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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2章 聯宗族親,原來是你 文 / 剎時紅瘦

    但凡有平樂郡主在場的席面,氣氛大概是平淡不得,酒菜才上,沒怎麼過渡就到了**,偏偏今日,除了郡主的知己魏淵,又多了個酒仙甄南顧,還有見慣觥籌交錯各種場面毫不怯場的杜宇娘,一時你來我往十分熱鬧。

    但平樂就是平樂,喜惡皆顯於面,不是個個人都能投她心意,比如她與表面正經實為不羈的甄南顧就十分相投,可一聽引薦,知道南顧之妻晴娘出身普通,滿帶挑剔地這麼一打量,見她言談舉止無不小心翼翼,心裡就打上了小家子氣的標籤,雖看在兩個主人的面上沒摞臉子,一直是愛搭不理的模樣。

    旖景十分理解晴娘,不是她不灑脫,委實平樂的名聲太過大震,閥門大族的貴女們迫不得已與她交往都得提心吊膽,晴娘多有拘束才是常理。

    平樂也不是全看身份,比如杜宇娘,在座諸位,例如魏淵,往常也有去怡紅街聽個小曲,喝場花酒的時候,當然知道怡紅夜鶯的來處,旖景因知他們都是不羈脫俗的性情,今日既邀了杜宇娘,是待為座上賓,也沒有再多此一舉地引薦。

    唯有平樂,在京都橫行一時,卻還沒來得及去妓坊勾欄耀武揚威,不識杜宇娘。

    只是她屢屢刁難「壽星」,「壽星」夫人也是個不擅酒的,首先挑發了甄南顧的俠義之心,一舉盞就與平樂比上了酒量,杜宇娘也自願替旖景代飲,席面上一時成了二對二的實力相當,平樂除了旖景四姐,大概還沒見過酒量這般豪闊的姑娘,一時引為知己,自然就問起了身份,打算約著下回再「一決雌雄」,不帶這些男子,就兩個巾幗對決。

    當知杜宇娘並非良籍,而是妓子,並且在京都頗有艷名,平樂兩眼放光,立即就要見識怡紅夜鶯的歌喉,旁人也還罷了,江漢立即表達不滿——「宇娘與在座中人一樣,都是賓客,郡主若知禮數,就不該讓宇娘行歡場中事。」

    一句話讓在場深諳平樂威名之人立即緊張起來,便是虞渢,都忍不住沖魏淵頻頻意會,讓他發揮知己作用,勸著些平樂的火爆脾性。

    倒是杜宇娘不甚在意,媚媚一斜眼角:「郡主無非是久聞奴家一把好喉嚨,因著女兒身出入歡場多有不便,趁此時機,想要聽我一曲,郎君好意奴家心領,只今日恰逢世子生辰,獲邀本是奴家榮幸,因沒準備生辰禮,原該以一曲為賀。」

    平樂大喊痛快,鄙夷地撇了江漢一眼,破天荒地沒有理會這個敗興之人,只見杜宇娘拿了攜帶的琵琶,玉指一撥,一個秋波含情,櫻桃小口輕啟,輕盈婉轉地唱了一曲。

    歡宴直到未正,尚未結束,江漢因一番好意不遂,興致微減,半途又被虞渢攜同離開了一陣,歸來時見平樂乾脆與杜宇娘同席,更沒了他獻慇勤的機會,獨自借酒澆愁,眼光就沒離開杜宇娘的一頻一笑。

    旖景看得微歎,暗為羅紋惋惜,那丫鬟一腔情意眼看是要錯付了,或者江漢自己尚不自知,他對杜宇娘用情已深,不過杜宇娘的心意尚且不顯,這故事的結局還不可料。

    平樂飲得盡興,又生了棋癮,著人設下棋案,就在水榭裡與魏淵拉開了戰局。

    旖景與阿晴坐在一側,閒聊起一些話。

    「未知世子妃可聽說過正英坊內的殷家?」阿晴問道。

    旖景在記憶裡搜索一番,沒有半點子映像,搖了搖頭,又聽阿晴解說:「殷家並非世家,東明時就是戶商賈,家業很是富足,到先帝時,族裡才出個入仕之人,可不是捐的個閒職,而是走通了金逆的路子,謀了個實缺,任了一段兒提刑暗察知事,後來又升任五品僉事,眼下更是入了都察院。」

    旖景默默,金榕中提拔的官員,在金逆一案後,未黜反升,還「打入」了秦相控制的都察院,這位殷大人官聲如何尚不可知,但料得應是深諳仕途,至少表面上沒有劣行,讓人抓不住把柄。

    「殷大人有個嫡子,眼下才十七,飽讀詩書,正等著官制改革,趁科舉入仕。」阿晴繼續說道:「我娘家有門族親,已經出了五服,素無來往的,近幾年才尋來聯了宗……世子妃不知,我生母過世得早,繼母也是小家出身,父親又沒一官半職,不過家裡有些祖上留的薄產,這位族伯祖在先帝時也是官宦,後來致了仕,家裡人再沒往仕途發展,經營起綢緞、糧油鋪子,論說家境,與我娘家比來只有好的。」

    短短的一番話,聽來似乎就是家長裡短,可旖景卻知阿晴決非多舌之人,她既然開了口,應是與自己相關。

    先不論殷家,便說阿晴的這位族親……

    阿晴娘家廖氏,是甄夫人外家,剛才她言下之意,父母都不怎麼得力,家境算不得好,旖景想起第一次見阿晴,便是在甄家作客,與甄茉演出的那場戲碼,若父母為人清正,絕不會搭上女兒閨譽有失的風險,讓女兒貼身丫鬟在親戚家做客時「犯」偷盜之舉,可阿晴說那位族親似乎家境優渥,又說出了五服,再說素無來往,還強調了聯宗,應當並沒有什麼關聯,無非就是同姓而已,這族親看中的應不是廖家,而是甄家。

    可這與自己有何關係?

    阿晴見旖景並未不耐,曉得她琢磨明白了自己的言下之意,繼續往下說:「眼下這位族伯有一個嫡女,今年正要及笄,在家行三,前些時候聽我繼母說,族伯想將三娘說給殷家的郎君。」

    「阿晴剛才說廖三娘父母眼下只是從商,那殷家雖是商賈的底子,眼下卻已入仕,並悉心培養了嫡子,也是要走科舉之途,怕是看不上商賈家裡的女子吧。」旖景說道。

    「原本可不都是這麼以為的,哪知聽我繼母說,這事已經定了七、八成,雙方就快互換庚帖了。」阿晴閃了下一眉梢。

    旖景聽到這兒,越發不知道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了。

    「我那族伯、伯母性子是極疏朗大度的,雖主動與我家聯了宗,從來也沒麻煩過什麼,禮數也甚是周道,便是婆母,對伯母都是極盡讚賞。」

    這話就更有趣了,旖景曉得甄夫人的性情,生就一雙富貴眼,最是據傲,區區商賈之婦,能得甄夫人一個正眼已屬不易,更何況極盡讚賞。

    「不過這位三妹妹,因著被父母嬌養深閨,為人處事就有些欠妥了,又因為模樣生得俊俏,越發造就了她一身傲骨,家中長輩都看好殷家那一門親,她自己卻看不上殷家郎君,稱就算考中,從底下一層層熬,待熬到入朝聽政,說不準也已人到中年,又說就算熬到個五、六品的朝官,年俸還不夠她一年打上幾副頭面。」

    「前些時候回娘家,正好遇見三妹妹,與我好一番誇耀,說她家別看著是商賈,卻與建寧候府衛國公府都帶著親,她的祖父,可是衛國夫人的親舅舅。」

    旖景有如醍醐灌頂,這才知道阿晴的這位族親是誰。

    黃氏生母可不姓廖?

    當年廖姨娘極受老候爺寵愛,帶攜著廖家入仕,後來老候爺、廖姨娘先後過世,廖家於仕途沒了倚仗,或許還受到過建寧候的打壓,廖姨娘的兄長乾脆辭官歸甲,那時黃陶兄妹尚且在候府活得小心翼翼,自是不敢與這所謂的舅家來往,這些年來,衛國公府也從沒有過廖家這門「親戚」登門,一時也沒人留意他們。

    原來是從了商,並且還風聲水起。

    其中必然有已經得了官職的黃陶暗助。

    當旖景得知三舅在黃陶那兒「訛詐」了不少錢財,還與虞渢有過一番推測——黃陶一個庶子,廖姨娘更無嫁妝,黃氏嫁來國公府,候府為了面子好看,當然還是要陪上一筆嫁妝,不過與兩個嫡女相比一定天差地別,黃氏行事謹慎,從前還有楊嬤嬤「協助」理家,不可能從國公府的資產裡「偷財」接濟黃陶,黃陶那些個經費從何而來?

    便是他身後站著皇子,眼下幾個皇子開府都是宮裡的份例,又要圖謀大業,花錢的地方廣泛,不大可能援助黃陶去做人情,虞渢當時就估計,黃陶身後有人資助。

    根據阿晴提供的消息,應是廖家無疑了。

    想來黃陶兄妹也只是與他們暗中來往,故而這家人為了提高身份,攀高權勢,還得大廢周章的與阿晴娘家聯宗,通過他們走甄家的路子,論來這所謂「舅家」也算有自知之明,即使要為女兒攀門良緣,尋的人家也不是大富大貴,圖的是今後前程。

    像殷家這樣的門第,還不在衛國公府與建寧候府的交際圈,就算廖家與其聯姻,衛國公府也不會注意,當然殷家答應這門親事,應是曉得廖家的底細——與甄家有些來往,又與黃陶是「舅甥」關係,更重要的黃氏,她眼下是國公府的主母,就算暫時不會與廖家這門「親戚」來往,只要黃陶一個暗示,情份始終在,殷大人未必不會動心。

    看來黃陶兄妹私心裡對「外家」極為重視。

    旖景想通了這層,唇角輕卷,笑意十分微妙,阿晴察顏觀色,也是一笑:「族伯與我家來往多年,還不曾聽兩位長輩提起這層兒,應是有『自知之明』,三妹妹到底年輕,也不知悉這些大家族的規矩,只知誇口,也就是我聽著了,且當作個笑話,誰不知國公夫人的外家是滄州趙氏,何來一個姓廖的舅舅?」

    旖景當然心領阿晴的好意,她今日這番兜兜轉轉的話,無非是想提醒旖景,有人暗中利用衛國公與建寧候府的名聲圖利。

    女子在這邊竊竊私語,水榭外頭的一間茶廬,虞渢也正與甄南顧對坐而談。

    「卓妃有了身孕。」甄南顧呷了一口茶水,緩和了幾分酒意,張口就是一句:「夫人入宮,回來就與父親相商,籌謀著待卓妃產下一子,怎麼操作記於長姐名下,鞏固她太子妃的地位。」

    虞渢緩緩抬眼,見甄南顧微垂的眼眸裡劃過一線戾氣,沉聲說道:「切莫妄為。」

    「只要有太子妃,那毒婦之位便穩若磐石,想到弒母之恨……」甄南顧指間緊扣杯盞,眉稜骨輕輕一突,暴戾之意越發顯然。

    「傷及儲君子嗣,是為大罪,我還是那句勸言,莫為老鼠傷了玉瓶。」虞渢洞悉甄南顧的打算,若這時卓側妃腹中胎兒有個好歹,甄蓮必遭廢黜,就算不是她動的手,也難逃其咎、百口莫辯,甄南顧因著生母慘死,一直對甄夫人懷有恨意,虞渢明白他的心情,故而才要勸他理智:「為了這麼一個人,身犯險境太不划算,再者,南顧信我一句,太子妃之位必廢,你什麼也不用做。」

    當見甄南顧半信半疑,虞渢也不多作解釋,到底涉及皇室,有的事情只可意會不能言傳,只持了茶壺,為南顧再添一盞清茶:「實行新制在即,南顧莫不如將心神投入來年會試,爭取金榜題名,加強自身能力,總有血恨之時。」

    甄南顧微微閉目,過了半響,方才苦笑:「隱忍太難,可眼下縱是有心卻也無能,還是世子之言有理,自身不立,連妻子都不能保全,何言血恨。」

    聽南顧說完這話,虞渢看了一眼竹窗之外,一樹瓊花正好,視線往上,更是雲淡風清、天高日麗。

    這時無人預料,便在此時,京都外城繁喧之地,一場刺殺已經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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