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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二十七章 交易 文 / 幼風先生

    夜半西風響,天光忽顯白。

    玄冥子與杜審言十步相隔,平靜對望,之前儘管生死相向,兩人卻都默契地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我為我的門派傳承,你為你的國家大義,即便勢不兩立,卻不妨礙武道高手之間該有的敬重。

    杜審言抬頭,頭頂三千尺風起雲湧,漫無邊際的昏暗天空中好似也有著一場龍爭虎鬥。在這皇城上空,兩位高手殊死相搏之際,大趙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不足片刻,雲霄宮院子裡就披了薄薄一層白衣,雪地映射著屋內的燭光,院內明亮如白晝。

    玄冥子呵出一口白氣,御氣收刀,放入囊中。

    崑崙十年藏鋒,終於讓他在步入甲子之前踏入了神仙境。可惜,山外有山,杜侍郎年紀輕輕卻已是絲毫不差自己半分,再打下去,他沒把握能殺得了杜審言。

    杜審言不同,他年輕,氣力足,硬要拖著打,自己橫豎是一死。

    何況,四面屋頂上的十人已經蓄勢許久,細聽氣息,最次也是知心境的高手。甕中捉鱉,年輕時未能振興崑崙,他不想死的時候也那麼難堪。

    玄冥子輕輕笑了一聲,臉上分明是無奈,緩慢道:「各位內力深厚,無聲無息駕雪前來,想必是鼎鼎大名的趙家死士了罷?」

    「玄掌教好見識!」趙成樓整了整衣領,雙手背在身後,穩穩地站在了門前。

    從他的角度,恰好能見到杜審言滴血的右手,趙成樓急走兩步,拍了拍杜審言的肩膀。他左右環視一番,眉頭第一次皺了起來,衝著屋頂方向怒聲道:「趙一,去傳陳太醫。半柱香內來不了,你提他人頭見我!」

    「是!」勁風一陣,人已經遠去百丈。

    杜審言受寵若驚,虛拜一揖:「皇上,微臣並無大礙,不必勞師動眾了。」

    趙成樓擺擺手:「唉!杜兄弟本領之高我也是見到了,不過這傷口總要及時處理。這些個老太醫恃才傲慢,還當朕離不開他們了,若不是靠你們文武大臣打下的安寧江山,有他們如今的快活日子?」

    即便有著作秀的成分,可皇帝對自己如此關懷確實也不假,杜審言微笑點頭,不再推辭。

    趙成樓目光轉向玄冥子,崑崙掌教的身影在他眼中如尋常老人一般佝僂,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一字一頓道:「玄掌教此番作為,暫且不論立場,朕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玄冥子直起了腰,並沒有行禮,聲音朗朗:「老夫只求無愧於心,能得皇上一聲佩服,自然是更好。」

    先前一個還說要殺了這狗皇帝,另一個則是被刺殺對象。如今廝殺過後塵埃落定,兩人反倒是心平氣和了不少。

    趙成樓思忖片刻,真誠道:「玄掌教道行雖然奇高,可這腦子卻是並不如何。」

    這是哪門子道理?玄冥子心中疑惑,輕輕地「哦?」了一聲。

    「你我都是大趙子民,這話可有說錯?」

    「不錯。」

    「如今大陸形勢劍拔弩張,各國矛盾加劇,幾年內必有一戰,可有道理?」

    玄冥子默不作聲,只是點了點頭。

    趙成樓踏出一步,語氣加快了不少:「大戰一起自然各地混亂民不聊生,你我同為大趙子民,盡一份力,可是應該?」

    玄冥子歎息一聲:「理當如此。」

    「大趙國力雖強,兵力卻稍顯不足。即時戰火紛飛,以你崑崙為首,召集武林人士為國效力,可當十萬雄獅!不說爭霸大陸,只求自保也是足矣,那又何來違背道義一說?」

    玄冥子搖頭苦笑:「老夫只是一介武夫,講道理自然不是皇上的對手。我只知道,崑崙千年基業,萬萬不能葬送於我手。」

    趙成樓冷哼一聲:「說到底還是看重名聲,罔顧百姓。江湖匹夫,不堪大用!」

    玄冥子低頭不語,垂在身側的雙手再度交錯兜進了袖子裡。

    趙成樓怒極反笑:「很好。」眼角瞥見了陳太醫急急忙忙踩著小碎步趕來,轉身對著杜審言道:「杜兄弟,陪老哥喝一杯?」

    杜審言略一躬身:「卻之不恭。」

    屋頂上的其餘九人黑衣蒙面,其中五人飄然落地,上下團團圍住了玄冥子。雪花已然蓋住了之前破壞殆盡的地面,一片蒼白。

    玄冥子無動於衷,高聲道:」皇上留步,老朽有一請求,不知能否答應?」

    趙成樓背對著他,停下了腳步:「說。」

    「可否讓崑崙門下弟子自行抉擇,讓無心效力朝廷的弟子安然下山?都是大趙子民,少造殺孽也無妨。」

    趙成樓佇立無言。

    玄冥子抬頭凝望夜空:「老夫自知活不過今晚,不過趙家十大死士,俱是皇上苦心栽培而成的絕頂高手。」他頓了一頓,身上突然爆發了出了剛猛如利刃的氣勢。

    杜審言轉身面對,表情無比嚴肅。

    「老夫不才,卻也有自信能拉上幾個墊背,還請皇上能答應我的請求。」

    趙成樓眼神凌厲:「你是在威脅我?」

    玄冥子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趙家死士總比我門下那些學藝不精的弟子來的值錢吧?老夫一輩子沒想和朝廷有牽連,今夜就信皇上一回,做個交易。」

    話必,玄冥子崩斷頭頂束帶,於風雪中白髮狂亂,笑聲戛然而止。

    杜審言閉眼,對面明明站著一位絕世高手,卻已然感應不到任何氣息了。

    趙成樓默然,許久才說了一句話:「我……是真佩服你的。」

    揮揮手,九名死士無聲退下,帶走了玄冥子的軀體。

    聖恩難卻,杜審言只好由得陳太醫替自己包紮一番,陳太醫小心萬分地處理完,戰戰兢兢退下。

    兩人杯盞相交,趙成樓終於露出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疲態:「你說,我為大趙如此費心費力,最後還吃力不討好、落得個罵名,我圖什麼?」

    對方畢竟是一國之君,杜審言不敢胡亂論斷,只好模稜兩可道:「每個人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東西也自然不同,皇上為了國家社稷所做的犧牲,往後自然會有更多的人能理解。」

    趙成樓其實也不會聽他這句話就得了安慰,只是輕輕笑笑,默默地喝完了杯中酒。

    ……

    凌晨,天色似黑似白,朝霞初露,卻又風中帶雪,實乃罕見氣色。

    弘歷十六年十一月初七半夜,大雪提前到來。

    是夜,崑崙第一百三十二代掌教玄冥子羽化。皇帝誥令天下,追封玄冥子為玄冥道君,立皇家宗師牌位。

    得知此訊,崑崙上下無不悲痛。滿山白綾,漫天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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