要跟她拚命,這時候,耳房的棉簾子一響,一道黑色的身影衝了過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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