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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二十章 原來是你 文 / 亙古一夢

    馬車粼粼前行,半個多時辰到了三元堂門口。

    顧章被屬下給扶了下來,門口已經備好了擔架,他只看了一眼「三元堂」那三個鎏金閃光的大字,就被慇勤上來的兩個身穿白衣白褲的夥計給抬上了擔架。

    他很不適應,躺在那兒總覺得自己好像傷得很重一樣。其實他本身確實傷得不輕,那天凱旋歸來入城,也是強撐著的。

    但他不大習慣讓別人這麼伺候著,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路,有人扶著還是能走得進去的。

    躺在擔架上,他心裡有些恍惚,剛才那「三元堂」三個大字怎麼如此熟悉?

    他想起來了,他的離兒不就是在清泉鎮三元堂坐診嗎?難道京都也有一個三元堂?

    只是此三元堂非彼三元堂,他的離兒怎麼會到京裡的?

    顧章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心裡的疼痛壓過了身體的疼痛,讓他無精打采起來,任由那兩個白衣夥計給他蒙上了一條雪白的單子。

    等他身子好些了,一定要回去把離兒接過來,到時候一家人就能團圓了。

    顧章如是想著,被人給抬進了屋裡,有人給他剪開外衣檢查了一遍傷勢,後來又有人拿來一個尖利鋒銳的東西往他身上紮了一下,就像是蚊子叮咬一樣,很快就過去了。

    只可惜他面上蒙著單子,外頭的人也不說話,他看不見是誰也聽不見聲音。

    之後,他就迷迷糊糊起來。聽見一個聲音輕輕地說著,「給他消毒,準備手術!」

    那是個清脆柔和的女聲。帶著一絲冷冽,似乎不食人間煙火一樣。還透著一抹熟悉感,只是昏昏沉沉中的他,無從辨認!

    就聽一陣急促而又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之後,他就陷入了無邊的昏睡中,什麼都聽不見了。

    蘇若離此時一身的雪白大褂。口罩罩臉,手套套手,全身消過毒武裝起來。正拿著一把精巧的小鉗子給台上躺著的人慢慢地撐開傷口……

    台上的這人身形高大,看起來是個體格強壯的男人。聽說是西征將軍,身份自然不低了。只不過在她面前,什麼人都是病人。什麼樣的體格在她眼裡都是肌肉蛋白質組成。

    這個男人衣服早就被夥計給扒光。此時渾身被雪白單子蒙住,也看不清面容,只露出胸口那麼大的地方好做手術,蘇若離自然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更不可能有興趣去掀開白單子看看。

    她嫻熟地清理著傷口,不停地變換著手裡的手術器械。那兩個夥計已經被她訓出來了,只要她手往後一伸,那兩個人就知道要遞什麼東西了。

    屋子裡靠牆角生著火盆。屋頂上懸著一顆夜明珠,那還是上次在鎮上那個大漢給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嫌白日裡的日光太強烈,背面會有陰影,蘇若離索性就拉了簾子,屋內暗下來,柔和的夜明珠打在病人的傷口上,正好讓她看得清清楚楚的。若是夜間做手術的話,那就得多點幾盞明蠟了。

    她已經跟李忠說了這個事兒,等三元堂分號生意再好些,就多買幾顆夜明珠懸在屋頂,到時候也抵得上現代的無影燈了。

    面前這病人胸前的傷口看來已經有些日子了,上面已是血肉模糊,有些潰爛了。

    看起來是箭傷,若是往前推算日子,這人的傷口該是最熱的天兒留下來的,也不知道這麼多日子了,他怎麼受下來的。

    這樣的傷口,清理不及時,很容易感染,即使沒有傷到心臟也有性命之憂。

    她細細地拿小刀刮去了腐肉,看著那縱深的傷口,不禁有些佩服起這人來了。

    若換做尋常人估計早就沒命了,他卻還依然硬挺著凱旋歸來,聽說那日還接受萬民矚目,之後又入宮拜見了皇上,這份意志,真是不可思議啊!

    輕輕地歎了口氣,蘇若離飛快地把腐肉清理完畢。屋子裡有些熱,她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一邊一個夥計忙拿夾子夾了塊棉紗布給她擦了汗。

    她欣慰地沖那夥計點點頭,接著又低下頭去給病人傷口上藥。

    這兩個夥計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為人精細肯幹,又識得幾個字,讓她一連給訓了幾個月,如今這水平雖然趕不上前世手術室裡的護士,倒也頗堪重用了。

    其實她還想著買兩個丫頭來訓練來著,這不一直有事兒就耽擱了。女子幹這樣的活兒心思應該更精細,雖說沒人願意拋頭露面,但是連飯都吃不上的窮人家的女孩兒應該不會在乎的吧?

    她已經讓李忠去找人牙子挑選合適的人選了。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才把傷口從裡到外給清洗完畢。蘇若離已是熱出了一身的汗,可為了病人不受涼,她也只能忍著。

    為了怕病人在做手術過程中失血過多而亡,她早就備好了鹽水給他紮在了靜脈上。

    如今她這個手術室,已經可以簡單地給病人補充體液了,雖然沒有玻璃塑料製品,但是她花大價錢找人給她做了一套琉璃的,倒也勉強可用。

    接下來就該上藥了,這可是她實驗室裡才提純出來的青黴素,雖然趕不上前世的純度高,但是對於這些從未用過抗生素的古人身子來說,還是很有成效的。

    先前她已經抓了一條狗試過了。

    麻利地撒了藥粉,縫合了傷口,蘇若離才讓那兩個夥計把病人給抬到後堂的淨室裡養著。

    她則來到隔壁一間小屋子裡,換上了尋常的衣裳,喚人來把換下來的衣裳拿去漿洗,用開水煮沸了,方才放心回到了前廳。

    她專門讓李忠請來一個賬房先生,專管開單子收銀子。她跟那賬房先生打了個照面。吩咐他,「給重病號房的那位將軍開張單子,就寫上胸部手術一個時辰。收銀一千兩!」

    什麼?一千兩一次手術?

    那賬房先生的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這三元堂分明是搶銀子啊?

    可是他明明見過一些窮人來看病,蘇姑娘連銀子都不收還白送藥的,怎麼這會子這麼狠?

    他瞪著眼睛盯著蘇若離,彷彿聽不懂她的話一樣。

    「怕什麼?你只管寫就是,又不是讓你去要去!」蘇若離沒好氣地瞪他,「拿銀子買命。再多都值得!」

    那賬房先生趕緊低了頭刷刷地寫了,不等晾乾,已被蘇若離劈手給拿過來。轉身來到了門口那輛西征將軍的馬車旁,塞給那個守候著的兵士,「喏,你家將軍的手術費!」

    顧章的親兵接過來一看。嚇得半天嘴巴都合不攏。

    哎呀我的個娘哎。他家將軍進去一個時辰就花了這麼多銀子?坑人吧這是?

    他雙眉一豎,瞪起眼質問蘇若離,「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氣,這是明搶吧?我們將軍就是有銀子,我們也不給這個冤枉錢!」

    「不給是吧?」蘇若離唇角微翹,面紗下的面容笑得越發狡黠,「那我再把你們將軍的傷口恢復成原樣,你看哪兒收銀子少就往哪兒治去!」

    這……這。還有這樣說法的?這大夫也太……太與眾不同了吧?

    顧章的親兵長大了嘴巴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就算找遍整個京城整個大周。怕也沒有大夫敢說這樣的話吧?

    這女子,簡直是太狂妄了!

    他氣得抖著手指著蘇若離,蘇若離揚起了下巴,面紗下只覺得那張小臉微微抬起,一雙好看的杏眸不怕死地對上了那親兵。

    那親兵終究沒有敢開口罵出來,更不敢對她動手。將軍素來治軍極嚴,若是他因為銀子多就對人家大夫出手,估計等將軍醒過來有他好受的了。

    再說,他還真怕這不知死活的小妮子把他家將軍恢復成原樣給趕出來,手點了半天,還是疲軟地垂了下去,撂下一句狠話,「算你狠,等我們將軍醒來再說!」

    伸手入懷掏出一張泛黃的龍頭銀票往前送了送,蘇若離毫不客氣地伸手拈過來,笑得花枝亂顫,「兵大哥,有什麼好氣的?你們將軍的命難道不值一千兩銀子?幸虧是落在我手裡了,不然這條小命就交代在這兒了。」說完,施施然地轉身回了前廳,把銀票甩給賬房先生登記造冊。

    賬房先生一張老臉在看到銀票時早就堆滿了笑容,看向蘇若離的眼神就跟見了財神爺一樣激動。

    沒想到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好能找到這麼好的東家!照這樣賺下去,三元堂早晚要擠垮其他的藥鋪!

    收了銀票心滿意足的蘇若離,回到了後院李忠專門給她辟出來歇息用的屋子裡,躺著美美地小憩了一會兒,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起身攏了攏頭,整了整衣襟,來到了重病號病房門口。

    那人也該醒了,她依慣例查房,看看那人情況如何。

    一眼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白衣夥計,正是伺候重病號的。

    那人一見了她,忙喊了聲「師父」,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就要挑了簾子。

    蘇若離忙擺了擺手,上了台階,就聽裡頭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正在低低地說著什麼。

    「……那女人凶得很,不僅扒光了將軍全身,還跟屬下要了一千兩銀子。」

    沒有人應答,那人繼續說下去,帶著滿腹的牢騷,「那女人還威脅屬下,若是不給就把將軍恢復原樣給扔出去呢。」

    蘇若離側耳,不覺氣惱。她是說過不給銀子就把他家將軍恢復成原樣沒錯,可沒說過要扔出去啊,不過是讓他看誰家銀子少送哪兒治去……

    沒想到一個大男人也在這兒跟個長舌婦似的嚼舌頭呢?

    她噌地一下挑開了夾紗銀白撒花簾子,也沒看向床上那人,逕自沖那親兵嚷起來,「喂,你一個大男人家怎麼在這兒學長舌婦嚼舌頭呢?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把你家將軍給扔出去的,啊?嫌貴別來啊,來了還不捨得花銀子,真是小家子氣!以為我們醫館就缺你那點兒銀子,你家將軍不值一千兩銀子啊?」

    辟里啪啦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清脆急促,讓那親兵都無反駁的餘地了。他漲紅著臉,指著蘇若離結巴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若離則叉著腰雙目怒視著他,活像吃虧的是她一樣!

    顧章已經醒過來了,剛才那親兵進來跟他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也覺得這三元堂心太黑了。

    他一路行軍打仗,身為武將,哪裡還沒有點兒財物啊?再加上這次凱旋,皇帝又賞賜了不少,一千兩銀子早就不在話下了。

    可他依然覺得有種被宰的感覺,銀子他拿得出來,可也不想這麼被人給黑了。

    正琢磨著怎麼想個法子要回一些,誰知道這個凶巴巴的小女子就闖了進來,臉上蒙著面紗,說話更是如泉水叮咚一樣青翠欲滴。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時隔一年多,蘇若離的身量早就高了許多,面容也長開了,那聲音也不再是原來那般童真了,柔和了許多,可也冷冽了不少。

    又蒙著面,顧章剛做完了手術,正頭暈眼花的,哪裡認得出來她?

    見對面那個兵士被自己給噎得張口結舌的,蘇若離心情好了許多。

    眼神就朝床上那個躺著的病號看去,只一眼,她就石化在那兒了。

    顧章也有所察覺,睜著眼睛對視著她的眸子,只覺得那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而對面那女子已經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紗,撲了過來,驚喜連連,「原來是你!」

    對上那張眉目如畫的面容,顧章也呆住了。

    雖然她面容和以前想必更加嫵媚,聲音也更加柔軟,身量也不再是以前那般瘦巴巴的了,可顧章還是感覺得出來,她就是蘇若離,就是自己心心唸唸一直支撐他從塞外歸來的那個人!

    「離兒……」嗓音瘖啞地喊了一聲,顧章就要翻身起來,扯動了胸口的傷處,疼得他眉頭一皺。

    旁邊的親兵已經傻眼了,弄了半天,這女大夫還和他們家將軍是故人啊,看這樣子,還非同一般的故人啊。看他家將軍那激動的神情,倒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

    不過既然是故人,這女大夫怎麼還這麼狠狠地宰了他家將軍一把呢?

    他搔了搔後腦勺,有些搞不清了。

    蘇若離已經趕緊扶住顧章讓他躺下,顧章一雙眸子明亮起來,脈脈含情地盯著她,讓她幾乎不敢跟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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