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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6章 計議已定,直言不諱 文 / 剎時紅瘦

    膳後,霞色從窗欞上漸漸退去,落在廊外。

    還在新婚的小夫妻,攜手去後庭散步。

    正值瓊花盛放,梔子飄香,榴花似火,一處紅亭外,各色木槿半笑含嬌。

    亭內稍歇,虞渢這才問道:「今日世子妃心緒正好?」

    此時的她黛眉淺畫,燕脂點唇,笑意就不曾退去眼角,儘管只著了一身兒寒煙翠的素紗襦裙,罩了件秋香海棠半臂,坐在這千嬌百媚的花色裡,也不輸半分顏色。

    後庭只有花葉蕃廡,霞光相隔已遠,更無閒雜近擾。

    他忍不住輕舒長臂,將人攬入懷中,深吸她襟內幽香。

    感覺到掌心下,她纖腰微微一顫,虞渢眸光忽沉,又見那耳垂有若水滴,便在垂眸之間,頓覺喉間微癢,又是一陣乾澀,覆唇便舔吻上去。

    舌尖不斷挑撥著那滴豐巧,呼息沉緩。

    卻被她微一側面,笑笑地避開,語氣柔媚:「先說正事。」

    先說……虞閣部將這兩字暗暗咀嚼,目光垂下,看她換上的淺色紗裙,似乎明白過來:「身子好了?」

    半響,才聽見輕如蚊吟地一聲「恩」。

    虞渢眉梢舒展,手臂微微鬆開,依然輕扶著纖腰,只身子往後略讓,纖長的眼角揚著笑意:「世子妃今日計議已定,不過想來還需為夫援手。」

    旖景輕輕一歎,她家閣部當真是目光如炬,心細似髮。

    「家生子雖說大多是追隨二嬸,想來祖母身邊,一定也有咱們的人。」旖景篤定,她家運籌帷幄的夫君應當滲透了一些人手。

    虞渢含笑:「你來猜猜。」

    旖景沉吟,暗忖虞渢擇選的人,必然伶俐討巧,應當是外頭買的奴婢,並且還是通過小謝氏的手,雖不能取得她的全心信任,托付陰私,但也不至讓小謝氏戒防,並且這人,應當還算老王妃身邊得用的。

    也就只有兩個。

    「不像鴛鴦,應是燕兒。」旖景說道。

    「世子妃果然****。」虞渢頷首:「盡可一用,什麼話通過花草房的婆子王氏轉達即可。」

    這個花草房,當然並非關睢苑中,而是指的王府內宅,花草房雖不屬要緊的職位,不過這一處的婆子因需按例送植株去各處,走動交談起來也不會引人注意。

    旖景又說:「還有一事,未知王府屬官中,可有需要婚配之人?」

    虞渢挑眉,思忖半刻才道:「你在打露華與瑤華兩個丫鬟的主意?」

    老王妃身邊得用的四個丫鬟,除了鴛鴦燕兒,便是露華瑤華,瑤華是祝嬤嬤的外甥女,打小便在榮禧堂侍候,性子有些孤傲,人緣便不太好,但普通僕婦,卻也沒人敢惹她。

    祝嬤嬤雖只是舅母,但因自己骨肉不在身邊,對瑤華很是寵愛。

    露華卻是單氏的女兒,原本是安慧的丫鬟,安慧定親之後,才調來的榮禧堂,因為一手女紅出眾,也極受老王妃賞識,露華將單氏八面玲瓏的行事學了八成,見誰都是一張笑面,又因母親得小謝氏信重,人緣極好。

    兩個丫鬟都已過了十七,到了婚配的年紀。

    「我原本想借秋月小叔一用,可他到底是我陪房,太明顯了,二嬸應會料到我別有用途,怕是不會上鉤。」旖景說道。

    虞渢頷首:「就算二嬸想將計就計,安排個耳目到咱們這邊,她更信任之人應當還是單氏,達不到離間目的。」

    顯然,虞渢已經明白了旖景的計劃,是想用一門上佳的姻緣,導致單、祝兩人產生矛盾,這個人選必要恰到好處,王府屬官雖說是楚王親選,卻有一定的流動性,基本數年一換,尤其是品階較低者,地位並不關鍵,不至讓小謝氏戒備,不過最差的也是流外官,怎麼也屬吏員,若是嫁了過去,便可脫了這奴籍,說不定將來得了造化,成為官家也不是沒有可能,祝、單兩人必然心動。

    「要讓二嬸完全不防,還得讓祖母出面。」旖景又說。

    別說旖景還是個新婦,這時插手媒妁之事甚是不便,真讓她來選人,小謝氏保不住也會起疑,到時兩不相幫,計劃就算失敗了。

    「應當有合適之人,我這兩日留意著。」虞渢爽快答應:「想來你已有計,引得二嬸偏幫祝嬤嬤。」

    「閣部猜猜?」

    虞渢微一沉吟,只吐出兩字:「疑心。」

    旖景怔住,半響才歎:「還好算計的人不是你。」

    虞渢唇角一勾,鼻尖貼近香鬢:「你要算計我,我定不設防,一算一准。」

    蜻蜓點水般地一吻,須臾離開,笑著起身:「你正事說完了,我卻要去忙碌正事,聖上急於改制,而復行科考涉及許多細則,西魏、前明時制度並不完善,我還得擬定一番,明日與三叔、魏師兄等討論,世子妃可願去旁紅袖添香?」

    兩人往書房行去,旖景問起魏淵:「先生眼下長留京都?」

    「暫時在禮部任職,待恢復科舉,禮部官員職權更重。」虞渢說道。

    西魏之時,禮部便負責師學、科考之事,當恢復開科取士,定然也是禮部職責範圍。

    而魏淵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天察衛,雖聖上也動了念頭公開這一機構,作為掌管詔獄、監察緝捕之天子直屬機構,但最終未有決意,天察衛的存在仍屬機密,還暫時不能提及。

    經過三載,天察衛已經初具規模,滲入各地,尤其要塞守軍,皆有天察衛暗線。

    眼下天察衛仍在虞渢手裡掌握。

    兩人到了書房,一個點燈,鋪開宣紙,蹙眉思量,一個果然在旁研磨潤筆。

    準備就緒,旖景見虞渢已然陷入沉思,燈影照在他的側面,勾勒得鼻樑弧線挺秀,薄唇微抿,下頷輕收,挺直的肩脊沉澱一股沉穩,忽而執筆,沾墨而書,並不算流暢,時時懸腕深思,少了幾分溫和儒雅,添了幾成持重幹練。

    旖景悄步去了隔架後,點亮窄几上的一盞青銅蓮燈,翻找出一本文集來看,時而也抬眸,透過隔架間隙,看他專注的側影,微微一彎唇角。

    少傾,步出書房,輕聲囑咐候在正堂的丫鬟捧來茶具熱水,揭開架上的茶筒,依次聞辨,找出洞庭產的君山銀針,泡出兩盞來,輕輕放了一盞去他手邊,順便掃了一眼紙上字跡,見寫著「生員」、「州學」、「重設翰林院」等字眼,又轉回裡間,靠著憑幾,品著清茶,看一陣書,觀一陣正在梢頭的淡月,又賞幾眼「美男」。

    夜色使風漸涼,從柯枝間蕭蕭落下,清爽入懷。

    大概歲月靜好,便指這般。

    她喜歡這樣的日子。

    隱隱鼓聲傳來,又是宵禁時候,夜色正濃。

    案前虞渢已經擱筆,背倚坐榻簡樸的矮靠,一隻手腕擱在書案上,一隻手敲揉眉心,他雙眼微闔,面色覆著燈火的暖意,神情甚是閒淡。

    旖景沒有打擾,先回房沐浴更衣,去看小廚房裡羅紋正在忙碌。

    「藥膳已經好了,奴婢正在等著減涼,世子仍在書房?」施禮後,羅紋問道。

    自從她不用貼身侍候,情緒似乎平和了不少,當見旖景,態度反而更為恭謹。

    旖景試了試瓷盅,尚且有些燙手,隨口一問藥膳的配方。

    羅紋卻又稍稍一怔,埋著臉垂著眸,聲音極輕:「世子因寒毒之故,一年四季皆需滋補,又得結合脈案,故藥膳常有變動,眼下還不算炎熱,當輔以湯膳,加山參,待入伏後則以藥粥為主,食療方子是江姑娘開的,世子妃若要知詳細,可詢問江姑娘。」

    旖景輕輕一笑,這丫鬟當真處處為阿薇著想,但方式方法卻弄巧成拙。

    「羅紋可是因為這些時日以來我未去看望阿薇,故而有些介懷?」旖景乾脆挑明了說。

    「奴婢不敢。」音量更若蚊吟,只垂放腰前的手,卻緊了一緊。

    「我知道你的心思,阿薇這些年間對世子盡心盡力,你知道她是出於真心,想她如願。」旖景語音柔和,並沒有不滿:「可是你想過沒有,世子若真納了阿薇為妾,反而是虧待了她。」

    羅紋聽旖景開門見山,也有些緊張,但顯然不大明白其中意思。

    「阿薇不知這高門裡妻妾之別,羅紋難道也不知?為妾者,即使良妾,地位也屬卑微,便是育有子女,也當不得一聲母親,生前要侍奉丈夫正妻子女,死後不享合葬,牌位不入宗廟,阿薇因著一時情迷,產生執念,或者認為只要能兩相廝守,這些委屈她都能忍耐。」旖景輕輕一歎:「長年低人一等的日子,絕不是想像中那般輕易,並且越是有情,越是難以容忍與人同侍一夫,日日煎熬,便會心生不甘,終會後悔,或是謀奪。更何況你應當明白,世子待阿薇只有兄妹之誼,對她有賞識,有尊重,卻無男女之情,否則這些年來,又怎麼會全不動心?」

    羅紋沉默,她當然是明白的,別說良家女子,便是她們這些奴婢,但凡有些心性依靠的,也不願做那侍妾通房。

    「正是因為江家於世子有救命之恩,阿薇待世子多年盡心盡力,世子才不能違心欺騙,使阿薇陷於卑躬屈膝之境,永遠抬不起頭直不起腰。」旖景又說:「但凡女子,若非無可奈何,或者本處卑微執意攀高,有誰願意淪為妾室?你瞭解阿薇,難道不認為她應當配得個憐愛她,一心傾慕的良人?阿薇的性情並不適合這高門望宅、勾心鬥角,而世子身邊圍繞有多少險惡,羅紋應當明白。」

    再試瓷盅,已然減了燙意,旖景置於提盒,最後說道:「阿薇眼下心結未解,並不願見我,但你既與她親厚,該時常看望,開解她放下執迷才對,你好好想想,我知道你跟在世子身邊多年,有些事情心裡清楚,不過一時為阿薇難過,才鑽牛角尖罷了。」

    出了跨院,秋月正巧迎上,接過旖景手中食盒,一邊說道:「世子才回了屋裡,眼下正在沐浴。」

    待旖景回去,卻見虞渢已經妥當,中衣外頭披著件直領薄衣,正乖乖等著服藥膳。

    丫鬟早不在房中,秋月也沒有跟著進來,炕幾上已準備好了一盞漱口用的薄荷清泠。

    虞閣部今日沒有半點矯情,痛痛快快地喝了藥湯,見旖景已經主動去了裡間,少傾,畫屏裡亮起一點微火。

    跟了進去,巧見銅鏡前的女子,正拔落青絲間的髮簪,水藻被的長髮落下,淹沒了月白色的裡衣。

    鏡中女子抬眸看著他,唇角含著笑意。

    鏡裡鏡外,一室黯沉,唯有帳邊一盞高高的燭照,在紗罩裡跳躍。

    他上前,從身後環繞了她,親吻落在淺淺的衣領裡。

    修長的手指解開衣襟處的衿結,溫柔的探入,輕捻慢揉。

    鏡中女子閉目,身子往後微仰,靠在他的胸懷。

    似乎有滿足的輕歎,然後銅鏡當中,兩個身影親密糾纏。

    「分明日日相見,可為夫仍然甚是想念。」男子有些戲謔的音色。

    朱紗帳裡,女子俏面微紅,從男子的衣襟散亂處微抬面頰,瞳仁深黑,胳膊纏繞上去。

    喘息漸漸急重。

    垂落的柔帳上,兩個身影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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