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 輸給時間?其實注定 文 / 剎時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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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楚王妃「突如其來」的女兒,太后表現出十分詫異,可因著太皇太后不鹹不淡地一句解釋:「事故發生前,景兒就已有了身孕,後來得我囑令暫居楚州,才診出喜脈,因著有人心懷叵測,哀家特意叮囑讓曉曉暫留楚州,這回可巧安然去西梁,順路接了回來。」
太后仔細一瞧,丫頭雖小,眉眼卻能看出虞渢的影子,徹底沒了質疑。
太皇太后又下懿旨,親王嫡女雖依禮法只封郡主,可念及楚王一系三代忠良,顯王子嗣又甚為單薄,好容易有了嫡長孫女兒,實為幸事,恩封公主,賜邑長樂。
因著虞渢堅定不移地尊奉慈安宮,太后深恨楚王「不忠君帝」,眼下聽說只是親王嫡女卻恩封公主,心中很是不服,可知道反對無效,只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衝她一臉明媚的長樂公主,暗暗咬牙,今日能封,來日就能削奪,聖上既已下定決心,遲早會剷除顯王一系。
這道懿旨一下,眾貴族無人不知楚王原來已經添丁,而一個不滿兩歲的女孩兒,竟就得封公主,看來慈安宮一如先帝在位時,仍將蘇、楚兩府視為信重已經勿庸置疑,一時間,貴族爭相道賀,鑒於楚王仍在靜養,不敢登門叨擾,大多只是送上賀帖表示心意。
可旖景那幾個閨中好友卻沒這麼多顧忌,一擁上門,頓時把小公主愛不釋手,可惜的是王府門楣太高,雖說諸如韋十一娘、楊柳兩個都已有了兒子,卻不敢盤算把公主娶回家當兒媳,大為遺憾。
平樂郡主也是跌足連連,她倒不是「望門止步」,又十分樂於親上加親,可惜她一連生了兩個女兒,於是盤算開來,能不能趕忙有孕,運氣好若是兒子,也只比曉曉小上三歲,女大三抱金磚,年齡「剛好」。
王爺得知女兒牙牙學語的年齡就被人掂記上了,黑氣繞眉,嚴肅申明,曉曉不過十七決不議親,想要成他女婿者……具體條件不能倉促議定,總之不容人輕易妄想就是。
又說大君殿下,得允入京,天子倒對他表現得手足情深,橫豎大君即將成為西梁君主,對天子坐下龍椅毫無威脅,甚至可能成為助力,天子自然將從前恩怨拋諸腦後,徹底忘記了曾經安排刺殺三皇兄,並挖了黃陶這個「牆角」的不義之行。
但只不過嘛,大君殿下卻是很記仇的人。
更何況他在西梁就聽說歸化失守一事,對大隆天子、太皇太后爭權也知之甚詳,腦子一轉就想明白歸化是怎麼失守,只覺這位四弟年齡越長腦子卻越蠢,他眼下雖與大隆沒什麼干係,好歹這也算故國,想到疆域失於北原之手以及十萬軍民性命,真恨四弟敗家,你再怎麼折騰,也不能拿君國領土、百姓蒼生兒戲,做出引賊入境之事實在自取滅亡。
不由大歎,可惜有虞渢在,倘若沒他,這麼一個大隆皇帝在位,西梁大有可圖,說不定他虞灝西籌謀一番努力上個二、三十年,就能殺回大隆使兩國一統。
可顯然,楚王怕是容不得這麼一個荒謬愚蠢的天子在位。
罷、罷,還是不要異想天開,做人要腳踏實地,大君殿下一邊沖天子笑靨若花,心裡遺憾不已。
天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鄰國將來君王眼中已經化身為一面墓碑。
可是大君隨後卻在慈安宮吃了排頭,太皇太后大發「雌威」,硬是讓友邦來使在正殿裡頭跪候了整兩時辰。
衛昭只覺不妥,溫言細語撫慰太皇太后息怒,婉轉提醒大君身份已有不同。
「他還姓虞,還是我的孫子,就該跪著叩罪!」太皇太后餘怒不消,想到先帝對三郎諸多愛惜,早有意傳他帝位,結果倒好,他為了陳年舊事,置大局家國不顧,鬧得一團混亂摞挑子跑去西梁。
一時想到三郎短短幾年間,就在西梁樹立威望,先是拓展國土,再廢三姓執政,使宛姓大權獨掌,如此本事,也難怪先帝看重,勝過眼下龍椅上那敗家子不知幾倍。
可歎,可惜。
不過太皇太后到底還是面見大君,祖孫倆也不知說了什麼,總歸祭祀宗廟還是如期安排,大君跪祭告慰先祖,他即將繼任母族王位,從此之後,是異國之君,誓願與大隆維持友好邦交,互不相犯。
當然,大君自問以西梁實力,倘若大隆日後君主不似眼下這位自尋死路的蠢貨,也難以侵犯得了大隆。
邦交是必須維持,最好能齊心合力把北原分拆吞併。
這才是他這回出使大隆的關鍵目的。
當然,還有一個次要目的。
公事了結後,大君落落大方拜訪顯王府。
「某特來踐約,望遠揚通融,稍限兩刻時長,與五妹妹話舊。」囂張的某人雖持揖一禮,入坐之時,卻唇角噙冷,也沒裝模作樣再稱旖景「堂嫂」。
關睢苑,梅林正是葉落之季,稍顯蕭瑟。
繡鞋踩著枯葉,步伐近了那處茶室,有稍微遲疑。
「我就在茶室外,不用緊張。」虞渢鬆開手掌,用微笑安撫:「無論如何,大君主動送返曉曉,說明已經不再執拗,話說開了,乾脆了斷,今後我們與他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旖景直到茶室外,又再回首,看男子立在金陽下,笑意溫和。
他一直一直,都是如此信任她。
旖景緩緩報以笑容。
再轉身時,手指扶上竹扉,深深吸氣。
推門而入,沒有再關門。
大君背對著竹扉,似乎把窗外景色看得入神。
而事實上,他是在竭力掩飾眼底的落寞。
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慘敗的結果,唯一的固執,就是再與她見上一面。
有些話,不問出來勢必哽堵餘生,所以一昧堅持讓她再去西梁面見。
可她終究不來,那書信如此絕決,一如從始至終的態度,五妹妹,她總是能輕易把控他的心態,知道怎麼行事,讓他一再妥協。
他猶豫過。
不願意任由「差遣」,再一次受她控制,要麼再決勝負,看這回會不會輸。
如果不願交返曉曉,你們又待如何?
可是這念頭只是一閃,自己都嘲笑自己。
薛國相當初那句話,他總算有了深切體會,真正學會如何愛慕之時,卻無奈地發現只有放手。
要問的話,一時間卻又難以出口了。
靜默沉寂讓人心酸楚。
大君終於轉身,踞席坐下,才側面看向站在不遠的女子,眉梢輕佻時,無法讓笑容自然:「別來無恙。」
旖景也不客氣,沉著臉跽坐下來,坦然直視:「大君有何話說?」
「能否,沏一碗茶。」大君一指窗下風爐上,一把持壺:「湯沸正好。」
待得水入盞中,細葉在白煙裡緩緩舒展,清香上蘊,大君卻不急品,只道「有勞」。
「本是待客之道。」禮數周全,不溫不火,拒人千里。
眼瞼慢慢垂下,無可奈何地笑容終於牽動緊繃的唇角。
「五妹妹,你對我的陳見,究竟從何而來?」
這陳見,自是沒法對人解釋清楚的。
旖景看向大君,她想起那一世,原本對他的印象甚是淡薄,無論宮宴,抑或長姐大婚時他來迎娶,站得甚遠,匆匆幾眼,只覺三皇子一如傳言,雖生得一表人材,可那言行,看上去就吊兒郎當,分明膏梁紈褲,是以嗤之以鼻。
有一年,長姐小產,她隨祖母前往看望,偶然見他匆匆而來,身旁還跟著個幕僚,不知聽了句什麼,眼光頓時沉晦,她正驚異大姐夫還有這般「正經」的一面,轉而又見他吊兒郎當,幾疑是自己眼花。
可這一世,她慢慢瞭解他的城府,是以從一開始就視為毒蛇猛獸避而遠之,更別說還有不能釋懷的猜疑一直橫亙心頭。
這些事情,說不明白,旖景也不願解釋。
「我現在知道了,強擄一事是我的錯,殺了你的婢女更是不該,不過五妹妹,倘若再來一回,我大約依然還是會嘗試,你是該恨我,可從一開始,你就沒給我公平機會,我自問當初,沒做過對你不住的事,可你一直對我懷恨於心。」話也說得不溫不火,大君這才捧盞,品了一口香郁的茶水。
「黃氏五娘,我的表姐。」旖景微微切齒:「大君難道問心無愧?」
「是,我承認。」大君黯然:「是我默許黃陶害她性命,可那時,我並不知會當真傾心於你,五妹妹,你那時也不知黃五娘之死與我有關,可是已經對我懷有恨意。」
「我不恨你。」旖景蹙眉。
「那麼就是厭惡?」越發諷刺。
「我很早之前就告訴大君,早就心有所屬。」
沉默。
「早就呀……」語氣拉得極長,大君眼角斜展:「這麼說,我是輸給時間?」
這麼說,倘若我們能相識更早一些,是否結果就有不同?可這假設,實屬無稽,簡直難以問得出口。
旖景卻也有不能明說的話——事實如此,就是時間,但你不是輸,只不過注定無緣。因為如果沒有虞渢,蘇旖景就是個愚蠢透頂的人,好比那一世,你決無可能因我執拗,只會嗤之以鼻報以嘲笑。是虞渢改變了蘇旖景,才會引你注意,但這一步,正是從一開始就注定落後。
「大君殿下,你之所以執拗,只是因為求而不得,是因為不願認輸而已。」一直到現在,旖景也不認為虞灝西是會被兒女私情牽絆的人,說到底,就是因為一時不甘,他的自尊與驕傲不容有損,所以才會將她強擄,想要「反敗為勝」。
原來直到現在,你依然如此以為……大君放下茶盞,眼角微挑:「你說得對。」
「不過五妹妹,這回我是徹底認輸了。」他須臾又笑,難得目光清澈:「我直到現在都沒想通,你是怎麼從大君府插翅而飛,還有遠揚,究竟怎麼做到在我眼皮子底下將你救出西梁,你們倆……好吧,我承認心服口服。」
這就是暗示,再不會糾纏不休?旖景這才微笑,卻起身一福:「如此,告辭。」
「等等……還有一問,那兩回,為何饒我性命?」卻轉過目光,再次看向窗外,虯枝枯葉,景致實不算好。
「我欠大君一命。」
「你知道,還有一回。」
那晚,冰冷的匕首,曾在她手中,刀尖懸停他的胸口。
那一次,她分明恨不能讓他死。
「因為如果奪你性命,我與曉曉不能安好。」
多麼冷酷無情的解答,大君心想,虞灝西,這回你總算是滿意了吧。
「王妃,將來但願陌路。」其實是希望,至少別再恨我。
「如大君所願。」旖景頷首,轉身離開。
如我所願?大君輕笑,好,我就當你聽懂我言下之意。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