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6章 良宵切切,兩情無猜 文 / 剎時紅瘦
旖景從沒想過猝不及防又毫無章法地把這些話說出來,歉意卻就這樣輕易倉促間就脫口而出。
淚眼迷濛中看不清他切實的神色,只聽他語氣沉肅,讓她不由自主地慌張忐忑,她想把藏了許久的話統統訴之於口,可壓在心裡的愧疚實在太過沉重,眼淚怎麼也忍奈不住,卻堅持迎合著他的目光。
「你剛剛才去香河……」她說起晴空的畫蛇添足,從天一閣交還的字帖裡發現的短詩,然後得知在她毫不知情的時候他就為她做的種種,說了許多許多的經過,剛剛才說到去佛國寺「訛詐」同濟大師,短短的一個哽咽,他的唇舌就再次逼壓下來,堅決地長驅直入,深長而繾永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喉嚨甚至被因為缺氧而湧上的灼辣擁堵。
總算離開,他卻又吮吸著她面頰的濕潤。
直到親吻讓她的視線清晰。
才看見他帶著笑意的眼睛,眼角那樣舒展。
他原以為是婚後讓她看出了蹊蹺,漸漸才洞悉他早已歸來,是再不能選擇迴避的情況下,才屢屢表達了愛慕……若是如此,他使終還是覺得遺憾的,心裡總有缺角。
「我瞞著你,是因為害怕你知道後愧疚更重,膽小得將我拒之千里,讓我再不能接近。」他說道,指腹輕輕劃過她柔長秀麗的眉峰,停留在面頰一側。
「原本是該如此,我就是仗著你不知道我的醜惡嘴臉,才厚顏如斯,企圖彌補虧欠……當我知道你也歸來,還有什麼面目接受你真誠相待,傾心給予……我其實什麼也幫不了你,更別說償還……可我一想到就此陌路不見,看著你娶旁人為妻……我做不到,我騙不過自己,我害怕失去你,根本不能想像與你無關的人生……我拚命回想,妄圖用過去的罪惡說服自己放手,我不配成你的妻,不配擁有你的情意,倘若你要報復我,是我應當承受,可我怎麼就厚顏如此,明知道你記得當初,還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般安享你的給予……今生初見時,無顏以對的羞恥才應該讓我銘記於心,但不知從什麼時候,再不怕相見,而是奢望與你攜手並肩。」
愧疚未淡時候,愛慕悄然而生,當她得知他也歸來而不甘放手時,才如醍醐灌頂。
「幸虧如此。」虞渢覆身上去,再一次親吻她的眼瞼,品嚐著殘餘的淚水微鹹泛濕的滋味,與唇舌間的香甜。
兩人漸漸從矮榻下的足踏上移,相擁著倒在榻上柔軟的白狐裘氈上,帳子不知是被誰的手臂帶下,一半垂掩下來。
旖景感覺到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清冷,卻能撩撥得她的肌膚一寸寸灼燙,不知不覺間身上厚重的氅衣就不知去向,當感覺到突然覆上的寒涼,她掌心下是他同樣不著寸縷的體膚,恍恍然地睜開眼,視線立即沉入了他幽墨的眼眸,肺腑裡的酒意越發瀰漫開來燒灼得思維混沌不清。
她聽見他的聲音忽然黯啞著響在耳邊,他說小傻子,你一直是我的妻,別想避開,你必須得用一生償還,不,一生還太短,接下來的輪迴裡,你只能屬於我。
她側過臉去,親吻他染了她肌膚上香暖的嘴唇。
漫長的親吻裡他自然而然地進入她的身體,無比熟悉就觸及到她敏感的隱密柔軟,衝擊與契合讓她一會兒像上了雲層,一會兒又像沉入花海,她有時只能緊緊攀附在他的肩頭,有時卻像失了力量癱軟在臂彎,任他予取予求的採摘。
體內分明是灼熱的,肌膚卻能感覺侵入幔帳的寒氣,蟠螭銅鼎的炭火不能溫暖她裸露的身體,反而是他清冷的親吻能帶來熨帖的暖意。
她分明地感覺到他忽然的急促,連呼息都渾濁起來。
身子在這一輪衝擊下像要融化,酥麻難忍從足底攀升,附著血脈衝上胸口,被他掌心輕輕地一個擠壓……她難奈地呻吟出聲,雙腿勾緊他勁瘦的腰際,只覺體內那股灼熱就要融解傾瀉,一顆心卻像被高高拋到了雲霄。
他的手臂兀地收緊,將她牢牢摁在胸膛,銜著她耳垂喘息著請求。
旖景,等我,等我……
她感覺到身子被他帶離了衾被,背部一片突然的寒涼。
律動更急更深,她已經難以忍耐。
迷亂中她找到他的嘴唇吮吻糾纏上去,最後貼在他的耳邊喊著「遠揚」。
更覺腰上一緊,是突然放緩的律動,卻加深了契合。
兩人幾乎同時顫慄著緊緊相擁。
許久,他的身子才壓了下來,面頰卻長久地埋在她的頸窩,呼吸依然急促。
旖景這才發覺腰身酸軟得不像自己的,就這麼被他壓在身上,一動也不能動。
艙室裡一時靜寂得只有呼息與心跳的聲音,從急促漸漸平緩。
他才側身躺下,從背後摟她在懷裡,隨手拉過錦被裹在身上。
旖景也才發現他們的衣衫糾纏在榻下,分不清你我。
沉默的時間太長,讓她以為他也許睡著的時候。
虞渢說話了,嗓音已經恢復了一慣的清越:「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直活得孤寂……身子羸弱,時不時就被體內的劇毒折磨,好些次覺得自己忍耐不下去……無數次夢到母妃,她的眉目總不分明,我問她是不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就再不會這般孤寂與疼痛……她說傻孩子,這裡會更冷清,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擺脫病痛。」
旖景背著身子,卻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微卷的唇角,於是眼角忍不住又再澀潮,於是握牢了他搭在腰上的指掌。
「謝嬤嬤告訴我母妃是因為中毒,我也是被人所害,我想知道詳情,謝嬤嬤諱莫如深……祖母也因為愧疚,不願提說舊事,父王更加……除了楚王府,我去過的地方唯一只有宮廷,也是因為養病……每個人看我的目光,都是帶著憐惜而又無望……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甚至不知母妃是因為江氏所害。」
「後來二弟年齡漸長,經常來關睢苑陪伴,我是從他話裡熟識了你……也是二弟告訴我江氏是『真兇』,仔仔細細告訴我當年的事情……不僅僅是你,就連當時的我,反反覆覆地想著江氏的蹊蹺,漸漸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可也從不曾懷疑二弟。」
「直到遠慶六年病重,針石無效,我幾乎以為再也挺不過那個寒冬……江先生出現了,他替我診治,說是中了西南苗家的秘製毒藥,他能根除……我才懷疑,江氏怎能得到苗家製毒……我並沒有把握,懷疑二叔是因為我一旦病逝,二弟與他是直接受益者……旖景,你也許不知道,我那時對你執迷已深,除了家人,你是我唯一覺得熟悉的人……儘管只見過你一眼。」
「所以我向聖上與太后開口,恩准賜婚……我明明知道我對你只是個陌生人,我明明知道二弟或者無辜,明知你們青梅竹馬……可是我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就在太后與姑祖母面前質疑二叔,是我毀了你的姻緣,讓你再不能無憂無慮地綻放當年桃李下的燦爛笑顏。」
「我也有錯。」
「如果不是我把你帶進禍福未測,讓你陷落進來,你不會被人利用……所以我回來後,起初想的是在暗中察明真相,並不願再牽涉你……你原本不該涉及到王府的陰謀裡面。」
「我回來時大概五歲,母妃已然病逝,終是不能徹底挽回。」
「旖景,別再自責,我要知道當年的真相,因為直到現在,其實我也不能確定二弟是否無辜,你得告訴我,當年都發生了什麼。」
把難以啟齒的話說出來,或許就能徹底釋懷,虞渢其實並非依然不能確定虞洲的惡意,他只是想讓旖景徹底放下從前。
又是一陣稍顯長久的沉默。
他才聽見懷中人低沉的語音。
「經你這麼一提醒,我才想起是從江月口中聽說是你去懇求聖上賜婚,並說服了祖母。」旖景看著帳外仍然不斷流轉的光影,一些記憶,驀然清晰。
江月那時是她的「好表姐」與閨中知己,見她為了姻緣一事煩惱,貼心勸慰:「阿景,想來世子既是親口請婚,對你應是傾心摯誠,將來會好好待你……」這話便是放在眼下看來,也是不帶惡意的。
可是她知道後,心裡就此打下了死結,雖不曾厭惡虞渢,卻埋怨他毀了她的人生,於是冷漠相待,無論他如何示誠,她也覺得不能釋懷。
她不想為自己開脫,但是一定要說明虞洲的罪惡:「他一定不是無辜,若非自幼被灌輸那些陰惡,如何能養成毒辣的性情,明月說得不錯,虞洲無情,並非僅僅針對你我……或許那一世,見你病弱,他一昧討好也是為將來贏得下手的機會……自從你我姻緣落定,一定是他步步為營策劃陰謀。」
「二叔與二嬸不可能深悉我的性情,只有虞洲。」
這一世與虞棟夫婦交鋒,旖景並不認為虞棟與小謝氏能洞悉人性,虞洲卻是瞭解她的,知道她對他的執迷,不忍與他分離兩處,知道她的弱點,滿腦子都是話本裡的那些情愛佳話,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甘放手,驕蠻任性又不願命運掌握他人之手,才有可能被他們利用。
只有虞洲知道她對他的全心信任。
才會用那麼一個可笑的謊言欺哄,相信讓虞渢病情再有反覆,昏睡一段時日,聖上就會收回成命,讓虞棟一家繼續留在王府。
「他不可能是受了二叔蒙蔽,因為我臨死之前,聽他毫無顧忌地坦承了貪慾。」
只恨那一世的自己,懦弱又愚昧,看不穿身邊這些人的險惡心腸。
大錯鑄成,悔之晚矣。
「我飲藥之後,又發生了什麼?」虞渢感覺到懷中人微微顫抖,反握著她的手,語音柔和。
「冬雨沏的茶,虞洲親手遞給了我……」這回她並沒有長久沉默:「茶裡有毒,兩人看著我中毒咳血,虞洲才說起那些話,他早對你懷恨在心,認為你擁有的一切原該屬於他。」
「我記得我當時提醒過你,為何沒有立即回國公府?」
是的,他提醒過,那些人會對她不利,當虞洲遞上茶水時,她其實已經想到茶裡有毒。
她當時尚有機會逃生,畢竟屋子外頭還有幾個丫鬟,諸如鶯聲、夏雲,她們雖被宋嬤嬤祖孫籠絡,卻一定不知陰謀的仔細,謹慎如宋嬤嬤決不會授人以柄,而虞洲為了使陰謀圓滿徹底洗脫嫌疑,必然也不會大開殺戒。
只有她甘願喝下那一碗茶,他才能如願以償達到目的。
當時的她已經沒有了生志。
想著她親手毒殺的夫君臨死前還在為她著想,悔恨絞斷肝腸。
以命償命,是她當時倉促之間的幼稚想法。
旖景卻長長一歎:「我很懦弱,那時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懦弱,我不敢面對接下來的事……我無顏面對眾人親口說出是我害了你……我甚至沒有細想這麼死去,會讓虞洲得償所願……直到醒來才懊悔,要死也得等親口揭露他的狠辣……我就是那麼個愚昧自私又一無是處的人,我甚至不知像我這樣的人為何能得上天眷顧……」
「別說了。」他適時打斷了她的話:「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親吻總能讓她平復情緒,漸漸地不再顫抖。
短暫的沉默後,虞渢又問:「現在還恨他麼,很奇怪,我似乎一直沒感覺到你對二弟的恨意。」
話才問出,就感覺到懷裡人側身過來,面頰貼在他的胸膛。
放得很輕卻清晰篤定的話。
「早不恨了,他沒有那麼重要,不值得我為他咬牙切齒。」
他微笑,下頷放在她柔軟的發頂。
無論如何,上天讓他們重逢此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今晚他終於確定,這回是他佔據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