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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7章 對薄公堂,收網之時 文 / 剎時紅瘦

    紫錦公服加身,寶玉犀帶纏腰,一樣的金簪玉冠,無別的儒雅高貴,依然是那個王孫貴胄芝蘭玉樹,這時看在施蘭心的眼裡,卻再無當初一見的欣喜若狂。

    眼前情形緊迫,變故忽生,她暫時沒有心情顧念那兒女私情,男歡女愛。

    虞渢一掀袍袂,眸光深墨,掃了一眼公堂裡呆怔的眾人,似乎漫不經心地與旖景目光一遇,旋即輕笑,看向施德:「施知州,聽說有人擊鼓鳴冤?」

    施德這才有如醍醐灌頂:「不過是兩人妄告,下官正要將人扣押,以免誤了正事。」便提足中氣,就要發號施令,先將這兩個危險份子清除出堂。

    「妄告?施知州可曾問仔細了?」虞渢淺淺一句,便讓施德的一股中氣憋在胸膛,淺咳數聲,額頭上便是一片亮潤,且還低聲陪笑:「今日是為籌集藥款一事,正如世子所說,當以疫情為重,這無關緊要的事,還待之後再察。」

    「在下告的就是這一府知州!」喬寄眾顯然已經怒急,當見世子等人到場,再無一絲顧慮,哪裡還能摁捺得住,上前一步:「在下學生孟高,身任郫南主薄,應是早疑郫南諸地有瘧疾患者,正待上報,卻被這奸官污陷為殺人之罪,身隱死牢。」

    「大膽刁民,你敢污篾朝廷命官!」施德心神俱裂,但被喬寄眾突如其來的當堂揭發,慌亂之餘,底氣便甚是不足。

    「來呀,還不將這兩個污篾命官者押下!」已經急得滿手心冷汗的霍起,這時擔當了發號施令的角色。

    「世子,孟高殺人,確已罪證實鑿,這兩人分明心懷叵測,意欲污陷。」施蘭心也上前附言。

    虞渢這才看向「才女」,唇角笑容一收,諷刺仍在:「施姑娘稱罪證確鑿,難道當日也曾參與斷案?」

    施蘭心微微一怔,不解世子對她的態度何故天壤之別,這時卻仍有逞強之心:「我確實旁觀過審案。」

    「原來如此。」虞渢微微頷首,看了一眼大堂兩側,已經安放好的圈椅,先請大長公主上坐,又請諸位權貴各自落座,等凌亂一堂井井有序之後,又再掃了一眼州衙諸官,與一邊蹙眉思索的施蘭心,也不客套,幾步到那「明鏡高懸」匾額之下,正襟危坐在原本是一府知州的官位上,這才一斜唇角:「施知州也覺得孟高乃殺人確鑿?」

    「正是,此案本為下官親審……」

    「但這位擊鼓之人,告的就是你枉法妄斷。」虞渢打斷了施德的話:「你們既然各執一辭,那麼,今日當著眾人的面,便押那孟高上堂,斷個是非公正,也好一正國法綱紀。」

    便直接下令一旁早代替了衙役站班的羽林衛,由賈文祥親自出面,去死牢提人。

    事情突然演變到這個地步,聰慧如施蘭心,當然明白過來世子是早有準備,哪裡還有閒心盤算姻緣,眼下,她只能將心思集中在正事上,希望憑著她的「聰明才智」,將局面控制。

    「世子且慢,世子雖是欽差,可此事卻系刑案,為一地民政,世子無權處斷。」施蘭心上前阻止,反而越過了并州諸官,成了眾人之首。

    旖景暗暗搖頭,這「才女」一介閨閣,涉足公堂已是荒謬,卻還當著眾多權貴的面,質問起手持聖諭的欽差,場面未免有些……怪異。

    虞渢卻也不在意施蘭心的閨閣身份,甚至放縱她出頭——假若普通閨閣,以施德之罪,尚還不會受到太大牽連,頂多就是失去錦衣玉食的富貴榮華罷了,可這施蘭心,沽名釣譽也就罷了,卻是有幫兇之行,如她這樣置數萬百姓生死不顧的閨閣,其心狠辣,比甄茉尚且過無不及,若讓她逃脫國法懲治,不過從官宦之女降為平民百姓,何贖其罪?

    便一本正經地回應:「此案關係到瞞疫,我奉聖諭,依責嚴察,並有聖上詔令行事,並無越權,再有……施知州,你看看一旁,按察使與監察御史兩位在座,他們都有複審下州刑案之權。」

    施蘭心原本不知按察使、監察御史兩位都來了并州,這時聽說,俏面一白,便知重審孟高一案委實不能阻止,立即就盤算起稍後該如何搬弄唇舌,顛倒是非,定要坐實孟高殺人,那「賈拙政」誣告之罪。

    卻不待那孟高上堂,三皇子又先到了。

    施蘭心頓時又看到了希望——三皇子必會顧及金相,應當不會與世子站在一條戰線,連忙迎上施禮,又將施德剛才的話說了一遍:「三殿下既到,還應以疫情為重,先處理各戶籌款之事,孟高一案雖得複審,也只好延後。」

    算盤打得很陰險精明——只待拖過這一時,便有機會將孟高滅口,來個死無對證。

    三皇子才入公堂,剛準備與大長公主見禮,卻被這橫空出現的女子攔了下來,又一眼睨到站在堂前,滿面好整以暇,一身月白長裰的旖景,眼角一亮。

    這妖孽一個媚眼,可不是普通女子抵受得住,就算施蘭心在并州讓名門公子趨之若鶩,也被恍了一下心神,欣喜才生,卻聽三皇子語帶孤疑——卻是問虞渢:「遠揚,這公堂之上,怎麼由得一個閨閣指手畫腳?」

    又說那些個對金相與施德滿腹怨言的權貴,早已經忍得辛苦,聽了這話,便有那魯直的人連聲附和:「施知州,你家千金也太放肆了些吧,且以為這裡是婦孺的茶話詩會呢。」

    「就是就是,一個黃毛丫頭,不好好在閨閣繡花,跑到公堂上來現什麼眼。」

    施蘭心自打才名遠揚,哪曾受過這般嘲諷,俏面頓時有若敷粉,卻也不溫不火,掃了一眼那些滿面高傲的權貴,落落大方地說到:「蘭心雖為閨閣女子,卻多旁聽審案的機會,對孟高一案深有瞭解,世子既然存疑,我在堂上也能細訴案情,再者,大長公主也是女子之身,當年馳騁疆場,為大隆江山奠定立下汗馬功勞,多少鬚眉難比,為天子女子典範,我深慕公主之風,雖不能及,卻也不甘止步後宅,但求為百姓蒼生略盡薄力。」

    被蘭心姑娘這麼一提醒,有人便想起她不久之前捐助黃花蒿的事來,既有大義之名,當下也不好再為難。

    大長公主早聽聞了施蘭心諸多事跡,閒閒地看了她一眼,開口說道:「我雖在并州逗留不久,耳畔早有不少人提說知州千金聰慧,不是還曾在公堂上為百姓申冤,還了無辜婦人清白嗎?再者,這案子也關係到施知州,她身為人女,為父辨冤也合情理,咱們莫如拭目以待,且看施姑娘等會兒如何斷案。」

    蘭心姑娘得了便宜,卻還不滿足,沖大長公主屈膝一福:「蘭心只為公道,卻不為家族私利,不過孟高一案確無所疑,必是這兩人心懷叵測污篾家父,大長公主歷來公正,必會明察是非。」

    大長公主忍不住一個挑眉,看向遠遠站著的自家孫女——景丫頭,此女也是個裝模作樣的高手,你這回可遇著對手了。

    三皇子這時卻還不知這施蘭心的「底細」,心道施德那個草包,想不到還能生個這麼厲害的女兒。

    他卻也不多說,往大長公主身邊圈椅一坐,好整以暇地等著看戲。

    虞渢的所有安排,應當就等著今日這個開堂,只其中不少細枝末節,他還不甚了了,唯有拭目以待。

    而施蘭心也已「歸隊」,小聲提醒施德:「父親,今日情形緊急,等會待孟高上堂,你可不能露怯,那案子是我一手謀劃,萬無一失,兩個死者屍身已毀,證人也遠在奉城,堂審文案絕不會有漏洞,孟高定會百口莫辨。」

    虞渢首先再下一令,因案涉疫情,應當公審,讓羽林衛將衙門前圍觀的百姓盡數放入衙內,於公堂外旁觀。

    及到百姓們半是興奮,半是孤疑的入內站定,便就聽一聲嘶啞的斥罵——「施德狗官!你瞞報疫情,陷害無辜,死不足惜,我清白可鑒日月,不怕你血口污賴!」

    堂外百姓,頓時暴發出一陣議論。

    施德滿頭冷汗,蘭心卻面不改色。

    坐上虞渢揉一揉眉,暗忖這孟高吃了如此大的暗虧,性情卻還不收斂,全不知自己錯在何處,聽他嗓音嘶啞,應是在死獄裡不停叫罵,虧得施德還顧忌著常山伯,才忍住沒將這麼聒噪的人滅了口。

    而孟高一在堂前跪定,尚不待問,便滔滔不絕地細說了一回——他如何發現郫南那些身染「風寒」者情形不對,如何四處搜證,如何尋得舊友何需打聽。

    「在下之友何需,在奉城開館行醫,因我對疫病所『風寒』之診斷甚是疑惑,故而前去請教,卻聽何需也說,奉城同樣有不少『風寒』患者,但疫病所早有警告,不讓大夫私診發熱患者,這豈不是欲蓋彌章?」孟高怒目直瞪施德,雖雙膝著地,腰桿卻挺得筆直,虧得他在死獄裡受了這麼多日罪,身上便是鞭痕杖傷,眼下還如此生龍活虎。

    這番,就連堂中貴族也低聲議論起來,打量施德的目光越發孤疑。

    如此重壓之下,施德再難摁捺,當即沉聲反駁:「信口胡言,我之所以有這令下,全是因為郫南有個郎中將『風寒』誤診為『瘧疾』,使得謠言四散,人心惶惶,而今年因氣候怪異,染『風寒』者急速增多,以致有人耽擱治療而瘁,這才讓疫病所統一收治,為的也是百姓安危。」

    「狗官,還敢狡辯!我起初原本也不疑你,還道是疫病所誤診……世子明鑒,在下前往奉城,便是帶了名患疾者請何需診治,結果被確診為瘧疾,在下得知有癘疫滋生,便往疫病所告知醫官,原是想請他們仔細診治,上報疫情,卻被那些醫官不問原由,斥為散佈謠言,若非在下還有個主薄之職,說不定當日就會被押冤獄,後,在下再訪奉城,本欲說服何需,一同往府城報疫,哪裡知道就被人陷害!施德審案,不問是非,重刑逼供不得,竟使人書下罪狀,強摁我指印於上,將我打入死牢,若非他有意瞞疫,何故冤枉在下殺人?」

    孟高聲嘶而力盛,話不響亮,卻擲地有聲,再引堂外百姓,又是一陣沸沸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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