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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1章 太后意動,大不尋常 文 / 剎時紅瘦

    正月十五上元日,喜慶喧歌的節日氣氛隨著天子駕臨平安門受萬民拜賀達到**,天上一輪明月高出雲層,人間萬戶燈火亮如白晝,燈月交輝、遊人如織,平安門一側的飛簷鼓樓燈火輝煌,恍若神宇瓊樓,上頭執戈值守的鐵甲衛士披燈戴月,眉目肅然,威風凜凜有若天兵神將。

    平安門前二十餘丈的龍鳳燈栩栩如生,引得往來百姓叩首參拜,祈求此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在平安長街與青雀大道交匯處,設有巨大的燈輪,衣以錦綺、飾以金銀,燃五萬盞燈簇為花樹,更是映照得長街通燦。

    每隔兩刻,便有披紅帶彩的宮人與羽冠寒甲的禁衛撒落喜錢如雨,恩賞萬民,萬歲稱頌聲衝入九宵雲上,更有教坊樂師奏響笙簫罄瑟慶節,便是在平安門上雕樓高座,耳邊蘊繞的也是這不盡的喜慶與喧歌。

    旖景兩世輪迴,還是首回受詔到平安門樓上參加皇室的元宵家宴。

    說是家宴,與宴者自然皆為天潢貴胄,便是普通閒散宗室也未有獲邀,除了皇室諸人,也就只有幾個親王府的家眷得了邀請。

    相比曾經參與的大小宮宴,這一次元宵家宴卻並未讓旖景覺得如常枯躁。

    倒不是因為高高在上俯瞰這市井燦爛蔚為壯觀,也並非因為這場宴會的歌舞比平時有多絕妙,而是因為「家宴」的緣故,旖景是與虞渢同案而坐。

    雖要體現為妻的賢良,不斷照顧著身邊人的酒膳湯餚,旖景甚是樂在其中。

    家宴並未耗時太長,隨著戌正,帝后陪同太后到門外城樓上觀看今宵第一輪焰火,受萬民參拜,各位妃嬪與宗親都隨駕而出。

    天子坐不多時,就起駕去了承天門前千步廊與今日受詔前來的文武朝臣、貴胄世家君臣同樂,在這一日天子考評世家子弟文才也是慣例,才子們無不心思用盡、研精殫思,以期詩詞賦聯能博天子龍口讚譽,自然年年都有幾篇錦繡辭賦面世,以錦屏抄之,立於平安門前受萬民賞評。

    皇子們自然隨駕,虞渢也逃不開被天子龍口欽點作為評審,旖景與眾位女眷仍留在平安門樓陪著太后賞燈。

    太后攜同老王妃與大長公主坐在正中一案,這回還專門點了平樂郡主的名兒,讓她與旖景陪同兩側。

    平樂郡主頓覺身上像纏了千百條枷鎖一般,如坐針氈好不焦灼。

    到後來連太后都替她難受了,連連搖頭,這才赦了平樂,讓她自尋痛快。

    旖景怎麼看太后都有幾分遺憾的意味,甚覺蹊蹺。

    尤其是當太后又忽然問起安然。

    一時間旖景甚至驚訝得沒有及時作答。

    皇后打趣道:「太后娘娘一貫最疼景兒,這回突地問起安然,景兒的模樣倒像是拈酸吃醋了般。」

    貴妃微一挑眉,抿唇而笑,卻聽見秦妃那句更像拈酸吃醋的話——「皇祖母原該更疼咱們幾個孫媳婦,一直被阿景搶著風頭,這回好了,真是風水輪流轉,活該阿景也嘗嘗酸醋的滋味。」這話若是換成別人來說,自然也當打趣,可偏偏是四皇子妃……宴席上眾人皆喜笑開顏,唯有秦妃愁眉冷臉,已經惹得太后好幾回蹙眉,看也不往她那處看,陳貴妃暗暗瞪了好幾回眼,卻被秦妃盡數忽略,直到這時,說的像是趣話,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神色,更像是諷刺。

    若非眾目睽睽,貴妃險些忍不住喝斥出口。

    心裡越發記恨,當年「虧得」皇后一番苦心,才讓兒子攤著這麼個荒誕狹隘的媳婦,簡直是丟世家貴女的臉,那心胸甚至比不得落魄寒門的女子。

    旖景渾不介意,就著秦妃的話真撒起嬌:「太后娘娘今日對平樂姐姐噓寒問暖,妾身就窩了滿腹酸醋,好不容易盼著平樂姐姐離席,還沒討好幾句,太后娘娘倒又想起了二妹妹……」引得貴人們皆笑了起來,緩和了因為秦妃那句「打趣」略有僵持的氣氛,旖景這才回稟了安然因未獲詔,這時留在長安街的綵棚裡賞燈的話。

    安然與安瑾是庶女,兩人今日皆未獲詔,往年大小宮宴她們雖也有參加的時候,可太后卻從未關注,旖景只覺今日太不尋常。

    「想來哀家也有好些年不曾見過安然,都說她性情沉靜,果然如此,芳林宴時也不曾見她上前湊興。」太后笑著說了一句,就囑咐下去,讓如姑姑親自走一趟,帶安然來「湊興」。

    安然還沒到場,又有內侍呈上幾篇賦作,卻是受了聖命,拿來給太后皇后與嬪妃們賞評。

    太后問得今日評審以禮部衛侍郎為首,又似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青州衛家是第一世家,想來衛侍郎才學也是首屈一指,景兒,聽說衛侍郎兩個女兒也隨同到京?」

    來了,看來那日的預感果然不錯,旖景心下又是一重,這回卻沒浮於表面,笑著說了聲是。

    太后便又問起兩個少女年歲品性。

    旖景留意到皇后十分關注。

    「大表妹已經及笄,這回隨同舅母來京都,原是因為定在天津衛的親事。」旖景先將衛昀定親的事「無意」提了一句,自是又回稟了衛昭的情況,恰到好處的讚揚了表妹幾句。

    雖明白太后有所意動,但旖景自然不能因此「詆毀」衛昭。

    太后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將話題岔開。

    旖景心裡極為忐忑。

    她早前就這事與虞渢商量,皆認為太后原是有意衛昀——即使天子有了易儲之心,太后仍重嫡庶,旖景上回與太后說起甄家的事,便感覺到太后偏向於甄六娘。

    雖甄蓮因為手段狠辣,不得太后心意,可太后依然贊成太子妃人選最好仍在甄、邢兩家,甄夫人教女無方,其本身也是陰毒之輩,以致太后對邢家家教質疑,故而當知甄夫人陷害侄女一事,才會勃然大怒,意會甄家處置邢氏。

    可甄六娘傳出那樣的醜聞,天家即使寬恕,也再不會考慮其他。

    太后是動了替太子另擇名門閨秀的心思,青州衛家既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又與楚王府是姻親,眼下衛舅舅入仕,雖只是侍郎並非禮部尚書,提拔上去也是時間問題,將來復行科舉,禮部官員職權日重,衛家遲早躋身權貴,無疑可為儲君助力。

    太后或許是想讓衛昀為太子妃,而衛昭,也許是想指給三皇子。

    如此一來,太子與三皇子就更加「齊心協力」。

    不過衛昀已經定親,這讓太后多少有些失望。

    衛昭尚未及笄,雖大隆律法並未規定女子十五才能婚配,世俗人情卻大多奉行這條。

    若這時就冊衛昭為太子妃,顯得天家「功利」太過,有傷皇室尊譽。

    但儲君無後,太子妃位空懸實在不是好事。

    太后這時考慮著,倘若等衛昭及笄再行賜婚,那三皇子妃應當考慮哪家閨秀。

    心裡存著兩個孫子的姻緣大事,太后的注意力壓根沒在手中的幾篇辭賦上,哪知一旁內侍卻以為太后極為賞識手裡握著時間稍長這篇,笑著稟道:「娘娘,這篇卻並非世家子弟所作。」

    太后方才回過神來,只聽那內侍繼續說道:「說來也有趣,相府七娘今日竟女扮男裝,跟著幾個兄長去了承天門前,作的這首長詩得到了聖上的點評,一問,相府郎君們不敢隱瞞,這才供認了出來。」

    太后笑道:「原來是子若那丫頭,就她精靈古怪。」

    秦妃見太后並沒怪罪,反而似有讚賞之意,這才由衷有了些笑容,得意的晃了旖景一眼,笑著說道:「七妹妹心可大,就恨生為女兒身,好多次與臣妾說起想下考場,經歷一回科舉。」

    太后正有意動,心說自從四皇子娶了秦妃,秦相似有蛛絲馬跡的意動,不過秦妃與秦七娘相比無論才智還是氣度實為不堪,秦相也似乎更重視子若這個孫女。

    雖對名門望族,一家姐妹分別嫁給一家兄弟不合禮俗,可天家宗室自然不在此限制。

    子若也不失為太子妃或者三皇子妃的良選。

    相府兩個女兒嫁給不同的皇子,也不怕秦相還會涉及儲位之爭,只要他維持中立,對太子就是有益。

    太后正考慮著秦七娘與衛昭誰更適合太子妃位,籌謀著還得找個合適的機會,見一見衛昭才能確定。

    哪知事涉其中的「主角」就登場了。

    三皇子氣宇軒昂地步上城樓,全不在意諸多女眷驚訝的神色,上前予太后、皇后行了禮,毫無顧忌就挨著太后坐下,一番討好賣乖。

    旖景正為衛昭的姻緣忐忑,以她之見,太子堅決不是良配,至於三皇子……此妖孽遲早得作動,陷太子於不利,若表妹真被天家賜婚於他,衛家豈能獨善其身?

    天心難測,就連虞渢這時也拿不準聖意究竟如何,旖景也實不願衛昭這位直率爽朗的表妹陷入這場「大位爭奪」的硝煙裡。

    正心不在焉,就聽太后打趣道:「相府七娘一介閨閣,卻女扮男裝與世家子弟一較才華,怎麼三郎是七尺男兒,倒躲來了咱們這群婦人裡討好賣乖,哀家瞅著你這兩年再不游手好閒,總算懂得與君父分憂,到底還是懶散。」

    三皇子笑道:「真正才華出眾者,才不會譁眾取寵,一門心思地顯擺肚子裡那點墨水,更休論候府七娘……芳林宴上還沒以詩詞奪魁呢,竟敢在士子面前賣弄,好好一個姑娘家,學得這般沽名釣譽。」

    這話一出,太后也就歇了讓三皇子品評子若姑娘那篇辭賦的心思,嗔怪道:「你倒出息,分明是自己躲懶,嘴上倒不留情,秦七娘不過一時興致使然,再怎麼也是閨秀,快休得胡言亂語。」

    三皇子語音不高,多數人沒聽見他這番評價,可秦妃緊挨著皇后、貴妃身邊,自是聽在耳裡,臉早就拉了下來,忍不住脫口而出:「正是太后娘娘的話,三哥也太刻薄了些,讓世家子弟賀歲為賦,可是聖上的御令,怎麼能說眾人都是譁眾取寵、沽名釣譽。」

    妖孽才不理會秦妃的義正言辭,一挑斜長的眼角:「我沒說眾人,單指相府七娘而已,御令是讓士子們展示才華,可沒讓閨閣女扮男裝一較長短,豈非譁眾取寵、沽名釣譽?名門閨秀四藝出眾者不知凡多,也就她不自量力……對了,那篇詩賦可沒得聖上讚譽,品評時就說了,怎麼帶著股脂粉味……一問才知道正是閨閣所作,聖上才一笑置之……四弟妹想想,芳林宴是為考較閨秀才華,若哪個郎君男扮女裝為求才名參與進去豈不也貽笑大方?四弟妹休怪,我一貫不知婉轉,尤其是對候府七娘此類心比天高不知輕重的閨秀。」

    秦妃被這話噎得面紅耳赤,卻恨恨瞪了一眼實在無辜的旖景,正要反唇相譏,只聽身旁陳貴妃冷言警告:「你若想秦七娘聲譽掃地,不妨鬧得人盡皆知。」

    秦妃這才清醒過來,握著拳頭滿面冷霜。

    陳貴妃心裡好一番暗罵:真是愚昧透頂,太后顯然是動了讓秦子若成三皇子妃的主意,還好三皇子頑冥固執,否則若真成了事,秦相哪還會對四郎死心踏地,連秦家些微助益都被奪了去,四郎才叫白娶了這麼個蠢婦,不知所謂!

    旖景見三皇子與太后說著話,眼光頻頻往她看來,心裡也不自在,好容易盼得安然隨著如姑姑上了城樓,連忙「起身讓賢」,讓安然坐在這「萬眾矚目」的席位,她自己只與旖辰等幾個宗室女眷說話去了。

    當到亥初,北風更急,眾人漸漸感覺身上厚氅無法阻擋的冷意,太后這才起駕回宮,旖景也與老王妃、安然還有整晚討好著皇后的小謝氏下了城樓,各自登車前往王府搭的綵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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