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第15章 君子 文 / 蝶染衣
葉疏煙匆匆追上那個男子,脫口而出:「公子劍上的貓眼石,是從何處買到的?」
跟在後面的四個轎夫,看到葉疏煙靠近了一個陌生男子,分外警覺,急忙靠近了一些。
葉疏煙暗地裡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驚慌,自己沒事。
那紫衫公子的眉峰,本有些凝澀之意,但見到葉疏煙對他劍上的貓眼很感興趣,反而舒展了眉頭:「姑娘喜歡?」說著,他指尖摩挲著那貓眼石。
葉疏煙之所以到青陽寺來赴約,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追回母親毓秀劍上的那顆貓眼石?
這麼巧,這紫衫公子佩劍劍柄上也是一顆金綠色貓眼石,而且看起了和沐春形容的酷似。
這樣成色的貓眼,中土不產,都是由番邦傳入,本就罕見,所以珍貴。
那麼,會不會,就是同一顆?
葉疏煙盼著它是同一顆,那樣也能求這紫衫公子相讓,將母親的寶劍還原。
可是她對此劍並不熟悉,葉家上下,只有葉臻和沐春能辨認出原來的那顆貓眼石。
只有說服這紫衫公子,讓山下的沐春看一看,才能知道。
她知道,這種要求很是無禮,甚至無法直接說出口,否則就是指責別人購買賊贓。
她心中忐忑,有些緊張,所以反而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家慈有一柄寶劍,劍柄上的一顆金綠貓眼,一不小心……遺失了。小女子想恢復寶劍原貌,所以唐突來問公子……這樣的貓眼石,是在何處買的。」
紫衫公子聽了,露出一絲思量之色,但隨即又微微一笑。
他拇指一動,就將原本鑲嵌得很緊的貓眼石生生給掰了下來。手掌翻轉,放在葉疏煙面前,道:「以珠,易扇,可好?」
葉疏煙哪裡料得到,這價值不菲的貓眼石,對方竟說掰就掰下來,而且,要以這價值不菲的寶石,換她那柄舊扇子。
略一怔,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但依然有些赧然。
「公子您……誤會了。小女子只是希望,找回原珠,還原寶劍。如果這寶石並非家慈劍上丟失的那顆,就算公子肯割愛相讓,小女子也不能接受,只因為,此珠非彼珠,無法替代。」
紫衫公子聞言,目光忽然變得深邃:「無法替代?」他微微揚起下巴,等著葉疏煙繼續說。
葉疏煙見對方似乎有一絲不悅,捧著貓眼石的手就那麼有些尷尬地收了回去,她頗有歉意:
「其實,家慈已經去世了,所以,還原寶劍,對小女子來說意義重大……還望公子能夠體諒小女子憶母之情,莫怪小女子冒失無禮。」
紫衫公子聽葉疏煙提及她母親已去世,他緊握著那顆貓眼石,一絲悵然在他的眼底迅速掠過,隨後又是一片平靜無瀾的水面。
他饒有興味地看著葉疏煙:「買珠鑲珠,都在城西金戈鐵鋪。在下離寺後,會將寶珠寄存在那裡,以便姑娘隨時去向店家追查寶珠的來源。若真是令堂丟失的那顆,在下自然將寶珠完璧歸趙,分文不取。」
他不但沒有怪葉疏煙的冒失,反而主動請葉疏煙去金戈鐵鋪查驗,這讓葉疏煙又是欣喜,又是尷尬:「這……那便多謝公子了!」
紫衫公子一聲輕笑,道:「若要謝我,將這把折扇送我,可好?」
葉疏煙下意識看了一眼扇子上的刺繡圖案,那是她親手一針一線繡的,就這樣送人,是否有所不妥呢?
古時女子的繡品不能輕易送人,雖然葉疏煙是一個來自千年之後的人,重生後卻是官家小姐,必須自矜身份,不得不謹言慎行。對封建禮教的不公之處,只能是腹誹一番而已。
這次女扮男裝出來,已經是冒險之舉,若將扇子送給這紫衫公子,雖為答謝,卻也無異於「私相授受」……
捏著扇子,她心裡直打鼓,可是抬起頭來,看到紫衫公子彬彬有禮、磊落大方,雖意在她的扇子,卻絲毫沒有輕薄之意。
想到剛才他打開扇子的時候,看到上面的蒲公英,那種觸動情思的神情,她已有些了然——這蒲公英,必定讓他想起了什麼人吧。
她學刺繡不久,不喜歡繡尋常花草蟲魚,多數設計,主題都不講究傳統的意頭,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做,有時候連沐春也不認同。
難得眼前這人也如此喜歡蒲公英圖,又提及了尋找貓眼石來源的重要線索,人家只不過要用至寶換尋常一柄扇子而已,權當謝禮又有何妨?
君子坦蕩蕩,若是葉疏煙不允,反倒顯得矯情。
她當下心裡一寬,慨然將扇子雙手奉上:「好!公子不嫌小女子繡工拙劣,又對扇子上的蒲公英情有獨鍾,小女子便真真是『獻醜』了。」
「獻醜?」紫衫公子燦然一笑:「人美,繡品也美,是在下得了便宜才是。」
話音一落,他自覺失言,忙又道:「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他言語中的讚賞之意,是自然流露,絕無一絲輕薄浪蕩之心,葉疏煙聽得出。
她剛才詢問貓眼石的事,也曾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再精明的人,總也有心直口快的時候。
她赧然一笑,低下頭去。
接過了扇子,紫衫公子見葉疏煙羞赧低頭,知道他確實說錯了話,便收斂了幾分笑意。「這金綠貓眼石,在下會存放在金戈鐵鋪裡,等候姑娘驗證。」
葉疏煙點點頭,拜謝過,紫衫公子便頷首告辭。
這時,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紅蜻蜓,在道旁台階低處的水窪裡輕輕一點,悠然飛去。
葉疏煙手裡不像來時,空空的,很不自在。
上山的,下山的,在第一個銅鼎香爐處上香朝拜的人,不算少。
葉疏煙繼續往上走去。
「可是葉姑娘麼?」低低的一聲問詢,一個帶著紗帽的人,不知從何處出現在葉疏煙的身旁。
葉疏煙一驚。本以為來與她相見的,一定是書寫信箋的那個女子。
此刻聽出對方竟是男子,那情況便大不一樣……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往後看跟隨自己的轎夫在哪裡。
只是回頭的一剎那,她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被香客圍在了中間,人頭攢動,保護自己的那幾個轎夫雖然拚命往裡擠,但擠不過下山的人潮。
她沒有承認自己是誰,但對方從她驚慌的眼神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人猛地將她的手拉起來,就將一個冰涼的東西套在了她的拇指上。
葉疏煙下意識地要縮回手,奈何對方的手就像一個鉗子般卡住她的手腕,她能感覺到,一圈鋒利的刀片,將她的手指卡在中間。
那個東西的形狀——是切指刀!
從前在一些電影裡看到,黑道上用的一種專門切手指的工具,只消用刀的人「卡嚓」捏一下,一隻有血有肉、有骨頭的手指,就會像切胡蘿蔔一樣被切下來……
刀鋒,冷得刺骨。
只要一動,葉疏煙將成為一個有殘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