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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帝崩無詔,唯一見證 文 / 剎時紅瘦

    元宵過後,雖然沒再有暴風雪襲捲之勢,籠罩著錦陽京陰霾卻久久不散,終日陰沉下,青瓦上的積雪漸漸融化,沿著屋簷滴落,卻被凍成了尖稜。

    正月十九的午後,焦灼難安的慶親王總算盼來了天子詔見,同時,其餘皇子也都獲詔入宮,卻未能進入乾明宮。

    唯有慶王一人得見龍顏。

    市坊百姓自然不能預料這普普通通的一天即將發生的變故。

    可在大隆宮廷還留有暗線的大君卻在下晝酉正,聽聞了天子駕崩的噩耗!

    喪鐘尚未敲響,是因為天子崩逝前並未擇定儲君,勢必還要詔入一應重臣,待新君得到認同,宮中準備妥當才會敲響喪鐘公之於眾。

    當薛東昌心急火燎地告訴大君這一件事時,有那麼一刻,他肩脊僵直。

    終於還是一掀氅衣,朝向皇宮的方向雙膝跪地,叩拜下去。

    不太寬敞的院落裡,十餘個親兵緊隨大君跪下。

    「眼下宮中情形如何?」大君禮畢之後立即起身問道。

    「鬧得不可開交,據說聖上並沒有留下筆詔……主要是麗嬪與六皇子不服,質疑慶王假傳聖上遺令。」薛東昌說道。

    「他們母子再鬧也是白搭,關鍵是要看朝臣們是否遵從。」大君神情一肅:「時機到了,不能再耽擱,立即通知城郊伏兵待命。」

    說話間他已經一個箭步往外,順便拉起了風帽擋了面容。

    雖說還是傍晚,可因為天色陰沉,酉正已經是暮色四合,而聽這情形,宮裡還得鬧上一陣才會敲響喪鐘,大勢未定,虞渢必不會離宮,需得趁此時間著手安排行事。

    老王妃與旖景離府之時大君並不知情,可卻打聽得陳貴妃詔人不遂的事兒,料到虞渢已經安排旖景「金蟬脫殼」,必不會太遠,應當就是在城郊,旁人不知,大君可是曉得虞渢在東郊有處秘苑,他猜想應該就是那處。

    可這時他去的卻是祟正坊。

    大小李嬸的夫君肖家兄弟眼下各自任著統領,一個在東郊別苑負責安防,一個留在楚王府候令負責聯絡一事,自從錦陽加強防禁,皇城更是森嚴,往常跟著虞渢的親衛還能候令於正陽門前,如今卻只能留在平安門外的千步廊,這一任務歷來就是灰渡負責,故而小肖統領也只是在楚王府中候令。

    他此時還並沒有聽聞宮中的風聲,尚且不知天子已經駕崩。

    就得了稟報,說是什麼「故人」求見,小肖統領滿頭霧水,出了角門往左一瞧,卻見梧桐樹蔭下立著個黑衣人。

    不過小肖統領在見著黑衣人手裡的血翡令時那不以為然的神情立即大變,下意識地回頭睃了一眼王府角門,滿面肅色的緊隨著那黑衣人轉過牆角,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青油車。

    「殿下!」小肖統領當見大君,眼睛珠子都險些掉了出來。

    沒錯,肖家兄弟與大小李嬸各自父親,其實都是高祖當年安插在楚王府的暗線,他們就是大君口裡的「青雀」。

    小肖統領當見血翡令,且以為是天子將此令轉交他人,怎能想到舊年就已離國遠赴西梁的三皇子突然從天而降,並且血翡令竟然還在他的手中!

    「肖統領。」大君盤膝而坐,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直接詢問:「世子妃在何處?」

    小肖統領略微猶豫,但稟承血翡令行事,見令如見君的祖訓已經深入他的骨髓,因此雖然驚疑,卻還是極快地回復:「在東郊別苑,其他書友正在看:。」

    大君長舒口氣,當日他瞧見旖景不過是回衛國公府,身邊就帶著兩個「青雀」,料得這一家人仍得虞渢信重,似乎是調撥專門護衛旖景出行,這對於他的意圖當然大為有利。

    「你兄長何在?」大君又問。

    「正在別苑。」

    「往東郊。」大君揚聲吩咐一句,車與就緩緩駛動起來。

    見小肖如坐針氈,大君也不諱言:「世子既不放心世子妃,想必老王妃也在東郊別苑吧?」見小肖惶惶不安,但神色間已經表示了默認,大君又再說出一番話來。

    小肖聞言大是驚惶:「殿下!您何出此言,怎能謊稱聖上已然……」

    「並非謊稱,父皇確已在寅初駕崩。」

    得了這個沉重的消息,小肖嚇得險些沒有栽倒,後背撞在車壁上重重一聲。

    大君也給足了時間讓他消化這突然的噩耗,好整以暇的斜靠車壁,長指輕敲膝蓋。

    「殿下,恕卑職不能遵命。」回過神來的小肖匍匐跪倒,額頭抵在顫動的廂板上:「卑職雖為皇家暗人,不過高祖當年有令,不得危害王府主家……」

    「孤何時讓你去害人?」大君長眉斜挑:「孤不會傷害世子妃性命。」

    小肖:……

    「肖統領,見令如見君,難道你們一家是想違逆血翡令?」大君冷冷追問:「孤雖然去了西梁,也是得了聖上御准,再有,聖上並未收回血翡令,也就是說,爾等依然要遵孤的指令行事,難道是看著聖上駕崩,竟生了反意不成?」

    這話就像泰山壓頂,讓小肖連稱不敢,額頭上已經一片冷汗。

    「待到別苑,你先想辦法知會你兄長,還有李氏二人,讓他們遵令行事,你們夫婦即隨世子妃前往西梁,自能保她平安。」大君當然不給小肖猶豫的機會,冷笑一聲:「暗人有暗人的守則,只認持令者為主,今後你們再非楚王府之屬衛,而是我虞灝西之扈從,至於令尊……待行程之中,爾等可修書寄楚,銅嶺關外我自然安排了接應,可保他脫險。」

    旖景這時正用完晚膳,陪著老王妃閒話,完全不曾預料險情迫在眉睫,及到夏柯急急忙忙入內,說肖統領求見時,她怎能設防這人已被血翡令鎮服?自是全然信之不疑。

    正一團忙亂準備時,喪鐘敲響!

    旖景身子一僵,老王妃也一手捂緊了胸口。

    喪鐘敲響,說明新君人選已定,宮內已經安定,這才昭告萬民。

    旖景越發不疑其他。

    因著僕婦們還得準備,旖景只讓幾個貼身侍婢跟隨上車先回京城,與老王妃分乘兩與,當然也少不得親兵護衛。

    大小李嬸騎馬,夏柯與秋月卻與旖景同乘,一路之上,眾人都沒有說話。

    卻忽聞喧囂,似乎是箭簇破空而來,隨之「殺」聲一片。

    旖景大吃一驚。

    夏柯與秋月也是煞白了臉,卻下意識地擋著旖景身前,兩雙眼睛瞪得溜圓。

    「世子妃,有刺客來襲,好看的小說:!」是小李嬸的驚呼。

    然後外頭刀劍相擊之聲響成一片,旖景壯著膽子掀開一角窗戶,藉著折在地上的火把恍眼一晃,但見外頭竟有數十號黑衣人正與親兵纏鬥。

    「定要護好祖母安全!」旖景隔著窗戶下令。

    「他們像是衝著世子妃來的。」小李嬸一劍逼退個蒙面刺客,緊聲說道:「多數都是圍攻著咱們。」

    「世子妃,為防萬一,莫若咱們先往城郊巡衛處撤離,引開追兵。」這是肖統領在建議。

    倉促之間,旖景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她下意識以為這定是哪個皇子布的局,意在奪位,萬萬不能落於他們手中,也絕不能讓老王妃出半點意外,這裡離城門、巡衛距離相當,卻是分開兩頭方向,倘若自己往巡衛處去,便能保老王妃安全入城。

    當即立斷地同意了肖統領的建議。

    果然,這些刺客並沒圍追老王妃的車與,大多直衝旖景而來,而有親兵阻擋,他們實難對旖景造成威脅,肖統領親自駕車,漸漸把刺客甩開。

    聽見車廂外的廝殺聲逐漸遠去,只餘風聲陣陣,旖景才安心了些,過了一陣兒,車與卻忽然停下。

    旖景以為到了巡衛營,哪知推窗一看,外面一片漆黑,分明是片野地。

    旖景心中一緊。

    「肖統領!你們……」世子妃登即反應過來事有蹊蹺。

    可是她卻看見那兩對夫婦跪在當場。

    旖景心口一涼。

    殘月如鉤,這時剛出黯雲。

    她聽見一陣馬蹄聲遠遠而來。

    飛氅如幟,獵獵作響,月色下漸漸逼近了數騎快馬。

    當先那人踏鞍躍下,展眉挑目,緩緩行來。

    「五妹妹,別來無恙?」

    東郊野外一人得逞,而這時深宮之內,也剛剛結束了一場對峙。

    說是對峙其實不盡如實,更像一對心懷不甘的母子上演的一場荒謬鬧劇而已。

    午後,天子詔令諸位皇子入宮,候於乾明門,卻獨獨詔見了慶親王,六、七兩個皇子已是滿面陰戾,但七皇子因為生母梁昭儀被孔氏牽連,還沒解禁,自然要比六皇子更收斂一些。

    慶親王也是申初才獲詔見,在乾明宮內耽擱了足個時辰。

    酉初,主管內侍詹公公滿面焦急地傳詔諸位太醫入殿。

    不久,即獲聖上駕崩之噩耗。

    及到中書省諸位重臣以及兩個內閣學士獲准前來後,一眾妃嬪才陸陸續續地到場。

    乾明宮一時哭聲震天。

    鬧騰了一陣,才有人詢問天子遺詔。

    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子駕崩雖應舉國致哀,但新君擇定何人也是首重。

    慶親王這才出面,說天子崩前留有口諭,傳位予他。

    可戲劇化的一幕卻是天子並未留下詔書,而當時慶王面聖,天子特意摒退旁人,連詹公公都不在近前,只有一位太醫院院使,即江清谷被天子留在殿中以備及時救治,。

    也就是說,天子與慶王之間的交談唯有江清谷見證。

    他肯定了慶親王的話。

    慶王黨們當然立即鬆了口氣,但不少朝臣卻有置疑,一時竊竊議論不止。

    麗嬪就在這當頭跳將出來,率先發難,怒斥慶王矯詔,竟空口無憑地說出天子曾有意會,要立六皇子為儲的話來,到後來,乾脆質疑是慶王勾通江清谷弒君,六皇子立即挺身而出,喝令宮衛將亂臣賊子拿下。

    當然沒人遵令行事。

    乾明宮前主要是麗嬪母子與慶王一黨爭執不休,互相攻訐。

    這時不少得詔入宮的朝臣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虞渢與蘇轢兩人身上,當然是因為兩個內閣學士幾乎日日伴駕乾明宮,最有可能判定這樁公案。

    蘇轢微微蹙眉,也疑惑地看向虞渢。

    虞渢神色並沒有半點變化,只是跪在階下,彷彿對兩黨的指責充耳不聞。

    蘇轢忍不住詢問:「世子,聖上怎會不留詔書?可若說慶王矯詔……」

    「三叔稍安,待太后駕臨即知。」虞渢只有一句。

    蘇轢越發不明所以。

    虞渢唇角微帶冷沉:「不是矯詔,聖上若無意傳位慶王,便不會獨詔他一人見駕。」

    可是倘若天子有意傳位慶王,為何不留詔書?天子分明已經料到他今日已到大限,才傳詔諸位入宮。

    而且,甚至只留江清谷一人在場見證!

    江清官只是太醫,他的話實在難以服眾。

    虞渢看向跪在一側的江清谷,眉心微不可見的一蹙。

    太后來得稍晚,口稱相信江院使的證言,卻並沒有說明天子曾有意會傳位慶王。

    這勢態越發引人深思。

    麗嬪母子不依不饒,秦相與陳家一眾慶王黨卻在太后那句「江院使一直候診御前,深得聖上信重,哀家信他所言不假。」之後,率先禮拜新君。

    諸位官員也陸續參拜。

    一切塵埃落定,麗嬪與六皇子無可奈何地妥協。

    這時才響喪鐘,宣百官哭喪。

    可慶親王的神態略帶著些驚惶與恍惚,雖他並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卻被虞渢默默納入眼底。

    宮內立即張舉白幡,分發孝服,一團井然有序又悲痛萬分的忙碌起來。

    而這時,慶王卻忽得密報——雖未行登基大典,可他已經是名義上的帝王,一應稟報入宮,當然都要讓他先得消息。

    是楚王府親兵傳遞入宮的消息。

    慶王孤疑地看了一眼虞渢,面色很沉重。

    虞渢心中一沉。

    慶王卻轉眼又掩蓋了疑惑的神色,只沉重半點不減,上前拍了拍虞渢的肩頭:「遠揚,你先回府吧,據說令正……在回城途中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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