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嚇死人的一撥 文 / 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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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一家只聽見春花隔空叫了一嗓子後,就沒了動靜。本想再耍耍派頭,讓侄女再三再四上門相請才出發,卻看見客人們接踵而來,聽見人家家裡熱鬧非凡,划拳斗樂的聲音都傳出來了,生怕桌上的東西吃光光了,這才忙忙地鎖上門,衝進人家家裡。
劉二進來就看到趙木匠,不及搭理劉三,對著趙木匠眼角眉梢都是情人般的微笑,「趙哥哥,走得快,走得快!貴客,貴客!今天咱哥倆好生喝一懷!」
劉三被親大哥無視慣了的,不以為意。倒是用力拍著冬生的肩膀,大笑道:「我們家的秀才先生,終於肯出來見人啦!」
冬生挪了挪肩膀,驕矜地抬了抬下巴,道:「三伯伯。」
春生娘對著四下裡滿眼亂瞧,待看到幾個大小伙子瞅著自個兒,臉上立馬羞慚慚的,一扭身鑽進了廚房。
春花娘看見碧芬娘和羅氏兩個在幫忙幹活,又是詫異又是不屑,不就在鎮上搞了個破木頭鋪子麼,值得貼上臉來巴結!看見灶台上新出鍋的芋頭,忙伸手夾了一個,笑道:「我先嘗嘗味道吧。」
桌上的男人們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一時杯盤狼藉。劉三吆喝了半晌,都沒見人應和,便起身到廚房看個究竟。
廚房裡的女人們因劉三了不起的態度正討論著。
羅氏眉毛皺了一下,安慰道:「男人嘛,就是這麼樣。在外愛做面子。媳婦,你擔待些罷。劉三也是不懂事!」
大姨媽不高興地道:「做面子,拿婆娘女兒做面子,他好有面子!」
正說著,劉三進來了。大姨媽一把將鍋鏟戳在鐵鍋上,發出嗤啦一聲利響。豎眉喝道:「劉三!好有面子!使喚起人來了!以為你是縣大老爺?呼奴喚婢,你還少了點身份,少了點地位!我好好的妹子是拿來給你做奴才的?」
劉三嚇了一大跳,酒立馬醒了,忙道:「不敢,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當我的面就虐待我小妹了!當初求娶時是怎麼承諾的?一不打二不罵三不嫌棄,現在如何了?女兒不是你親生的?還學著破落戶驅使當牛當馬女兒來,你像當爹的人麼?外面那樣多外男,她們大姑娘家家的,怎好拋頭露面?還要不要名聲!」
劉三一激靈。腦子立即清醒了,忙討饒道:「是我不是,吃了幾杯白酒。腦子有些不清醒。我出去醒酒,啊。」
劉三嚇得滿頭滿臉的汗,心想自己確是得意忘形了。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暗道別人說你是蠢貨還真沒說錯,怎能將愛女面貌顯露人前呢?事情還有補救吧。等閒下來春花娘不會秋後算賬吧。那些小子,別打我兒主意呀!劉三一腳踏出來,用目光對著在場的未婚男子一陣掃射。
「兄弟,快來喝酒!」桌上的男人們呼喝道。
劉三才道:「來了,來了。」
劉二滿臉不耐煩,低聲道:「不是端菜麼。怎麼沒有?桌上的菜都吃光了,怎麼招呼客人?」
劉三知道劉二是一番好意,忙回道:「等會就來。等會就來。」
「管好家裡的娘們!別在今天吵嘴,弄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丟我們老劉家的臉!別看你是分家出去的,但我是你親大哥,就管得你!我是為你好!看看現在像什麼樣子?滿桌子客人連個招呼人都沒有!要不是我來。看你就失了禮數!」
劉三嚅嚅稱是。
劉二心滿意足地一歎,瞥了劉三一眼。嚴肅地道:「你什麼時候和趙木匠好上的?是不是拿了好處給他?不許拿咱劉家的東家給外人!寡婦上門不吉利,但看在她是指頭尖大的老闆份上我們暫且不說,可你怎麼把鋪裡的夥計也請上了?一看就不知禮數,穿得恁破舊,上門來丟主人的臉面!都不是正經親戚朋友,有什麼好來往……」
劉三再怎麼聽長兄的話,也得辯一辯,「大哥慢言!說我可以,不能說我的客人!就是叫花兒,我願意相交,你也不能說他寒酸!」
劉二沒想到劉三這幾年真長本事了,還敢對自己這個親大哥頂嘴,不由拍桌子大喝道:「劉三!你說什麼!不服管教了,是麼?」
四下裡一片寂靜!
劉三滿臉通紅,沒想到在自家,在自已的生日宴上,大哥還是這樣下自己面子!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劉三鼓眼大聲道:「有理我就服,沒理就不服!我的客人哪點不好啦?讓你這樣詆毀!」
劉二沒想到劉三將詆毀人的話放在明面上說,他自己怕得罪人,連忙輕喝道:「住嘴!我哪裡說客人不好了?」
劉三閉口不言,紅著眼瞪著劉二。
春花娘從廚房裡衝出來,開口就嚷,「二哥!我公公還在呢。」
意思是爹還未開腔,你不過一哥,還是分了家的,憑什麼在人家家裡吆三喝四的!
劉二臉上一紅,他萬萬沒想到平時老實聽話的弟弟會將他們私下說的話公之於眾,心裡正發急,又被春花娘下了面子,不由怒火萬丈,正好出氣,指了春花娘罵道:「不知規矩的娘們,爺們說話的地兒,有你插嘴的份兒?再敢多言,與你一封休書,看你作惡!」
春花娘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沒怕過人,本想跳腳罵人,但想這是劉三的壽辰,不能弄僵,而且說不定以後自家有求劉二的時候,目下就只能講理,「二哥!先不說爺們娘們,你一個大伯哥,跑到分家的弟弟家指手畫腳,不顧胞弟壽宴,不顧親爹在場,喝斥親弟,指責弟婦,插手別家事務,就有理了?分了家,別了戶籍,別說是你,就是官府衙門也不能管我家的事罷。我男人,我公公都沒提什麼休書!你是誰?族長還是官爺?」
春生娘看劉二氣得面紅筋漲,眼珠子都凸了出來,忙圓場道:「你二哥也是一番好意!好心說錯話而已。你和三弟都消消火,客人們都看著呢。」
親戚朋友們忙幫腔圓場,劉二就坡下驢,氣哼哼施施然坐下,滿口仁義道德,「我作為一個哥哥,不都是為你好麼。難道還會害了你?我從來都相信廣結天下朋友,可沒有說誰不好!你錯怪了我!休不休的,不就一句話,難道哥哥還能做你家的主麼?可憐我一片好心,被你當成了驢肝肺!」
劉三滿心懷疑,又不敢出言頂撞,嗯嗯啊啊應著。
還是趙木匠當起了和事佬,讓劉三敬了劉二一杯酒完事。
春花娘看劉三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樣,有理成了沒理,心內氣得不行。但人家身份是大哥,就算有錯你當弟弟的也該受著,她又能怎樣!
劉二受了眾人吹捧,心裡又高興起來。冬生算是劉家村第一個讀書人,受盡眾人誇獎,得意得不行。碧芬娘和趙木匠的老婆一個勁地誇春生在外面幹得好,有出息,把個春花娘高興得心花怒放。
劉三一家從主場輪為客場,既無奈又生氣,誰叫你沒有兩個好兒子,就算有一打的女兒,再能幹,也是別家人,外人至多說可以說個好人家,誰會這樣笑語盈盈,滿口奉承?
春花陪著一眾未婚女士,看完了時不時就要上演的兄弟大戲,心中也是萬般無奈。老爹從小受劉二轄制,對他的畏懼已是刻畫進了骨子裡。就算分了家,別了產,這種感覺也一直沒改變過。時不時的喝斥偶爾的指責那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還好這次,老爹懂點反抗了。沒白費母女們時不時的黑劉二一家的功夫。
當下正值午飯時間,就算人們對三的壽辰再感興趣,也得回家吃飽了。
整個劉家村靜悄悄的,四野裡只有鳥影兒沒有人影兒,就連大黃牛都臥在草叢裡見不著身影。
李太監坐在滑桿兒上,看眼前群山綿延,小野花遍地,綠草油油,樹木青蔥,隱約間還可聞溪水之孱孱聲,不由道:「真乃一桃花園地也!青山碧水,常出隱士,難怪能養出一賢婦!」
同行的泰和縣令鍾亦之在另一滑桿上捋著美須附和道:「大人說得極是!本縣雖是地狹,但人傑地靈,連普通農婦都可得官家褒獎!」
莫鎮長抱拳一笑,道:「仁和鎮不過是一小鎮爾,能得官家和大人的稱讚,實乃本鎮之福。吾恬為鎮長,趁此機會約大人們一道體察民情,嘗嘗本地特產何如?」
李太監和鍾縣令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因鄉下路窄,無法過轎,是以由腳夫抬滑桿代步。
腳夫們聽得幾個君子的談話,一邊喘氣暗罵胖子真重,一邊笑這夥人沒見識,不過些泥巴乾柴,說得這個倒霉催的村子像仙鏡一般,真是些鄉巴佬。
李太監平時養尊處優,富貴鄉里泡著,乍然見到原生態的環境,又兼使命快要完成心裡鬆了口氣,自是放鬆心情看什麼都是美的,說什麼都是好的。
鍾縣令其實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娘也,為什麼一個仁和鎮這麼大,小小劉家村這麼遠,路這麼窄不能過四人轎子,人這麼窮路上連一個擺吃食的茶攤都沒有,害得他人這麼累屁股這麼痛腰這麼酸肚子這麼餓!
特產,狗屁特產!鍾縣令暗道,現在只要能給我口吃的,啥都是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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