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三大收穫,混亂局勢 文 / 剎時紅瘦
燈下佳人,一身洋紅撒花短襖,半挽半垂的烏髮,斜靠在鋪著軟氈的美人榻,身邊的几案上堆著半高的黃皮邸抄,手裡還握著一本,垂眸專注,好半響都沒發覺挑開一縫的簾子外,有人已經偷窺了許久。
旖景正在「用功」。
十月之前,她「拖欠」下年餘的「國政」,這些時日雖聽虞渢說過一些關鍵,但不可能告知樁樁件件,旖景深覺「孤陋寡聞」造成的不便,也不能安心把一切擔子都交給虞渢,遂才打算利用閒暇把這一年間的大小人事「惡補」,就算無能在大事上出謀劃策,配合起計劃來也能做到心有靈犀。
這時旖景正在留意年初一個看上去並不顯眼的人事調動,目光膠著在一個人名一個地名,好半天都沒有翻頁。
直到簾外人終於不捺繼續偷窺,有意地放重步伐進來。
「飲酒了?」旖景放下手裡的邸抄,剛替晚歸的人除去滿是寒氣的氅衣,卻聞見一股隱隱的酒息,她便蹙緊了眉頭。
「沒。」虞渢連忙說道:「但陳參議飲了不少,我這是替他燙酒時染上的。」
王爺並沒說謊,因他說話時並無酒息。
「今兒個又是商量為陳三娘爭取貴妃一事?」旖景又問。
虞渢卻並沒著急回答,他托起旖景喝剩的半盞茶,就著飲了一口,轉身坐在尚且帶著她身上暖意的美人榻上,卻問:「王妃今兒個勞動了二兄?」
這二兄是指的衛冉。
「正好有三件事要告訴你。」旖景過去挨著坐下,笑著就把李氏今日來訪不見,她有意讓玲鐺把「閉門羹」的事傳去秦姑娘耳中的始末說了一回。
「我猜,王妃是從嬋娟手裡截流了秦氏與李氏的通信。」王爺又再神機妙算。
「秦子若雖有幾回借鄭氏母女的手往外遞信,但我猜測,她不過是在試探這對母女是不是有起碼的忠誠,以及我有沒防備鄭氏母女。」旖景說道:「以她的警慎,若真有要緊事,萬萬不會假借並非心腹之手,頂多就是讓鄭氏母女捎個口訊,請秦夫人來見罷了。」
見虞渢頷首,旖景又再說道:「今日她聽說李氏訪而不得,才真正利用了嬋娟,可見已經有些心浮氣躁,但即使如此,她遞出的信中,只不過打聽挑唆蘇、嚴不合一事,專程叮囑李氏若因要事來見,不可輕托筆墨,而當通過秦夫人轉告,這也證實了我的猜疑。」
王妃果然是「截流」了。
「我放任鄭氏母女與她私下接觸這些時日,不過因為還不到利用這對母女時候,今兒個趁著秦子若心急,我以為會有空子可鑽。」說到這裡,旖景卻又稍稍賣了個關子:「鄭氏還算老於事故,又一昧趨利避害,她一家的身契在我手中,甚至不需要脅,只許以些小利益,不過是答應讓她的兒子兒媳去鋪子裡幫手,她立馬就舉手投誠,我也不擔心她會見風使舵兩頭討好,說到底,我握著她的命脈,而秦子若最多只能給她小恩小惠。」
旖景搖頭:「但嬋娟與鄭氏不同,她到底年輕,腦子城府不如鄭氏,貪心卻不減多少,這樣的人,更加容易被秦子若說服利用,所以我必須警告她,讓她心生恐懼,而不敢再生貪念,我也懶得找隻雞殺給她看,想到曾聽二兄說他也深悉剖腹之術……」
虞渢:……
他家王妃不會是讓衛冉把人給……剖了?
「嬋娟親眼瞧見二兄施術,把一隻兔子腹部剖開,截了一段……據二兄聲稱叫做盲腸,然後縫合,那隻兔子尚且活著,只迷藥藥效散後,顯得頗為痛楚……二兄告訴嬋娟人與兔子一樣,被割了一截子盲腸,卻不會喪命。」
虞渢擦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嬋娟大約想到她若心懷叵測,不把王妃的話放在心上,也會被人開腸破肚,並且再縫合,可想而之有多痛苦。」
嬋娟姑娘自然不可能通曉醫術,只以為人沒了一截腸子會被劇痛折磨終生,哪還敢為了那些空口許諾就鋌而走險,王妃自然不擔心她對警告置若罔聞,今後秦姑娘在鄭氏母女那裡得到的消息,大約只能是出自王妃授意了。
「王爺再猜,今日我可有收穫?」旖景笑問。
「勢必是有了。」虞渢十分篤定:「難道李氏並不顧秦子若的叮囑,而把她要說的事寫在了回信中?」
旖景認為她這關子賣得太過明顯,王爺能猜中也是情理之中,可接下來,虞渢說的話卻讓她目瞪口呆,再一次信服面前人的「未卜先知」之能。
「我能猜中讓李氏煩難,迫不及待要找秦子若商議之事是什麼。」虞渢越發胸有成竹:「皇后定是欲讓孫孟這個御史挑頭上諫,請立太子。」
見王妃呆怔驚訝的模樣,虞渢愉悅地揚起唇角:「江漢入宮已有一月,經過診治,前幾日告訴皇后,她難有身孕。」
旖景:……
好吧,她承認她單純了,虞渢答應讓江漢入宮成為皇后專屬醫官,怎麼會真讓江漢治癒這位的「不孕」症,就算有治好的可能,只怕經過江漢的手,皇后反而會徹底不孕了,她今日看了李氏的回信,尚且驚疑皇后這是抽了哪門子風,居然要請立太子。
當今天子唯有一子,便是那位「嫡長」。
「皇后從前就被診為生育艱難,這次徹底被江漢判了死刑,勢必萬念俱灰,中宮無嗣,後位難保。」虞渢冷笑:「她清楚得很,只要後宮任一妃嬪產下男嬰,聖上便會讓她的『嫡長子』夭折,皇后怎能容忍將來太子非她所出,有人威脅她的後位?是以她這時大約也只能孤注一擲,想逼得聖上立小嫚之子為儲,最多留子去母,但她這想法勢必會被秦相否定,是以,她無可奈何之餘,才會找上李氏,想通過孫孟發動言官達成。」
「事實上,皇后前兒個詔見李氏我已經知情。」虞渢又說。
「王爺在坤仁宮有耳目?」旖景也只能想到這一可能。
「是慈安宮在皇后那兒有耳目,不過皇后與李氏密談,連親信宮女都打發,只她詔見李氏一事,我是聽如姑姑說起,如姑姑卻並不知箇中詳細。」相比衛昭,太皇太后始終更加信任如姑姑,至少詹公公與皇后跟前的任海這兩個耳目,就只由如姑姑全權負責「跟進」。
「李氏倒也不是愚蠢透頂,她明知大皇子是什麼來歷,哪會聽信皇后之言去捅聖上這個馬蜂窩,可她卻不敢違逆皇后,但她陽奉陰違的舉動也不好讓相府中人得知,李氏逼於無奈,估計才想到讓秦子若從中轉圜,也只能是因為這事,讓她對秦夫人難以啟齒,才不顧秦氏叮囑,堅持以書信告知。」虞渢說道。
旖景頷首:「信我已經原封不動讓嬋娟轉交,秦子若最近應當會再見家人,徹底打消皇后的主意。」
「孫孟不諫,我遲早也會安排人上諫,聖上後宮也不少,但子嗣仍然單薄,待得再有皇子不知何時,可一旦有朝臣上諫立儲,勢必會逼得聖上動手殺子……小嫚雖成了個選侍,但卻一直被皇后逼著服避子湯,聖上也不再讓她留下子嗣,她前些時候還想辦法賄賂江漢替她診脈,結果是已經不能生育,她唯一的希望便是眼下的大皇子,一旦大皇子夭折,此女萬念俱灰下,就不知會做什麼了。」虞渢說道。
皇后要保「嫡長」,天子欲除「孽種」,帝后之間的矛盾更會激化,再者秦家因為皇后不能生育,為保後位,也會有所動作,倘若小嫚妓子的身份拆穿,太皇太后知悉眼下的嫡長孫竟然是妓子所出,並且當時小嫚有孕時甚至身在妓院,連血統純正都不能擔保,諸多風波一起,那就真是熱鬧了。
「除了這樁,秦子若的信裡還透露了一則。」旖景又再說道:「她提起六妹妹庚帖遺失、於慈安宮甘願下嫁兩事,質問李氏,既然慈安宮與國公府已經生隙,何不乘勝追擊,陳家原本早有計劃,為何還不施行?」
「她說早有計劃,當是指的後來吳籍一案。」虞渢蹙眉。
旖景冷笑:「秦夫人當時來見她時,太皇太后尚未詔見祖母公開提出陳家欲與國公府聯姻之事,而陳家與秦家原本不和,倘若庚帖、國公夫人逼迫六妹妹兩件事是陳家一手策劃,秦夫人決不可能知情,秦子若更不可能這般清楚。」
「當初,太后草率認定慈安宮為了籠絡陳參議,勢必會竭力促成這門姻緣,強行賜婚,是以陳家應當不會預先策劃後頭兩件,應是秦氏聽秦夫人說起後,料到慈安宮不會輕易入陷,後來的事,應是秦子若策劃。」
旖景頷首:「否則她今日寫信之時秦夫人尚未登門,她又未曾當真通過嬋娟與秦家有任何聯絡,決不可能詳知個中隱情,倘若太皇太后曉得是秦子若在背後算計她與祖母生隙……」太皇太后對天子難免有所維護,不過對秦家,不可能會有半分顧及。
「不過眼下,火勢未旺,鍋底未燙,還不是加油的時候,這事必須時機恰當,才能將助燃的效果發揮得淋漓盡致。」虞渢輕卷唇角:「王妃今日收穫不少,還有第三件?」
「第三件嘛,應當就是秦夫人今日的來意了,是要讓秦姑娘討好王爺。」王妃忽然有些意味深長,便將秦子若求見,一番提醒的話說了出來:「她一再強調,是秦夫人聽右丞說起,今日告訴了她,她預料此事對王爺或有不利,不顧秦夫人叮囑,也要讓咱們有所準備。」
這一片「耿耿誠意」,還真是感人肺腑。
虞渢眼睛一亮,笑意更加舒展:「倘若聖上知道秦相有意把這事預先知會我,後頭又鬧出有人諫言立儲……聖上本就多疑,兼著這樁樁件件夾雜其中,勢必會篤定秦相居心,讓這對君臣提前生隙,也許對咱們的計劃會有關鍵助益。」
「我的收穫說完了,王爺今日可有什麼收穫?」旖景問道。
「今日與陳參議細細一談,才知陳二太太與他長房的關係並不是我從前以為那般緊張,固然對說服太后為陳三娘爭取貴妃之位大有好處,也更利將來計劃。」虞渢自然也是有收穫的。
「可你參與其中,倘若被太皇太后得知……」旖景不無擔憂。
「不礙事,太皇太后這時也巴不得陳家徹底與秦家對立,而被慈安宮完全籠絡,只要我不在明面上針對聖上讓太皇太后生疑就行,至於針對秦家,本就是太皇太后喜聞樂見之事。」虞渢不以為意:「再者,既然國公府與陳家互為姻親已成定局,我參與其中,為陳家爭取利益也是情理之中,陳家是聖上的母族,說到底,我這也是為聖上打算。」
他的計劃原本也是要利用後宮之爭,挑唆陳、秦兩家徹底反目,讓陳相明白與其同慈安宮作對,莫如把矛頭對準秦家才是正途,固然,陳相不可能協助慈安宮對付聖上,可倘若事情到了「二聖之爭」的地步,陳相那時也無可奈何,只要太皇太后下定決心廢舊立新,只靠部分文臣與世宦難以阻止慈安宮名正言順行使廢立之權。
而天子也決不可能因為陳相的「勸諫」放棄獨掌大權,暫時屈服於慈安宮監政,甚至可能,陳相越是「親近」太皇太后,天子便越會容忍秦家,以圖爭權奪勢,而使矛盾一觸即發。
「王妃需要出去交際應酬了。」虞渢突然又說:「陳三娘已經除服,但仍需一段時日緩衝,總不會立即就抬進宮去,與將來的貴妃一族提前交好,便是王妃當前首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