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二糾纏 文 / 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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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炊煙渺渺,焦黃人兒慘慘。勞動了一個上午的人們肚子餓得咕咕叫,一面饑色地對著廚房的煙囪瞅了一遍又一遍。看煙囪也是有講究的,煙最大時為生火,煙大時為煮飯,煙斷斷續續時為炒菜,白煙變青煙且為一束時則為飯菜俱好之時。
春月一見炊煙變色,不由歡呼雀躍,扔了萵筍苗,不管不顧地朝家裡沖。過了一會兒,春月就站在地壩邊喊回家吃飯了。
劉三放下糞桶,招呼大家回家吃飯。大家紛紛放下手中活計,臉上露出微笑,抬步向家裡走,路過水井,便挽著袖子拿井邊的木勺打水洗手。
劉三開始還不覺得餓,這會兒卻是餓慌了,看都不看水井,逕直往家裡走。春花洗了手和阿生父女在後面跟著。
春雪手裡拽著一隻煮雞蛋,邊吃邊飛奔到劉三懷裡,咯咯地笑。
劉三想抱春雪,她卻不依,嫌棄地吸鼻子,口齒不清地嚷,「爹,臭,臭!」說完話,又向前走幾步,一口吃完手裡的蛋,對春花小雲討好地笑,「姐姐,姐姐,娘給每人煮了一隻雞蛋,你們快回去吃呀!」手上還不停,一手拉一個姐姐,在中間卷腳打鞦韆。
春花手上微微使力,和小雲一起抬高春雪又放低,如此三番後,才放下牽著,笑道:「一人一隻?那你把你那只先吃了,就沒有了。等會我們吃的時候,你是不是又眼饞了?」
春雪晃著頭上的小揪兒,理所當然地道:「娘不吃,我吃!」
「哎喲,你個小崽子!娘辛苦養你,你不孝順,反而啃老。太不應該了!待會要讓娘吃,不許和娘搶!」
娘吃,我就沒得吃啦!我吃,娘就沒得吃!春雪煩惱地想了想,商討道:「那大姐把你的給我一半兒,我就不搶娘的。怎麼樣?」
春花笑道:「不幹!一人一個,你已經吃了你那一個,再吃我的,我不是就沒得吃了?姐姐不是給你講過孔融讓梨的故事麼,你忘記啦。小孩子不能太自私,光想自己,不考慮別人!」
春雪飛快地轉著眼睛珠子。糾結地道:「可是,雪兒喜歡吃雞蛋呀!」
小雲忙笑道:「小雲姐姐把她的那一個讓給你吃,好不好?」
春雪偷偷看了春花一眼,猶豫地道,「不好吧!」嘴巴上說得好。心中卻巴不得。
小雲抿嘴一笑,還想說點話,就看見劉板凳在劉三家門口鬼鬼祟祟的,連忙低頭住嘴不言。
春花大感厭煩,也不看板凳一眼,直接就進門了。春雪昂首挺胸地跟著姐姐。也沒理他。阿生父女自然更不會理他,忙到灶間端菜端飯。
劉板凳毫不在意,探頭探腦地跟著走進來。
劉三坐在桌前。伸手就抓了一片肥肉放進嘴裡咀嚼。
春花娘老遠就聞見一股味兒,盯著劉三吵,「劉三!去洗手!髒死了,我都聞到大便味兒了。你還讓不讓我們吃飯呀?」
劉三被吵慣了的,不以為意。反而被春月捏鼻子的動作逗樂了,故意伸手放到春月鼻子下讓她聞。「臭嗎?老爹臭嗎?我倒覺得香得很!」
「爹臭!爹臭!我不理你了!」
劉三笑呵呵的,脫下外衣到地壩邊洗豬草的石缸裡洗手,看見板凳別手別腳地往自已家裡走,不由一愣,皺起眉頭道:「板凳!你來我家幹什麼?你吃了飯了嗎?」
劉板凳拎著一塊肉,笑盈盈的道:「我來還你們家的肉!你看!」
劉三看了一眼,道:「你這是豬臀肉呢,怕有二斤吧。你只借了我家一斤豬脖肉!還是拿回家自己吃吧,我們家不缺那二兩肉。」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劉板凳跟著劉三進入堂屋,聞見飯香,笑道,「哎喲,好香喲,嫂子煮的飯就是香,聞著就想流口水。」
劉三本來想不客氣地問劉板凳大中午到我家來幹嘛,聽見這句話,不由得意地道:「那當然!我媳婦可是十里八鄉茶飯做得做好的。」
劉板凳笑咪咪地跟著爬上桌子,夾了一塊紅燒蘿蔔餵進嘴中,歎道:「確實,確實!這紅燒蘿蔔味道巴實慘了!」
劉三傻眼了,這劉板凳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都沒人請,自己就上桌吃菜了。
春花娘狠狠地白了劉三一眼,將炒白菘放在桌上,和爺兒幾個一起吃飯。
劉板凳沒管春花娘的臉色,反而對春雪討好地笑道:「雪兒,乖,給你板凳叔叔拿只碗來。」
春雪瞄了春花娘一眼,扔下筷子,跑到廚房去拿碗。阿生和小雲看見春雪來了,忙站起來問怎麼了。春雪指了指碗。小雲從幾個土碗中挑了缺口最多的一個遞給她,又餵她吃了半顆蛋才放手,然後對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下。春雪吃著好吃的雞蛋,眼睛笑成月牙兒,也噓了一下,才登登登跑走了。
半碗肥肉炒蒜苗、一碗紅燒蘿蔔和一碗炒白菘,黃豆煮稀飯管飽,和主人的飯菜一模一樣,還有什麼能比吃得飽更讓人覺得感激呢。阿生將自己的蛋剝好放進小雲的碗裡,一笑。
春雪將碗遞給板凳,自己爬上桌子,抓起兩支筷子當棒子在碗裡一通亂攪,吃得滿嘴的糊糊。
春花娘一邊照顧春雪,一邊吃一邊道:「板凳。那肉你自己拎回去,我們不要!吃你的東西,我怕我們會不得消化。今天中午飯煮得多,看在你平時幫我們家做活的份上,就留你吃一頓飯,下次再這樣耍賴,我就讓你三哥攆你出去!」
劉板凳這才鬆了一口氣,劉三好惹,春花娘可不好惹,惹毛了她,大掃帚打得你好看。
左右望了兩下,劉板凳腆著臉問道:「嫂子,他們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呀?」
春花娘沉下臉,筷子摔在碗上叮鐺作響,「關你什麼事?吃你的飯吧!要是不吃,就拎著你的肉回家吃去!」
劉三黑臉喝道:「你那打貓兒心腸,打量我不曉得?當著侄女們的面,就露出這副噁心樣!還要不要臉?你多大,她多大?你什麼身份,她什麼身份?你再敢提,就不准吃,給我滾出去!」
劉板凳訕訕然,道:「沒有,沒有,我吃飽了,我吃飽了。先走了,先走了,啊。」
劉板凳夾著尾巴出來,向左一看,原來阿生父女在廚房吃飯呢,就想提腳上去說幾句,阿生卻當著他的面啪地一聲就將廚房門關上了。劉板凳朝著廚房門板啐了一口,暗罵道不怕你傲,早晚落在老子手上。
阿生臉色難看地攥緊了拳頭。小雲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吃飯。
下午春花娘就不讓小雲出門,讓她和女兒們一起在家紡麻線做衣服。
小雲的刺繡功夫卻是不錯,掏出一條珍藏的小手帕,上面繡的就是地地道道的花鳥蜀繡。
春花姐妹圍著小桌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潔白絲帕上栩栩如生的荷花蜻蜓,喃喃地道:「小雲啊,這是你繡的嗎?」
小雲秀氣的小嘴一抿,悄笑道:「是啊。這是奴婢前年繡的。繡的不好,讓小姐們見笑了。」
春花雖然會繡點花兒,但絕對達不到這個水平,訕笑道:「你繡得還不好?我繡的不讓人笑掉大牙啦?」
春月春雪來了興致,纏著小雲教她們刺繡。
小雲臉上笑微微的,道:「水平真不好。奴婢的蜀地繡娘老師老說我繡得不好呢。呆板沒有靈氣,唬唬人罷了。你們要想學,奴婢教就是了。」
春月不過三分鐘熱度,拿針照著舞了幾下就失了興趣,回身看轉著紡車紡線的春花,幫忙理起了麻草。
春雪才多大,捏針都捏不穩,卻跟著小雲有板有眼學著,倒讓兩個姐姐笑倒了腰。
將萵筍秧栽完,春花娘就去辦豬草。劉三則和阿生挑糞淋菜。直到傍晚,三個大人才忙完,疲憊地回到家裡。
晚飯是由小雲和春花下的面,油水不多,但貴在量多飽肚。春雪自有一份雞蛋羹,只見她握著小木勺香噴噴地吃著,一邊時不時得意地瞅瞅春月。春月早對這稀拉拉的玩意兒不感冒了,但為了能讓春雪吃得有勁兒,就裝做眼饞的樣子,一邊看一邊負氣地吃麵。
春花娘敲了春月的頭,笑罵道:「別鬧,快吃麵!」
劉板凳又來了!
「三哥,三嫂!你們吃晚飯啦!」
一家人黑著臉盯著劉板凳不請自入。
劉三剛想開口喝罵,劉板凳連忙阻止道:「三哥,呀,三哥,我不是來搗亂的!我吃過飯了,我吃過飯了。我不過來玩一玩。順便看看你們家的小雲!」
小雲從門縫裡看這個身形佝僂形容猥瑣的男人又來了,心裡就止不住的噁心,一聽他竟然挑明了來意,一時又害怕地發起抖來,要是主人真把她送給這個男人,那可怎麼辦啊,他可比爹還要老啊。
阿生站在小雲身後,示意她靜觀其變。他們有豬狗不如的身份,無論發生何事都是身不由已,無法自主的,既然不能做主,還不如靜下來看事情走向,說不定就有意外之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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