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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1章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文 / 剎時紅瘦

    「此話當真?」

    因身負重傷,養病家中的金榕中聽其現任中書左丞的嫡長子聲稱,陽泉郡王竟然被詔入宮後,一個翻身坐起,扯得老腰上傷口險些崩裂,「嘶」的一聲涼氣,滿面猙獰之色。

    半響,才問出那一句話,當得兒子再次確認,神情頓時沉晦。

    難道,聖上竟然從姚會之死察覺出了風聲?

    眼下也不知虞渢是否抵湘,雖有天子聖諭,虞渢不敢不叢,但未得袁起書函確認,金榕中始終不能安心。

    虞渢,可是他手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

    但假若聖上已經起疑……

    不得不提前策動!

    「快叫霍真!」金榕中一把搡開欲上前摻扶他的兒子,忍著傷痛坐起,披上一件大氅。

    卻忽聞陽泉郡王駕臨!

    在這關頭,陽泉郡王竟然堂而皇之登門?金榕中越發忐忑孤疑。

    當見陽泉郡王滿面焦灼,金榕中更添驚懼,一手扶腰,額上已經凝聚了豆大汗粒。

    「相公,我這才知,聖上於郡王府安插有耳目,霍先生數回登門,已引聖上起疑,今日詔我入宮,竟是詢問綠蘋之事。」儘管外頭這會子北風漸厲,但陽泉郡王也是滿頭熱汗,開門見山就是一句。

    聞訊而來的霍真不由腹誹——陽泉郡王也太天真了些,他這樣的身份,聖上怎能沒有耳目暗中盯防,便是自己早有所料,才大廢周章地找了個綠蘋為借口,聖上便是有所疑惑,也遠遠不到猜到全盤計劃,何致驚慌失措?

    金相忙問:「聖上究竟何意?」

    陽泉郡王抹了一把汗:「我好不容易遮掩過去……但聖上依然還有疑心。」

    霍真甚是不耐:「這是自然,但郡王既知聖上起疑,何故還來相府?」

    「正是奉了聖命。」陽泉郡王說道:「相公,因著三殿下遇刺一案,聖上怕是已經捺不住了。」

    「秦懷愚那小人!」金相大怒:「是他陷構老夫!」

    「聖上讓我今日前來,特地囑咐了詢問相公傷勢可有好轉,應是試探之意。」陽泉郡王眉目間儘是憂慮:「怕是再拖延不得多久。」

    「如此,也只好提前策動!」金榕中果斷決定,一陣咬牙:「等不及湘州信來了,郡王安心,老夫已早有安排,只要你抵達臨漳,便可安然無虞。」

    金榕中胞弟曾領臨漳衛部,雖在十年前便已病故,但嫡長子襲了父職,眼下還掌著臨漳衛,兼著周邊州府,不乏金榕中一手提拔之衛部軍官,也是這回行動,除袁起一脈的次要兵力,雖不能與直隸大部守軍、京衛對抗,但短時之內保得金相等安全,還是大有餘地。

    金榕中正是有這一手萬餘後備力量,才不懼天子會不顧眾議,對他突然下手。

    他尚且有兩個嫡子,任著外郡州官,天子想斬草除根,也不是那般容易。

    陽泉郡王卻甚是憂慮:「只我這麼一走,便將金相置於險境了。」

    霍真暗暗翻了個白眼,但語氣卻甚是沉肅:「眼下雖虞渢已快入甕,但衛國公這頭還得抓緊,再有諸多事宜還得安排妥當,即使情勢所逼,卻也心急不得,以在下陋見,聖上雖有所疑,卻也還忌憚著相公身後之勢,必不會輕舉妄動,但以防萬一,相公還得早離都城,並有郡王,也不能在京都久留。」

    金榕中重重頷首:「郡王明日覆命,可稱老夫已無大礙,暫時打消聖上防心,餘事郡王不需多慮,有老夫一手安排,必然可保萬全。」

    得了金榕中這一句話,陽泉郡王似乎才有了底氣,也不久留,遂告辭而去。

    卻當跨上青驄金鞍,眼角漸有冷意——

    果如虞渢所料,金榕中會以安全為由,助他「撤離」京都,背實了這謀逆不軌的罪名!

    而他一旦聽信,落入臨漳金相勢力手中,便是置身刀俎之下,生死哪裡還由自己作主?

    且不說金榕中這邊一番緊鑼密鼓的籌劃,但說秦相,當得天子「示意」,也是雷厲風行,不過數日,便捕獲了一名「漏網之魚」,一番「嚴刑逼供」,套得金榕中指使死士刺殺皇子之口供,當即將證辭呈上,力諫聖上決斷,將金榕中入獄治罪。

    乾明宮正殿這日群臣爭執之聲,那叫一個震耳欲聾。

    秦相黨羽當然咬定「罪證確鑿」,而金相黨羽自然質疑「誣陷謗構」。

    左丞金明決叩首呈情,咬定父親金榕中清白無辜,以致指天為誓,痛哭流涕,歷數金家三代功勳,感人肺腑處,甚是驚天泣地,引得一眾「忠臣良將」執笏長跪,呼籲聖上明斷的嗓音險些沖翻正殿藻井。

    「早聞金相眼下傷勢已無大礙,如此,著他立即前來與罪人當眾對質。」天子擲地一句,頓時止了哭嚎怒罵、針鋒相對。

    秦相黨羽自然心花怒放,以為聖上已有決斷,這回金榕中必是有來無回。

    而金相黨羽也是早有預料,當下暗暗捏拳,準備「決一死戰」。

    金榕中來得甚是「踉蹌」,短短一月間,瘦了不止一圈,連那身圓領大紅官袍掛在身上,也有了幾分「飄逸空蕩」的意思。

    當眾對質很有意思。

    因秦相並不知三皇子遇刺的細節,甚至連個確實地點都弄不準確,四皇子又早有袖手旁觀的計劃,自是不會自曝知情,給秦相任何指點。

    之所以秦相敢不明就理就拎出個「活證」來,無非是以為與聖上早就「心照不宣」,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哪會深究,他的以為原本也不錯,但是天子眼下,心意卻早已改變。

    故而,注定鬧劇了。

    金榕中當然叩首喊冤,態度十分真誠——他是當真沒有謀害三皇子,當然不懼誣言謗構,連聲控訴自己從未見過此人,又稱刺客既為死士,萬無輕易招供之理,必是受人串通,血口噴人。

    天子待金榕中發揮一番,便問刺客,當日是在何處行刺殺一事,又有幾個同謀,現在何處?

    秦相如遭雷霹。

    當事人三皇子煙眉一挑,神情便帶幾分微妙——聖上這是,竟欲為金相平冤?眼下情形越發難懂了。

    可憐的刺客當然被問得啞口無言。

    金榕中大喜過望,心說秦懷愚這頭豬,找個人證也這麼漏洞百出,居然是個一無所知的廢物!畢竟事涉皇子,聖上怎麼會掉以輕心?秦懷愚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登即,士氣大漲,更是捂著腰厲斥有人誣陷!

    天子神色十分沉肅,微咪眼瞼,目如冷電。

    那「刺客」本就是個死士,一看情形不好,立即觸柱而亡。

    滿堂皆驚。

    聖上卻輕描淡寫而過,指著秦相說道:「愛卿是受人蒙蔽了,此人顯然是受人指使。」

    金榕中哪裡肯服,立即反污秦相才是真兇。

    聖上卻有明斷:「倘若當真如是,何故這證人不知事發底細?以朕看來,秦相是被人利用罷了,就算他要污陷愛卿,也不會行此淺薄陋計。」

    秦相淚流滿面:陛下聖明……微臣可不是「被人利用」,只不過……陛下這又是何用意?

    被天子「玩弄」了一把的秦相正且滿腹孤疑,一旁黨羽卻已如夢初醒,見此計不通,立即又調轉矛頭,拿并州一案說事。

    金相自然又是一番老把戲,一番「舉薦不當」、「失察」等主動認罪,只一口咬定不知施德之行,心裡冷笑:僅憑施德一人之言,萬萬不能作準,霍起是個信得過的,必不會將他攀咬出來,而聖上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牽連進常信伯等一干人證,主審虞渢又不在場,在場中人之言,不過是妄加推測,倘若換了個勢單力薄者,必然會被眾口鑠金,可他金榕中,卻不是軟柿子,可任由拿捏。

    一個凶狠的眼風。

    跟著又是一串黨羽跪地,上演一番賭咒發誓,無非是說金家如何忠烈,歷數舊日功勞,力保金相不會與施德同流合污,再者聖上既然尚無論斷,負責此案的楚王世子又暫未返京,如何能草率將金相定罪?

    金榕中老淚縱橫,一聲猛喝:「住口!施德是微臣一手提拔,他行此不法之事,微臣難辭其咎。」遂遞一本,自請罪責,稱再無顏任丞相一職,懇請聖上另擇賢明,竟是要辭官待罪。

    分明盤算著自卸烏紗一了百了,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秦相黨羽正待反駁。

    天子卻已經拒絕:「愛卿何必如此,并州一案尚無定論,朕欲待世子從湘州返京,再親審此案,真相到時便知,倘若愛卿本為無辜,雖有舉薦失當之罪,念在金氏一族赫赫功勞,也當從輕而論。」

    這話,當然不會讓金榕中領情,并州一案,怎麼會輕易揭過?常信伯等人定已將他攀咬出來!只不過虞渢未歸,天子尚不能把控湖南局勢,不欲冒險罷了,眼下,聖上定是盤算著依靠虞渢,徹底瓦解他金家在湖南之勢,才好根除。

    哼,這欲擒故縱、虛偽懷柔之計,天子當真運用自如。

    金榕中心下冷笑,卻是滿面沉痛,再次聲稱難辭其咎,又說自己傷勢雖好,到底年邁不支,再也難以擔負大任,竟是鐵了心的要告老。

    當然,他也明白,天子不會應允,許他全身而退。

    又有黨羽力勸金相不能置君國不顧,聖上定不會受人蒙蔽云云。

    金相哀歎:「老臣深信聖上定能明審并州一案,但實在力不能支,眼下只望告老還鄉。」

    聖上逼於無奈,只好先允了金相「長假」,讓他在家休養病體。

    既然如此,金相就算離京去別苑「休養」,天子明面上也不能阻止。

    這就是今日這番「唱念俱佳」的最終目的。

    金相如釋重負。

    而在場朝臣,哪裡知道金相已有謀逆之心,尚且以為金相是以退為進,爭取天恩體恤。

    金相當然也不曾料想,於天子來說,也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數日之後,金相攜家帶眷低調離京,「休養生息」「樂享長假」去了。

    當然,幾個在朝為官的兒子還是暫時留在錦陽,以掩人耳目。

    朝廷風雲變幻,時局晦暗難審。

    錦陽京的這個初冬,籠罩在十分微妙的氣氛當中。

    旖景卻終於迎來了她的及笄禮,這一日,有初雪突降。

    而遠在湘州,卻同樣有飛雪如絮,飄灑瀰漫。

    城門之外,虞渢行下馬車,遙望當先一騎遠遠而來,朱衣銀冠,肩上繫著石青披氅,迎風颯颯。

    未披鐵甲,已有撲面而來的威勢凜人,當是湖南都司袁起親迎。

    虞渢輕卷唇角,攤開手掌接下幾片飄白。

    下雪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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