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1.第211章 鳳謀 文 / 蝶染衣
葉疏煙蹲在地上,撿起了那曾裝著玉珮的紅木盒子,那盒子上的雕刻花紋,不知不覺深深陷入她的手掌心。
如今有人將夕醉苑牢牢守住,葉疏煙雖然暫時沒事,可是楚慕妍被帶到司正房,卻面臨著酷刑,龍尚功和屠司正必定會想法設法令她招出葉疏煙。
司正房的酷刑,楚慕妍如何能抵擋得住?如果不盡快去救她,只怕過不了多久,屠司正便會派人來抓葉疏煙。
而祝憐月被留在尚功局趕夜活,龍尚功既然有心對付葉疏煙,必定會讓祝憐月忙到天亮,免得她回來夕醉苑,幫葉疏煙求救。
葉疏煙在屋裡緩緩踱步,如今直如籠中困獸,總有千般能耐也施展不得。
今天已經是她手被燙傷的第三日,林崢之前叮囑她服藥的時候,說過三日後夜裡會來,那麼他今日必定當值,只是不知他什麼時候才會來。
這時,只聽後窗上響起了「篤篤篤」的輕叩聲,葉疏煙心裡暗喜,猶如暗夜裡看到了曙光,急忙快步走到後窗前,將後窗打開。
一抹黑影從窗外躍入,帶著寒夜的冷風。
「葉典制……」林崢的眼神,被昏暗的燈光下,襯托得更加閃亮:「夕醉苑被嚴加看管,這裡是發生什麼事了?」
葉疏煙走到了燈台前將燈火吹熄,以免燈光將二人的影子映在窗上:
「太后傷不了我的手,所以不甘心,今日命龍尚功,設計將大皇子的瓔珞放在我房裡,本想誣我偷盜。結果被我的姐妹慕妍不小心發現,藏在她袖中。如今慕妍被帶去司正房受審,我也脫不了嫌疑,在夕醉苑禁足。」
聽葉疏煙簡單地說了今日的事,林崢便惱恨不已:「太后因何如此容不得葉典制?」
葉疏煙搖了搖頭,說道:「也許是因為皇上對我太過關注了吧。太后她從殿選時就覺得我是紅顏禍水,所以不願讓我靠近皇上,必欲除之而後快。」
林崢咬了咬牙:「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下官,若早知她會連番對你不利,縱然她如今只吃鍾拾棋的藥,下官也有辦法下毒……」
話沒說完,葉疏煙忙制止了他:「鋌而走險,一旦事發,牽連太大,不值得。我知道林御醫對我是一腔赤誠,但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被帶去司正房的慕妍,若是林御醫能施以援手,我感激不盡。」
林崢不知葉疏煙想要他怎麼做,於是點了點頭,靜等她吩咐。
葉疏煙又看了看門外的動靜,發現門外兩個看管她的女史的影子,被庭院裡的風燈映照在窗戶上,紋絲不動,知道她們對屋裡的動靜絲毫沒有察覺,這才放心。
她悄聲問道:「凌才人有沒有告訴你,是誰在背後策劃了落水陷害花才人這件事?」
林崢聞言,面有憂色:「今日一早,下官去請平安脈,終於找到了機會。」
他每次請平安脈,都有如鳶在旁邊看著,儘管如鳶並不知道他是葉疏煙和凌暖之間的聯絡人,但卻也防著別的,畢竟妃嬪和御醫在一起,必須謹慎,免得惹來閒言碎語。
還是趁著如鳶轉身倒茶的時候,林崢急忙將藏於袖中的字條拿出來,放在胸前給凌暖看了。
紙條上寫的是:如鳶背後是誰?
凌暖見了,立刻想到那是葉疏煙那天沒問完的問題,剛準備告訴林崢,卻見如鳶已經來了,只好不再說。
一直到林崢準備走的時候,凌暖才叫住了他,道:「林御醫,宸佑宮的井台邊長了幾叢野菊花,你看看若是能食用的,我讓如鳶去摘來泡茶罷。」
她說道「井台邊」的時候,使勁眨了眨眼睛。
林崢見凌暖這樣,便知道此話有蹊蹺,所以一字不漏的記住了。
可是去看看井台邊的野菊花,卻沒發現任何特別,因此並沒有參透凌暖的意思。
葉疏煙喃喃念著凌暖的這句話,這「井台邊」的野菊花,莫不是凌暖對此人身份的暗示?
「井台邊的野菊花……」她覺得重點很可能就在這個東西上。凌暖若是要提示林崢,應該會選擇和醫術相關的事物。
她忙問道:「林御醫,井台邊的野菊花,能讓你聯想到什麼人或物嗎?」
林崢一聽,思慮片刻,忽然想到了一個藥材名:「《本草拾遺》中有記載一種叫井台邊草的藥材,別名叫鳳尾草。」
葉疏煙聽了,雙拳一握,道:「對!就是這個鳳尾草!凌暖說的人,就是皇后。宮中唯有皇后才能使用真正的鳳凰圖案。」
這是她猜測的答案,也許還有些牽強,但是聯繫江燕來把持六尚局的目的、聯繫如鳶給凌暖獻計除掉花才人的事情,此人若是皇后,那麼所有的問題都清楚了。
「正因為太后太霸道,獨攬後宮大權,令皇后形同虛設,所以皇后不甘心,就要奪權。可是她身為東宮,卻似乎和皇上有什麼矛盾,因此不怎麼得寵。所以,皇后不但要培植勢力,掌控六尚局,將太后架空;還要在宮里拉攏和扶植寵妃,幫她緩和與皇上之間的矛盾。」
凌暖的提示,令葉疏煙豁然開朗。
林崢聽罷,更是驚訝,他想不到,平時不問後宮事務、一心照顧大皇子的賢良皇后,竟然也有這麼深沉的心計。
當今皇后,令葉疏煙想起了自己的長嫂魏風荷。
當初魏風荷一進葉家,本是二夫人的晚輩,卻迫不及待地逼二夫人交出掌家之權,只因她才是長房嫡媳,而二夫人是庶妻,所以魏風荷根本不服她。
就算不因為嫡庶之分,在別的家裡,婆婆和長媳之間的關係也很微妙。如果婆媳關係相處的好,那麼自然是一家人,無需計較誰來管家。
可若是婆婆若不明事理,就像太后這樣霸道虛偽,明著是幫皇后打理後宮事務,好讓皇后專心照顧大皇子,實際上就是大權獨攬,壓制了皇后應有的權力,那麼做長媳的,勢必不甘心。
帝王的皇后本就應該主持後宮大局,但是在大漢國的後宮,卻是太后獨攬大權,這本就是一種不和諧的現象。
加上太后還很年輕,也不過四十多歲,真要等到太后老了,不中用了的時候,皇后只怕比太后此時還要老,縱然到時候她也可以效仿當今太后,不放權,但所把握住的也不過是稍縱即逝的東西,不如趁著年輕,將權力奪過來。
所以皇后絕不會等著太后變老,於是她精心佈局,讓自己的勢力滲透六尚局,竭力扶持所有對她有利的人。
表面上看來懦弱無能,與世無爭的皇后,誰能想得到,她竟然有這樣的心機,如此隱忍,從一兩年之前就已經把「春夏秋」四個人派入六尚局。
上次在坤寧宮,皇后看來寬厚仁慈、沒有主見,連一個太監都能輕易左右她的思想和態度,葉疏煙當真沒把她放在眼裡。
如今才知道,皇后的城府極深,她看準了皇帝對凌暖的心疼,便讓如鳶教唆凌暖,設計落水的事,陷害花才人,令其被禁足。
若不是唐厲風很快就發現花才人是冤枉的,真不知道她被禁足期間,皇后要對她下什麼毒手,畢竟她肚子裡懷著的,極有可能是龍子,將來要和大皇子爭奪皇位的帝裔。
葉疏煙想起唐厲風,他的話猶在耳邊,親賢遠佞,原來他早就知道皇后不是什麼敦厚之人。
她慶幸唐厲風的睿智聖明,也慶幸林崢及時問道了如鳶背後這個主子。
如今事情終於找到了一點頭緒,楚慕妍有救了。
如今太后要對付葉疏煙,龍尚功抓走慕妍,就是為了逼慕妍供葉疏煙出來。
要對付龍尚功,就是對付太后,葉疏煙和皇后的目的恰好一樣,所以此事一定要利用皇后的勢力,想必她也很樂意借此機會除去太后的爪牙。
葉疏煙便對林崢說道:「林御醫,我如今不能出去,麻煩你去幫我傳信給尚宮局的江燕來、江典記,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善於用暗器傳書?」
林崢知道葉疏煙始終還是不想讓他暴露行跡,否則在宮裡,這樣一個身負高明武功的人,隨意出入六尚局,就能出入其他地方,讓人知道,也是殺頭的大罪。
他將袖子擼起來,露出一截袖箭:「夜行之人,暗器是必備的武器,放心吧。」
葉疏煙欣慰地一笑,便拿出紙筆,讓林崢用左手來寫了一封書信。
信中內容是:「燕來姑姑,龍尚功勾結屠司正,栽贓嫁禍司制房女史楚慕妍,如今已將人帶往司制房,意欲屈打成招。而報案之人為司珍房典珍丁菱,將其控制,便可揭發龍尚功栽贓之舉。」
話不能說太多,葉疏煙也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因為會叫江燕來作「燕來姑姑」的,應該不多,況且看到楚慕妍的名字,她應該能立刻想到葉疏煙。
林崢寫完之後,只見這字跡是完全看不出章法、習慣來的,便將這信折疊好,穿在了一柄小小的袖箭之上。
葉疏煙說完了這番話,心裡已經緊張起來。
林崢只要妥妥當當地將這書信交給江燕來,江燕來為了打掉太后的臂膀,一定會去找皇后。
只不過,這其中還有一點變數,那便是上一次被上官蘭初混入崇政殿的那副葉疏煙的畫像。
——一個女官也敢狐媚惑主,覬覦妃嬪之位,皇后眼裡豈能容得下沙子,所以才親自處理此事。
無論皇后是否得寵,皇帝是否在意她,也無論選秀中有多少秀女當選、成為妃嬪,那些都是她無法左右的事。
可是這種用心計來爭得聖寵的行為,在宮裡就是亂了尊卑,亂了規矩,皇后當然有權、也有理由處置像葉疏煙這樣想要攀上枝頭的區區女官,以儆傚尤。
雖然江燕來有心拉攏葉疏煙,但是皇后才是真正的決策人,江燕來考慮的只是擴大她們這一波勢力在六尚局的影響,而皇后想得卻比她要深遠。
當時葉疏煙初露鋒芒,也開始著手策劃食油署的事情,她要得了寵,將會是極難壓制的一個對手。
皇后見了葉疏煙一面,還沒來得及將她發配司正房,就被皇帝唐厲風及時出現,阻止了。
後來皇后雖然沒有任何動作,而江燕來對待葉疏煙的態度也如常,可是葉疏煙不能肯定,皇后是不是看重她有利用價值,才不再為難她。
皇后的心,就是變數。
假如她也像利用凌暖一樣,利用葉疏煙,拉攏葉疏煙,那麼今日她一定會設法救楚慕妍,當成是給葉疏煙的一份恩情。
如果她還嫉恨葉疏煙,說不定就會袖手旁觀。
葉疏煙交代林崢,一定要小心,切不可暴露行蹤。而且今夜事多,她叫林崢多往夕醉苑跑幾次,萬一皇后不施以援手,那麼就必須想其他辦法。
林崢點頭答應,葉疏煙目送他離去,便對著夜空,雙手合十祈禱,祈禱著皇后能不計前嫌,看重眼前這個除掉龍尚功和屠司正的機會,救下楚慕妍。
「慕妍……救兵很快就回到,你一定要堅持住……」她想到傳說中司正房的那些酷刑,只希望時間能夠停下來,只希望楚慕妍身邊的一切人都能夠靜止,讓她少受些苦楚。
而此時的楚慕妍,身上的衣物都已經被脫得只留下一層褻衣,被懸空綁在一個工字型的木架子上。綁縛她雙手雙腳的是細密的鐵鏈,已經將她的身上勒出了一圈圈的紫紅色印痕。
「只要進了司正房,縱然是無罪,得以安然出去,也少不得留下一層皮。」屠司正惡狠狠地說著,還得意地晃著頭。
這時候,龍尚功便坐在一旁的圈椅裡,端著一杯茶,靜靜地品茗。
她不是司正房的人,所以無權進行審訊,更無權用刑,否則便是僭越職權,所以一切就交給了屠司正。
楚慕妍被懸空綁著,所有的重量都繫於雙手手腕,疼得渾身冒冷汗。她望著囂張的屠司正,憤然道:「你們冤枉我,東西不是我偷的!」
龍尚功抬起頭來,淡淡瞧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
屠司正冷笑道:「不是你偷的,那是誰偷的?你只要招出來那個人,本司正保你無事。可你要是不好好招供……」她晃了晃手裡的鐵鞭子,狠毒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