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 錢 文 / 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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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今年你家可掙了大錢。什麼時候兄弟們沾一沾光?」酒足飯飽之後,劉二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漬,低頭斜眼,輕笑道,「依哥哥冷眼看來,今年你家沒掙著這個數,也有這個數!」先伸出兩根指頭,再伸出三根指頭。
誰會樂意別人算自家的經濟賬?
劉三略笑了笑,沒搭話。
「我兄弟現在是能人了,在哥哥面前也狡猾起來。都是一家人,透個數,半夜能去你家搶了不成。照目前的情勢看來,我們四兄弟,就你老三最有出息了。弟妹又有了身孕,日子過得最好就要數你們家了。」
劉三嘴角一翹,以前最不起眼的受氣包現在也成了奉承的對象了,真是好心情舒暢。他豎起三指,鬍鬚上的酒水在燭火這下閃閃發光,「除干除淨,淨落的,離這個數,也差不離。」
三兄弟倒吸了一口氣,眉宇間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劉大狠狠瞪了大牛一眼,目裡的意思是你嘴巴閉得綁綁緊,你不說,我還不是知道了。
大牛瞟了劉三一眼,暗叫,三叔,財不露白懂不懂,我仁至義盡,你自己要說,可怪不得我,。
劉二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濁氣,苦笑,道:「你一年的收入,趕得上人家一二十年的收入,我們些笨人和你比起來,真是白活了。」
劉三從來沒得兄長如此和顏悅色過,自覺揚眉吐氣,道,「哪裡,哪裡,就是剛夠餬口,我們家開支大。掙再多還不是都花出去了。」口氣很謙虛,意思很明確,我現在就是與眾不同了。
一時沉默。
劉四換了一姿勢,道:「三哥,你現在有出息了,可接濟接濟兄弟們呀,鋪子裡缺不缺人,你看我們哥兒幾個,幫你打打下手,能不能夠?」
劉三胸中得意地笑。你也有求到我身上的那一天,樂嘴裡合不攏,正經八百地道:「只要我一句話。什麼都好解決,都是兄弟嘛,送送貨搬搬東西,還是要人手的。」
春花娘斜刺裡走出來,站在劉三背後。陰沉地道:「請人送貨搬東西,你是不是就坐下來,當甩手掌櫃啊?」
劉三略驚了驚,又覺得掃了面子,不自在地道:「我們都請了那麼多人,哪還在乎多請三五兩個。」
春花娘的話就難聽起來。「那把你的口糧拿來開工錢吧。明明一個人的活路,你偏偏要三個人干,多出來的。就從你口糧裡扣,你還以為你就是哪裡來的大財主哇。家裡開銷那麼大,眼看著我的肚子大了,又要花錢,還欠著一屁股外債。你嘴巴一張,就是家財萬貫了。表面光鮮。內裡窮酸,拳頭大點的店面,就以為不得了了。」發洩了一回,轉頭又對劉大劉二劉四叫窮道,「哎呀,大哥二哥還有四弟,我們鋪子看著生意好,可成本高,工錢開得高,房子又是賃的租金高得咬人,就算掙了倆錢兒,那都是填到空空頭,幫別人掙的!」
劉二看了春生娘一眼,春花娘白了一眼,道:「弟妹,老三都說了大實話了,你還遮掩什麼,都是一家人,說得那麼虛,有什麼意思。放心,你們有了錢,我們又不來偷不來搶,不過就是想沾點光,還是憑自己的勞力吃飯,不白佔什麼。」
「哎呀,他那牛吹得,尿罐都要吹飛,什麼時候嘴巴裡能吐出象牙來?家裡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也就能餬口,將就過得去,人口多,開支大,可比不得家裡輕閒。」
「好妹妹,別蒙人了,光是每月從官庫裡領的銀錢,一家人就儘夠了。」春生娘怪叫道,「這家裡有出產,又有副業,來年又要買好蠶種,又買了好大幾座山,鎮上又有生意,林林總總,你一家人的收入怕是比我們全村人的收入都要高。就勻點給兄弟們如何。」
劉老頭亦道,「俗話說得好,一人有富,帶過一屋,我三兒能幹,能幫襯兄弟們的地方,多少不餘,還是表示點嘛。」
春花娘心裡十分不舒服,我家落難之時,你們不說來幫襯幫襯,不落井下石我就阿彌陀佛了,現在生活才好一點點,你就算這賬算那賬,比我自己還算得精確,這是要當我的家不成?
劉三敷衍著,「嗯嗯,啊啊。」
春花娘黑著臉陰陽怪氣地道,「當年我家揭不開鍋,四處求爹爹告奶奶,孩子們餓得癱地泥地上,有誰家給了我點表示?腸子餓斷了,眼淚流乾了,誰給點表示?沒有東西使,用家裡惟一的陶盆去井裡捧水,把當時沒用的木桶藏起來的時候,怎麼不給點表示?現在過好了,就要我表示,天下沒有這個道理!」
雖然沒有點名,但幾乎人人的名都點到了,全家人的臉色都有點不好看。
春生娘大聲道,「哎喲,弟妹,話可不能這樣說,不要忘恩負義!當初劉三回來,連個住處都沒有,不是我們當哥哥嫂嫂的憐憫,恐怕連個住處都沒有!大半牛吶,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養了他恁久,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難道還不是表示?」
一席話戳了春花娘的肺,冷笑道:「這就是表示?你怎麼不說他劉三拿了多少銀錢出來,怎麼不說當初分家的時候爹娘把劉三的口糧分到了你們家,怎麼不說那麼長時間他劉三沒日沒夜像牛一樣幫你家幹活路?隨便一樣,儘夠買你說的那什麼吃喝穿,:!說我們忘恩負義,敢問恩在哪裡,義在哪裡?」
劉二和春生娘一哽,臉色覷黑,大聲道:「劉三,你到底說說,我們佔了你什麼便宜!我們又不是他爹娘,收留他,就是我當兄長的恩義!做人不要忘本!不要以為現在成了人上人,就看不起兄弟了,誰沒有個三災八難,有你求上門的時候!」
劉大和劉四對視一眼,低下眼再不參言。
劉三臉色也有點不好看了,當年的事,家常裡道,拉拉扯扯,誰個能說得一清二楚,「我們沒說不幫兄弟,只是自己能力有限,等有需要的時候再說罷。」
劉二故意把這需要理解成了他劉二的需要,「現在就有需有!你看你去年辦的那個壽宴,多麼紅火!可還記得今年爹也要滿十了!他的壽宴,你打算怎麼辦?」
劉三在劉二面前一貫說不起話,春花娘接口道:「什麼怎麼辦?我們這房一碗芝麻中的一顆,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人物,能怎麼辦?自然做得了主的人怎麼辦!」
劉老頭臉上陰沉得滴出水來,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硬氣話。
大家都知道春花娘是個順毛驢,要是換一個人,把全部人一下子都得罪光,肯定立馬就是眾矢之的,不過春花娘是個火炮個性,家裡人都清楚,倒不敢惹她,只是閉著嘴,不答言。
過了一會兒,春花娘緩和了口氣,道:「公公的壽怎麼做,你們看著辦,該出錢出力的,我們絕不含糊。一家人,只要和和氣氣的,我也高興。不過誰也不是傻的,只要心真,有能幫得上忙的,我們盡量幫。你看,大哥要把大牛送我們那兒學藝,我們不就是高高興興答應下來了?在其他木匠那裡學,不僅要交米交錢,過年時節,還要給師傅送燒香禮,外頭的行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小半年,大牛自己都能拿工錢了,我們還給開伙食做衣裳,這個地步,是怎麼個樣,將心比心,你們自己也有衡量。不是我們不幫忙,是有需要的時候,才能幫。信劉三的!一天到晚吹牛亂開腔,自己的鍋都揭不開了,還想當大善人!」
劉三怎麼不知自己說錯了話,怕回去要吃老婆的排頭,忙跟著嗯嗯,有了立功表現,總得減點刑。
大牛忙道:「我三叔娘對我的好,沒說的,這樣那樣,像我娘一樣!以後跟著干,一定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我三叔三娘都好!」
春花娘露出了微笑,道:「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天經地義。我這個最講道理,大牛好好生生在我家幹事,我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如今跟著女兒玩鬧,不是也得認識幾個字了?」
劉大一震,忙看向大牛,喜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都能寫我的名字了!難道還有假!爹,跟著三叔,有搞頭。」
春生娘心裡非常不樂意,她家讀正經學堂的孩子都沒發言,你卻說什麼能寫字,「說倆字有什麼能的,我家冬生,那厚厚的書本都堆了一屋子!光認倆個字,能有什麼出息。」
劉大卻異常高興,「好好,認得字就好!我們又不考狀元,不做睜眼瞎子,就好!哈哈。」
劉二的心中其實正在暗恨春生去當什麼大頭兵,不然這種好事,哪裡輪得到那外四路的大牛!心中氣憤不已,對劉三喝道:「沒酒了,去倒點來!」
劉三轉過身就倒了酒來。
劉四和碧芬娘對視一眼,嘴角一撇。
春花娘鼓了鼓眼,倒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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