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瘋狂與逃避 文 / 蒼槿
冷真不料楚赤暝躲避溫良玥這般厲害,驚訝之際,又聽到他在外面憤憤道,「我對楚赤暝的心思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即使整個六海千山的仙人都要害他,我定是救他的唯一一個,讓開,讓開……」
渺仙們便為他讓出了一條路,他們見過溫良玥無數次來到羽漱仙山,面對空蕩蕩的墨穹殿無比頹然的模樣,只有其中一位擔憂他看到楚赤暝的情況後過於激動,或許生出什麼事端來也說不定,同情地相勸,「只不過是他的一位知交在院中出了意外罷了,他正在替那位知交療傷,萬萬不可打擾。」
溫良玥更是不依,「知交?他獨來獨往,閒雲野鶴,何來知交?又有誰比我更理解他?他是最怕牽掛的仙人。」身影離殿門越來越近。
楚赤暝已經閉上了眼睛,一張臉更加蒼白,口中又喃喃道,「快,快關門,冷真仙子,快……」
冷真聽夠了外面的好戲,經過楚赤暝這一提點,才知自己差點誤了大事,遵他的意匆匆出寢房關了殿門,俯身抱起他,目光投向窗外,看來,只能從這裡出去了。
溫良玥看到大門緊閉,更是焦慮,折扇一下下敲在門上,「以前我來時,墨穹殿空著,你人不見了蹤影,想是為了避我不及關門的緣故,現在滿院血霧,你又關了大門,究竟出什麼事了?赤暝,你讓我看你一眼好嗎?」
冷真駐足聆聽,不想斷袖竟深情如此,一時忘了行動,懷中的楚赤暝動了動,她垂頭看到他眉峰微動,嘴唇輕顫,想要說什麼卻沒有力氣,便伸手去打開窗子,然而,窗戶是整塊青墨玉鏤花嵌於牆中,渾然一體,最大的孔只有手掌那般,可透過鏤空觀景,卻無法直接打開。
她站在窗柩前,環顧四周,只有大門和窗戶兩處可出到外面,殿門是斷斷不能經的,溫良玥纏起來定會浪費半天時間,而這窗戶,恐怕也只能破了,然而,她是客,怎麼可以第一次來便毀了人家的房間?
折扇敲得更加快急,彷彿密集的冰雹砸在玻璃上,溫良玥的聲音也更大了些,「赤暝,你可是連打開門的力氣也沒有了。」將折扇收入袖中,抓住門環,用力向內推去,門開了一條縫,接著便紋絲不動,才意識到門是反鎖了,仍是不斷地推,縫開了又合,門緣撞擊發出「砰砰」的響聲,從淺縫中卻只看到擋住寢房的玄色大簾子被風帶得微動。
「你定在裡面。」溫良玥喘著氣,手繼續推門,「呵,我觀察過墨穹殿寢房的窗戶無法打開,只有殿門能出來,你又會去哪裡?赤暝,求你,我只想看一眼你。」
一干渺仙目瞪口呆,他們只領教過溫良玥悵然若失的模樣,不想今日竟如此失態,然而,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溫良玥做了一個更加瘋狂的舉動。
冷真仍在躊躇,楚赤暝氣息又微弱了下來,她已沒有心思聽溫良玥在外面傾訴斷袖之情,明知不可能還是伸手推了一下窗戶,果然不全是玉,而是將玉勻鍍在最牢固的蒼槿木上,難怪這房間隱隱有一股說不出的淡香,仔細一看,上面還題了一些詩詞,彷彿遠山淡水,清渺寥遠。
她更加猶豫,窗戶竟這般詩情畫意,強行破開的話暫且不管楚赤暝介懷與否,她自己都不忍心,而在此刻,外頭的溫良玥終於精疲力竭,後背靠著殿門緩緩坐下,悲悵地凝視著虛空,再也沒有聲息。
她鬆了一口氣,渡了一些仙氣到楚赤暝體內,將他重新放到床上,走到窗戶前,手上縈繞起一團淡藍色的光芒,纖掌一豎,光芒依指變成刃形狀,從窗戶邊緣向上切去。
窸窣的聲音在蒼槿木柩緣響起,急急切開,殿外只有渺仙在小聲討論,籠罩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冷真回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楚赤暝,他的嘴唇也逐漸蒼白了起來,幾縷紫發凌亂地搭在臉頰上,心一緊,加快了速度。
殿外忽然響起一聲熊貓的怒嚎,接著便是身體瘋狂撞擊殿門帶起的陣陣響動,迴盪在整個大殿中,女渺仙失聲尖叫,向山下逃去,男渺仙紛紛後退幾步,失措地看著著一變故。
熊貓最先是吃肉的,溫良玥隱藏的一面終於爆發了出來,身體陡然增大兩倍,門牙旁的兩顆尖牙瞬間長長,向上凌厲地彎去,尖端細如針芒,閃爍著逼人的寒光,豐碩的身體拚命撞擊著殿門,每一次都使到了最大力氣,那一雙溫潤汪汪的眸子此刻有些赤紅,無數情緒在其間湧動,瞬息萬變。
顧不了那麼多了,冷真忙收了掌中的光芒,快步走到床邊將楚赤暝抱起,身上籠罩著淡藍色的光芒,撞向窗戶,「嘩啦啦」無數墨玉碎片和蒼槿斷木向外飛去,她隨之衝出,急急招下一朵雲,在上面刺了幾個窟窿後踏了上去,匆匆御向西邊眉飲仙山。
「彭。」一聲巨響,兩扇殿門轟然倒地,熊貓被慣力所帶,龐大的身軀滾到地上,光芒一耀,化作白衣俊美男子,狼狽起身,踉蹌朝寢房奔去,一干急於得知主仙情況的渺仙也紛紛湧了進來,然而,一撩開玄色簾子,所有人都怔住了。
一個正正方方的窗洞霍然呈現在眼前,牆角散落了一些碎玉和殘木,錦被仍疊在床頭,只是床單上浸了一灘人形血跡,宛若泡在鮮血中,恐只要輕輕一按,便有鮮血沁湧過指縫。
楚赤暝,究竟流了多少鮮血?
原來他藉著撞門的巨大響聲作掩飾,等於是悄無聲息地溜了,溫良玥赤紅著眼,意識卻也有一絲清晰,猜測這是他的迷惑計策,在衣櫥,床下翻找了個遍,不見他的蹤影,方才掠出窗戶,凌空站定,東張西望,不知朝哪個方向而去。
西向,他知楚赤暝極不待見眉飲仙山濟霖仙君,東向,丹草仙山丹草醫仙忒不好說話,北向是紫色澳若海,住著一名龜醫仙,只是行跡無蹤,楚赤暝也不太可能去那裡。
寢房內的一干渺仙在焦慮地討論山主去了何處,溫良玥無心聽他們的廢話,看看東,看看西,又看看北,每個方向的機率都是三分之一,彷彿是聽到一句「不知那位女仙將仙君帶往何處了,不過大家都看得出來,她斷然不會傷害仙君。」他一個咯登,差點摔落下去,怎麼可能?他會與哪一位女仙在一起?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他再也不猶豫,招下一片雲來,隨意朝一個方向趕去。
楚赤暝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冷真,眸光渙散而黯淡,「冷真仙子,請不要再為我輸送仙氣了,五臟六腑正在潰敗,沒多大用的。」
冷真的手正交疊覆在他的胸膛上,掌上白氣氤氳,析出無數縷進入心肺,聽到他這樣說,眼淚差點落了下來,「你為何要苦苦忍著,本來可以好的。」
「本來……」楚赤暝苦澀一笑,差點說,「本來那一日,南澤可救我。」又覺得不妥,換一句話,「本來就好不了的。」
冷真疑惑地喃喃,「怎麼會這樣?後背那一爪雖然動了心肺,但尚不致命,要說在戰噬仙獸和妙郁中精疲力竭,休息夠了也無大礙,怎麼會這樣?」
楚赤暝的笑反而舒展開來,「冷真仙子,我們可以看到身體表面,又如何得知內裡真相?」
冷真仍皺著眉,「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所有的事情她都是親眼目睹的,而也正好疑惑在此處。
在這個時候她仍然想要八卦一下,「剛才溫良玥可真是瘋狂。」
楚赤暝知道在青臥仙山上孤寂了那麼久的溫良玥定是什麼都告訴她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口氣清淡中帶著感慨,「他這又是何苦?我已告知他我喜歡的是女子。」
冷真好奇問道,「他向王母請求與你一道在瑤池盛會上獻舞,你當時……」
楚赤暝輕歎一聲,打斷她,「我倒是嚇了一跳,預感到事情不妙,正要起身為他解說,王母盛怒之下,先一步下令取了他仙元,貶為謫仙兩萬年,如今才是過了一萬年。」
冷真「噢」了一聲,「王母之令,從未收過,比玉帝老兒還要執拗。」
話剛說完只聽楚赤暝驚呼一聲「小心」,他拚命要立起身來,卻像在墨穹殿寢房中時那樣微微抬起一點,又倒了下去,眼睛直直地盯著上空,焦慮和沉痛交織在一起,胸膛不斷起伏。
冷真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卻見一道閃電當空凌厲劈下,近到頭頂,已經躲避不及,她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意識一片空白。
「彭。」腦袋一轟,閃電在她頭頂上炸開,長髮紛紛揚起,無數青絲末梢被削落,飄向四方,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痛感,只是晃了晃方才穩住。
楚赤暝鬆了一口氣,「幸虧只是一個訓誡,切忌以後不可妄論王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