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9章 正當得意,貴客駕臨 文 / 剎時紅瘦
黃氏緊跟著又轉了話題,贊殷太太看上去年輕,自然而然問起子女情況,殷太太提起自家女兒,十分頭疼,直說性情最是執拗,常常頂撞長輩,黃氏一問,才知殷太太的女兒才七歲,忙說年齡還小,慢慢教管著總是好的,似乎無是為了寬慰殷太太,黃氏只稱自家幾個女兒別的還罷,都是敬重尊長的好孩子,但幼時也有淘氣的一段兒。
自然而就說起世子妃,黃氏不似剛才,心裡郁堵,這時十分暢快地對旖景讚不絕口,顯示母女情深。
韋夫人就聽不得「世子妃」三字,聽黃氏一提,又來湊興,不過這一回,當韋夫人說到旖景與六娘這姐妹倆如何要好,黃氏心裡更是舒暢。
殷太太聽話知音,暗忖既然世子妃與黃氏親閨女手足和睦,當然與黃氏這個嫡母也是母慈女孝,這話若由黃氏親口說來,還不足以盡信的話,韋夫人這個外人提起就更使人信服了。
又有卓夫人湊趣,話題活躍開去,竟說起世子與世子妃如何琴瑟和諧。
黃氏微笑頷首:「渢兒是個好孩子,品性無可挑剔。」一副十分滿意的模樣。
正說得熱絡,就有一個甄府的丫鬟急急走來,對魏氏稟道:「楚王世子妃來了,車駕已經停在了正門,夫人請少夫人一同迎候。」
黃氏呆怔。
景丫頭怎麼來了?她與甄茉當初鬧了一場,再不曾踏足甄府一步。
魏氏卻不知旖景與黃氏已經「母女離心」,且以為世子妃此行是為了暗助黃氏,一拍手掌驚喜著說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便請黃氏前往接待貴客的花榭,又順便請了殷太太同往——理由也說得過去,魏氏一母同胞的兄弟眼下在都察院任職,殷崎是她兄弟的上峰,雖殷家並非世家望族,看在這層關係上,對殷太太盛情款待原也應當。
黃氏想到旖景對她「夫人」的稱呼,出了一腦門冷汗,卻不能拒絕殷太太同行,更不能拒絕與女兒會面。
若真是母女情深,絕不會當著外人的面,以「夫人」相稱。
黃氏只得奢望,旖景當著眾多貴婦的面,顧及幾分「大體」。
旖景今日來甄府是早有打算,當然不會讓黃氏遂願。
她先去見了甄老夫人,客套寒暄一番,才被甄夫人與魏氏一左一右陪同,到了花榭。
在場諸人,唯有她品階最高,便是白妃與寧妃兩個皇子側妃,都要先行見禮,待旖景落座,才能依次入位。
可旖景今日並不是來與甄夫人打擂台,當然要禮讓主家,沒往主座上去,而是坐了客座。
旖景並不認得殷太太,可是在場貴婦中,只有她瞧著眼生,又察覺到她目光炯炯,猜也猜出來了。
先與黃氏屈膝一禮:「夫人也來了?」
黃氏臉都白了。
別說殷太太有些愕然,便是甄夫人、韋夫人也覺得事有玄妙,打量黃氏的眼神,就有些奧妙起來。
旖景又行去建寧候夫人面前,也是一禮,倒親熱地喊了一聲「大舅母」,傍著黃夫人身邊落座。
親疏遠近一目瞭然。
黃氏現在已經無暇顧及殷太太會怎麼想了,她焦灼的是,旖景當著眾多貴婦的面,毫不掩飾疏遠冷漠,這些貴婦誰不是七竅玲瓏的心腸,哪裡想不到她與旖景已經「母女離心」。
宮宴上自有一套規矩,旖景本是宗室,並不和公候夫人同席,才沒讓人注意與她這個母親有所疏遠,可眼下是私宴,若非有了矛盾爭執,旖景怎麼會疏遠嫡母?
甄夫人暗暗納悶,看一眼黃氏,又盯一眼旖景,鬧不清國公府的家務,只擔心著殷家與廖家婚事不成,廖大將來還會不會分給她那般豐厚的紅利?
甄候不擅庶務,手腳又大方,再加上太子妃那邊各種行事還要甄家資助錢銀,甄夫人實在覺得財務緊張,好在不知哪裡出了個廖大,硬是要與外家聯宗,有了這層關係,又說服了甄夫人投份子錢在京中生意裡,甄夫人只投了千餘兩,幾年來竟陸續分得二十萬的紅利,也難怪一貫高傲的甄夫人要對廖大這個區區商賈另眼相看。
她也是最近才聽說廖大身後竟然是黃陶兄妹,才醒悟過來,難怪廖大能把生意做得這麼順暢,甄夫人有利可圖,當然不在意廖大的姑母是黃陶兄妹的生母抑或姨娘。
可看這情形,難道世子妃曉得了廖家的事?
甄夫人突然想起黃陶已被除族,這事別說世子妃,眼下已是街知巷聞,否則沒法解釋江氏堂堂三品誥命夫人,怎麼會偷偷摸摸在外頭租車,才被歹人趁機擄掠。
應是為了這事,世子妃與黃氏也有了芥蒂吧,世子妃生母是候府嫡女,黃氏卻與她姨娘的娘家來往。
依稀記得,當年候府太夫人就把廖姨娘當作眼中釘。
難怪世子妃如此。
甄夫人想到這兒,倒暗暗怨怪黃氏行事不慎——她這個國公夫人,說穿了,得看衛國公世子兄妹是否親近她,福王妃不說了,雖是親王妃,卻並無權勢,旖景嫁的可是楚王世子,炙手可熱的宗親,黃氏讓她忌恨上了,國公夫人就是一個空銜。
誰不知道世子妃在娘家最是受寵的,是大長公主的掌上明珠。
完了,殷太太一見這情形,哪還願只為國公夫人一個空銜,就讓自家前途無量的嫡子娶個商賈出身的女兒。
不過廖家與殷家聯姻只是最近才有的念頭,就算這事沒成,應當也不會停了她多年來領著的紅利吧?
甄夫人好一番琢磨,完全忘記了她身為主人該行的義務,倒是一邊魏氏見婆母只管沉默,世子妃也不說話,黃氏滿面煞白,各人神情微妙,連忙笑著寒暄:「當真沒想到世子妃會光臨,以為您沒有空閒呢。」
旖景微微一笑:「原本沒空的,世子今日剛好休沐,便說趁著這個機會,見見貴府二郎,我也就順便跟著來了。」
這下連魏氏的臉都白了。
倒是韋夫人笑道:「世子妃不說,一時都忘記了,世子與甄二郎可是同窗。」
甄夫人這才回過神來,掃了一眼花榭,見獨缺二郎媳婦,連忙讓魏氏去請,魏氏白著臉出去了。
殷太太一直坐在稍遠之處,關注著世子妃,見她與候夫人笑語晏晏極顯親密,便是與韋夫人與卓夫人也是談笑風聲,當然對黃氏並無任何不敬,間中也客客氣氣地說話,只那態度當然不算親近,就更說不上母女情深了。
殷太太握了握指掌——那日殷永歸來,興沖沖地稟報,說在外頭巧遇了楚王世子,言談甚是投機,世子似乎也有結交之意,竟然約了他重陽次日去佛國寺聽同濟大師講禪、對弈,殷崎仔細問了經過,猜測世子難道是得了世子妃的意會,已經開始對他們殷家示好?
眼下看來,竟全不是那麼回事!
黃陶兄妹是想詐婚?
殷太太神情就很有幾分惱怒了,看向黃氏——虧她還是個堂堂國公夫人呢,竟這般下作。
可事關家族興旺與兒子將來前程,殷太太仍是不敢大意,好不容易盼得世子妃離開花榭,與廖氏去花苑裡賞景,殷太太遠遠跟了一陣兒,見世子妃與廖氏尋了處花蔭下的石墩子坐了下來,輕聲說笑,這才上前見禮。
「世子妃莫怪冒昧。」殷太太雖鼓著勁上前,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有些尷尬。
「這位是……」旖景看向阿晴。
阿晴當然引薦了一回,笑著讓座。
「是聽犬子提說,當日在西郊巧遇世子,有幸一談,甚是投機,犬子能蒙世子雅意邀約,實為幸事,妾身今日得見世子妃,忍不住想親自道一聲謝。」殷太太總算說出了剛才一番計較後的話。
「恭人何必客套,我是聽世子說起過,那日得幸結交了一位才俊,原來便是令郎。」旖景早在廖晴這處,得知殷太太將會赴宴,又聽說黃氏也會赴邀,幾乎不用動腦子就洞悉了其中的微妙,她今日這番舉動,當著眾人的面對黃氏敬而不近,就是提醒殷家——倘若真願與廖家聯姻,自是沒人阻止,但若是想通過黃氏攀結衛國公府與楚王府,可得擦亮眼睛,黃氏代表不了衛國公府,更左右不了楚王府。
就算殷太太今日不在花榭裡,那些貴婦瞧見她對黃氏的態度,也會暗暗議論,再說還有阿晴,不怕議論傳不到殷太太耳朵裡去。
沒想到殷太太竟然主動上前搭訕。
阿晴原本就是個伶俐人,哪能不知旖景今日來意,聽殷太太在旖景的引導下,言辭漸漸活泛,侍機就提起了廖三娘:「原本也是邀了伯母與三娘,但因她們家裡有事,就沒有來,世子妃,我早前跟你提說三娘誇口一事,自己卻也是半信半疑,哪知不過多久,就聽說了黃二夫人遭了那等子惡事,黃二爺原來真是與我那族伯暗中有來往,唉,因此還被除族。」
旖景沒想到阿晴竟會在這時明提這事,曉得她是在暗助自己,可萬一被甄夫人聽見了風聲,定會給阿晴苦頭,心裡十分感激,握了握阿晴的手:「我原本聽你說了,心裡也覺得納罕,不知夫人什麼時候添了這麼個侄女,還想著找個機會問問,夫人外家明明是滄州趙氏,從哪裡蹦出了個廖家,還不及問呢,哪知就鬧了出來,原來都是二爺給了廖家膽量,才敢牽連上夫人,夫人倒是被瞞在鼓裡的。」
一句沒提廖家與殷家的親事,可殷太太已經徹底清醒了。
若非有意點醒,廖氏哪會當著外人的面提起這碴,這可是世子妃的家事。
想必世子妃早知道了廖家的企圖,今日才會來赴宴,世子妃與黃氏這個繼母原本就有嫌隙,得知黃陶兄妹瞞著國公府與楚王府行事,哪容他們利用,為一個姨娘家裡謀利。
不由暗暗自責,當真是利慾熏心,這麼明顯的事,偏偏就想不明白,險些著了黃陶的道,若真給兒子娶了毫無助益又無出身的媳婦……殷太太紅著臉起身,竟坦然布公地致歉:「不瞞世子妃,廖家正是與敝府在談兒女婚事,他家是商賈,敝府原本不願,可一時受人蠱惑,以為由此可與衛國公府、楚王府攀上親戚……」
旖景沒想到殷太太還有幾分直率,竟當面說穿了這事,倒有些怔住了,半響才是一笑:「恭人既說受人蠱惑,誤會說穿也就罷了,婚姻之事還當慎重,若貴府不願,婉拒了就是。」
殷太太當然明白「婉拒」的含義,曉得世子妃也是不想張揚這事,越發讓國公夫人難堪,心裡倒暗讚世子妃是大度人。
「不過令郎當真是一表人才,連世子也讚不絕口,還稱將來參加科舉,中個舉人是理所應當。」旖景又給了殷太太一顆定心石。
這幾乎是明說世子將來會提攜殷永了,殷太太暗自慶幸。
可甄府這場午宴卻並未賓主盡歡,不到擺宴,就有一個晴天霹靂傳來——###第四百零九章風雲突生,順勢嫁禍
昨晚,卓妃照例服用宵夜後安歇,卻在寅初時分覺得腹痛,當太醫領著醫女匆匆趕到,卓妃已經見紅,雖經太醫奮力挽救,仍然無力保住腹中胎兒,其實今日卯初清晨,卓妃已經小產。
是已經成形的男嬰。
當卓妃診出喜脈時,太子妃為了表明態度,便親自安排了身邊親信掌殿宮女去卓妃殿內照管——倘若太子妃欲對卓妃動手,是絕不會插手「安胎」照管諸事,比如當年韋妃與楊妃有孕,太子妃連兩人所住殿苑都沒有涉足。
可卓妃小產當晚,太子妃的親信竟然投繯自盡。
太醫診斷,卓妃並非身體原因小產,應是服用了諸如紅花等落胎的藥物。
聖上登即下令軟禁太子妃,著皇后與宗人府嚴察卓妃小產一案。
太子妃殿內嬤嬤、宮女被宗人府扣押,嚴刑拷打,終於有人受不住重刑,將太子妃招供出來——說的卻是當年楊妃、韋妃先後小產皆為太子妃手段,買通何人,以及如何將藥物挾帶入宮廷的詳細一字不漏地吐了個清楚。
這個將落胎傷宮之藥挾帶入宮之人居然是太子妃之母。
當幾個內侍奉聖令來帶人時,甄夫人一聽太子妃已經被軟禁,兩眼翻白就昏死過去,原本喜慶的場面頓時「鬼哭狼嚎」,可幾個內侍滿面冷沉,毫不妥協,將裝死的甄夫人抬出了甄府。
宴會當然繼續不下去,卓妃小產、太子妃被禁的消息也傳揚開來,只其中詳細,事情究竟惡化到什麼程度,甄府眾人與赴宴賓客卻不知究竟。
眾人忙不迭地告辭,盡都誨莫如深。
反而是旖景聽說甄老夫人急怒攻心暈倒之後,沒有立即離開。
虞渢也跟著甄南顧到了老夫人院兒裡,親自取了令牌給灰渡,讓他速去宮裡請太醫,當老夫人甦醒,又是一番勸慰,答應打聽詳細情形,讓老夫人稍微安心。
當響午時分,虞渢與旖景才回關睢苑,就得了消息——太子竟長跪御書房,聲稱太子妃是被人陷害,求聖上明斷,聖上喝令太子退下,太子眼下依然跪在乾明宮外。
「太子妃決不會在這時行這般蠢事。」旖景篤定,甄蓮雖心狠手辣,可並不是愚笨之人,當知已經不能生育,妃位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怎麼會讓自己安排去卓妃身邊的宮女落毒?
「無論真兇是誰,這個黑鍋只能由太子妃背,也是她咎由自取。」虞渢搖了搖頭:「眼下聖上一心忙於科舉復興一事,設立各州縣官學等細則,暫時沒有廢妃之念,哪料卓妃竟然小產。」
情形像是逼著聖上廢妃,不過更像是項莊舞劍,意在儲君。
旖景腦子裡頓時恍過一張妖顏,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三皇子所謀雖為儲位,可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於此,眼下太子儲位不保,於他並非十足有利,再者三皇子所圖,還有太子性命。
妖孽的圖謀,又怎是正常人能洞悉?
旖景猶豫著問道:「難道是四皇子?」
虞渢微微閉目,輕靠憑幾,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無憑無據,不能妄測。」
可這樣的事情,想找出實據本就不易,再者聖上不一定會認真追究。
「聖上既下令軟禁太子妃,應是容不得她了,似乎也有控制事態之意,若聖上真要深究,這事就不是讓皇后與宗人府處理,去甄府押人的只怕得是大理寺卿了。」虞渢沉聲說道:「太子妃插手政事,實為自作聰明,卓妃小產只是提前使她陷入絕境,不過太子力爭,聖上為顧全大局,避免廢儲之爭,應會留太子妃一條性命,就怕太子得寸進尺,依然想保住太子妃位。」
虞渢抬手揉了揉眉心,又再說道:「太子妃必廢,我是擔心她若執迷不悟,會牽連甄府,若太子妃明智,甘承個『照顧不周』的罪名,自請廢位,聖上應當不會處置甄家。」
甄氏一族在逼迫哀帝退位一事上功勞顯著,本是世家,姻親故舊盤根錯節,尚有聲威,甄夫人娘家邢氏更是曾經跟著高祖起兵的舊部,聖上若非逼不得已,不會牽連兩家。
「倘若聖上顧重太子,廢太子妃後,新任太子妃應當仍在甄、邢兩家閨閣裡擇選。」虞渢眉心嚴肅:「不過據我推測,聖上十之**會在韋、卓兩個側妃中擇一冊妃。」
若是如此……聖上便是已動廢儲之心,起意削弱太子之勢了。
旖景心裡莫名沉重。
儲位之爭,似乎已經不可避免,做為天子信臣的衛國公府與楚王府,便是想迴避只怕也會為形勢所逼。
太子在乾明宮外這一跪,整整兩日。
皇后忍不住親自去乾明宮求情,直到聖上答應放過甄蓮一條性命,將甄夫人釋放回府,太子才暈倒過去,被送回了東宮靜養。
三皇子頻頻去東宮探望。
四皇子卻因為戶部的些微疏漏,當著內閣與中書省諸位官員的面,被聖上狠狠訓斥了一場,剛剛到手不久的差使又被天子收了回去,讓四皇子「好好思過」,於是秦相黨羽袖子裡彈劾太子忤逆有失德行的奏本,盡被默默化成了灰燼。
旖景聽說後,頷首說道:「看來聖上雖然不欲追究卓妃小產真相,心裡已經有了見解。」
虞渢仍是揉著眉頭:「秦相這回著急了些,聖上早看在眼裡,這一震懾,暫時無人敢再置疑儲君了。」
不過若真是顧重太子,卓妃小產一事絕不會輕輕放下,聖上此舉,僅只是控制事態的措施。
緊跟著旖景忽然被太后詔見。
卻是讓她去做說客,對像正是依然軟禁在東宮的太子妃。
「辰丫頭端莊明理,卻有些不善言辭,至於秦氏,那更是個指望不上的,五郎、六郎兩個媳婦我也不放心,曉得這有些難為你,景丫頭,有些個話,哀家與皇后不好出面提點甄氏,你與她是同輩……」太后長歎一聲:「太子糊塗,事到如今,他還想保住甄氏妃位,三郎已經勸了他幾天,可太子卻執迷不悟。」
旖景只覺頭疼,太子倘若如此,甄蓮一定被治重罪,甄家也會被牽連其中,別人也還罷了,甄二郎與阿晴這對夫婦的安危旖景不得不顧慮,更何況眼下萬萬不能讓太子「忤逆」,即使秦相被震懾住了,監察院還有諸如呂簡那樣的楞頭青御史,說不定就會上本彈劾,使本就醞釀已久的廢儲風波一發不可收拾。
「甄氏若是想死,哀家這就賜她鴆酒,可她若還識相,願意自請廢位說服太子罷休,還容她衣食無憂。」見旖景領命,太后表明態度。
依然是如姑姑隨著旖景前往東宮,哪知兩人才到太子妃的寢殿,只見殿前幾個內侍顫顫兢兢,「此起彼伏」地捏著袖子抹汗,三皇子負手垂臉來來回回,鴉青色的衣襟隨著步伐高揚,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焦躁得要振翅欲飛一般。
旖景步子一停,與如姑姑面面相覷。
三皇子被內侍提醒,才側面看來,大步邁下玉階,額頭上亮晃晃地一片,張口就是一句:「沒攔住,讓太子闖了進去,已經有小半個時辰。」
「堂嫂怎麼來了?」三皇子又問。
「奉太后之命,前來探望太子妃。」旖景說得隱諱,只沖三皇子微微頷首:「我進去看看。」
「唉……」三皇子才叫了一聲兒,手臂剛剛一舉,就被如姑姑適時地擋在手前。
妖孽眼看著旖景頭也不回地進了寢殿,訕訕地收回手摸著脖子:「姑姑,世子妃還真是衝動,太子與太子妃倆人在裡頭……誰知道在幹什麼……」
如姑姑哭笑不得:「殿下,您應當勸阻太子,太子妃可是聖上下令軟禁!」
「我竭盡全力了,今日太子才好些,走路不需人摻扶了,跌跌撞撞就往裡闖,早先內侍們跪了一排,太子竟然飛身就闖了進去,身手就從沒這般利落過……想是對太子妃牽腸掛肚,如姑姑,這事還是瞞著聖上的好,也沒大事,太子就是想看看太子妃而已。」秋陽燦爛下,三皇子臉上一片真誠,彷彿與太子的確手足情深,同情太子夫婦這雙鴛鴦眼看就要「生離死別」,一門心思只為太子立場著想。
寬敞森涼的大殿內,金椅玉屏仍然華麗,輕垂的簾幕上,金絲牡丹鮮艷奪目,不過這裡,已是荒無人氣,儘管步伐放得輕微,旖景似乎仍能聽到足音的迴響,依然有輕微的啜泣聲,從一側被清風拂開的簾遮內傳出。
行至簾遮外,更清晰地聽見女子的哽咽,與男子低沉的語音:「夫人已經平安回府,那些陷害你的刁奴也被盡數處死,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定能保你平安,你是我的結髮妻子,必不會棄你不顧,我只要還是太子,必會保你正妃之位……」
旖景垂眸,看向雕著蓮荷的地面上,一片陰黯的色澤,不由腹誹,太子雖對甄蓮「一往情深」,可憑他的能力,非但保不得甄蓮平安,這般胡攪蠻纏下去,反而會將甄蓮逼至絕境,甄蓮應該也想到了這點,此時才沒有一句回應,只有啜泣而已。
別的不說,就憑今日太子貿然闖入禁苑,便是違旨,若三皇子恃機往聖上跟前一捅,甄蓮必得三尺白綾或者一碗鴆酒,而暫時回府的甄夫人只怕也難保平安,甄氏一族就算不致被牽連,甄候的爵位是必保不住的,甄蓮的兄弟們也休想入仕,太子自身難保,那些承諾就算出自真誠,也只是虛話罷了。
「母后心裡也明白,這回定是老四的手段,可惜剪秋被他滅了口……不過老四也沒討著好,被父皇當著朝臣的面狠狠打了臉,有母后在,絕不會讓老四陰謀得逞!」
旖景徹底無語……換而處之,倘若她是甄蓮,眼下一定心如死灰——皇后怎會為了一個「絕育」的太子妃與聖上叫板,將太子置於險境?
楊妃那場「玉石俱焚」的報復,已經使甄蓮成為廢棋。
太子,當真是……「赤子之心」。
聽到這裡,旖景又輕步移了出去,更有把握說服甄蓮,在外頭耐心地等候太子這場山盟海誓、傾訴衷腸結束。,這個黑鍋只能由太子妃背,也是她咎由自取。」虞渢搖了搖頭:「眼下聖上一心忙於科舉復興一事,設立各州縣官學等細則,暫時沒有廢妃之念,哪料卓妃竟然小產。」
情形像是逼著聖上廢妃,不過更像是項莊舞劍,意在儲君。
旖景腦子裡頓時恍過一張妖顏,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三皇子所謀雖為儲位,可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於此,眼下太子儲位不保,於他並非十足有利,再者三皇子所圖,還有太子性命。
妖孽的圖謀,又怎是正常人能洞悉?
旖景猶豫著問道:「難道是四皇子?」
虞渢微微閉目,輕靠憑幾,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無憑無據,不能妄測。」
可這樣的事情,想找出實據本就不易,再者聖上不一定會認真追究。
「聖上既下令軟禁太子妃,應是容不得她了,似乎也有控制事態之意,若聖上真要深究,這事就不是讓皇后與宗人府處理,去甄府押人的只怕得是大理寺卿了。」虞渢沉聲說道:「太子妃插手政事,實為自作聰明,卓妃小產只是提前使她陷入絕境,不過太子力爭,聖上為顧全大局,避免廢儲之爭,應會留太子妃一條性命,就怕太子得寸進尺,依然想保住太子妃位。」
虞渢抬手揉了揉眉心,又再說道:「太子妃必廢,我是擔心她若執迷不悟,會牽連甄府,若太子妃明智,甘承個『照顧不周』的罪名,自請廢位,聖上應當不會處置甄家。」
甄氏一族在逼迫哀帝退位一事上功勞顯著,本是世家,姻親故舊盤根錯節,尚有聲威,甄夫人娘家邢氏更是曾經跟著高祖起兵的舊部,聖上若非逼不得已,不會牽連兩家。
「倘若聖上顧重太子,廢太子妃後,新任太子妃應當仍在甄、邢兩家閨閣裡擇選。」虞渢眉心嚴肅:「不過據我推測,聖上十之**會在韋、卓兩個側妃中擇一冊妃。」
若是如此……聖上便是已動廢儲之心,起意削弱太子之勢了。
旖景心裡莫名沉重。
儲位之爭,似乎已經不可避免,做為天子信臣的衛國公府與楚王府,便是想迴避只怕也會為形勢所逼。
太子在乾明宮外這一跪,整整兩日。
皇后忍不住親自去乾明宮求情,直到聖上答應放過甄蓮一條性命,將甄夫人釋放回府,太子才暈倒過去,被送回了東宮靜養。
三皇子頻頻去東宮探望。
四皇子卻因為戶部的些微疏漏,當著內閣與中書省諸位官員的面,被聖上狠狠訓斥了一場,剛剛到手不久的差使又被天子收了回去,讓四皇子「好好思過」,於是秦相黨羽袖子裡彈劾太子忤逆有失德行的奏本,盡被默默化成了灰燼。
旖景聽說後,頷首說道:「看來聖上雖然不欲追究卓妃小產真相,心裡已經有了見解。」
虞渢仍是揉著眉頭:「秦相這回著急了些,聖上早看在眼裡,這一震懾,暫時無人敢再置疑儲君了。」
不過若真是顧重太子,卓妃小產一事絕不會輕輕放下,聖上此舉,僅只是控制事態的措施。
緊跟著旖景忽然被太后詔見。
卻是讓她去做說客,對像正是依然軟禁在東宮的太子妃。
「辰丫頭端莊明理,卻有些不善言辭,至於秦氏,那更是個指望不上的,五郎、六郎兩個媳婦我也不放心,曉得這有些難為你,景丫頭,有些個話,哀家與皇后不好出面提點甄氏,你與她是同輩……」太后長歎一聲:「太子糊塗,事到如今,他還想保住甄氏妃位,三郎已經勸了他幾天,可太子卻執迷不悟。」
旖景只覺頭疼,太子倘若如此,甄蓮一定被治重罪,甄家也會被牽連其中,別人也還罷了,甄二郎與阿晴這對夫婦的安危旖景不得不顧慮,更何況眼下萬萬不能讓太子「忤逆」,即使秦相被震懾住了,監察院還有諸如呂簡那樣的楞頭青御史,說不定就會上本彈劾,使本就醞釀已久的廢儲風波一發不可收拾。
「甄氏若是想死,哀家這就賜她鴆酒,可她若還識相,願意自請廢位說服太子罷休,還容她衣食無憂。」見旖景領命,太后表明態度。
依然是如姑姑隨著旖景前往東宮,哪知兩人才到太子妃的寢殿,只見殿前幾個內侍顫顫兢兢,「此起彼伏」地捏著袖子抹汗,三皇子負手垂臉來來回回,鴉青色的衣襟隨著步伐高揚,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焦躁得要振翅欲飛一般。
旖景步子一停,與如姑姑面面相覷。
三皇子被內侍提醒,才側面看來,大步邁下玉階,額頭上亮晃晃地一片,張口就是一句:「沒攔住,讓太子闖了進去,已經有小半個時辰。」
「堂嫂怎麼來了?」三皇子又問。
「奉太后之命,前來探望太子妃。」旖景說得隱諱,只沖三皇子微微頷首:「我進去看看。」
「唉……」三皇子才叫了一聲兒,手臂剛剛一舉,就被如姑姑適時地擋在手前。
妖孽眼看著旖景頭也不回地進了寢殿,訕訕地收回手摸著脖子:「姑姑,世子妃還真是衝動,太子與太子妃倆人在裡頭……誰知道在幹什麼……」
如姑姑哭笑不得:「殿下,您應當勸阻太子,太子妃可是聖上下令軟禁!」
「我竭盡全力了,今日太子才好些,走路不需人摻扶了,跌跌撞撞就往裡闖,早先內侍們跪了一排,太子竟然飛身就闖了進去,身手就從沒這般利落過……想是對太子妃牽腸掛肚,如姑姑,這事還是瞞著聖上的好,也沒大事,太子就是想看看太子妃而已。」秋陽燦爛下,三皇子臉上一片真誠,彷彿與太子的確手足情深,同情太子夫婦這雙鴛鴦眼看就要「生離死別」,一門心思只為太子立場著想。
寬敞森涼的大殿內,金椅玉屏仍然華麗,輕垂的簾幕上,金絲牡丹鮮艷奪目,不過這裡,已是荒無人氣,儘管步伐放得輕微,旖景似乎仍能聽到足音的迴響,依然有輕微的啜泣聲,從一側被清風拂開的簾遮內傳出。
行至簾遮外,更清晰地聽見女子的哽咽,與男子低沉的語音:「夫人已經平安回府,那些陷害你的刁奴也被盡數處死,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定能保你平安,你是我的結髮妻子,必不會棄你不顧,我只要還是太子,必會保你正妃之位……」
旖景垂眸,看向雕著蓮荷的地面上,一片陰黯的色澤,不由腹誹,太子雖對甄蓮「一往情深」,可憑他的能力,非但保不得甄蓮平安,這般胡攪蠻纏下去,反而會將甄蓮逼至絕境,甄蓮應該也想到了這點,此時才沒有一句回應,只有啜泣而已。
別的不說,就憑今日太子貿然闖入禁苑,便是違旨,若三皇子恃機往聖上跟前一捅,甄蓮必得三尺白綾或者一碗鴆酒,而暫時回府的甄夫人只怕也難保平安,甄氏一族就算不致被牽連,甄候的爵位是必保不住的,甄蓮的兄弟們也休想入仕,太子自身難保,那些承諾就算出自真誠,也只是虛話罷了。
「母后心裡也明白,這回定是老四的手段,可惜剪秋被他滅了口……不過老四也沒討著好,被父皇當著朝臣的面狠狠打了臉,有母后在,絕不會讓老四陰謀得逞!」
旖景徹底無語……換而處之,倘若她是甄蓮,眼下一定心如死灰——皇后怎會為了一個「絕育」的太子妃與聖上叫板,將太子置於險境?
楊妃那場「玉石俱焚」的報復,已經使甄蓮成為廢棋。
太子,當真是……「赤子之心」。
聽到這裡,旖景又輕步移了出去,更有把握說服甄蓮,在外頭耐心地等候太子這場山盟海誓、傾訴衷腸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