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1 娘親？ 文 / 白茅
雲千暮一整晚都守在床邊，到了後半夜魚兒的燒總算退了。困意襲來，雲千暮撐著下巴不小心打起瞌睡。
天色微亮，魚兒迷糊地睜開睡眼，入眼的不再是破舊的床帳和低矮的房梁。魚兒害怕了，病後軟綿的身子慌張地爬起來，歪頭一看，見到了身邊的雲千暮。
「魚兒醒了？」雲千暮被窸窣的聲音驚醒，她往窗邊一看，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漂亮姨姨。」魚兒小心翼翼地瞅著周圍。
「乖魚兒，叫娘親。」雲千暮莞爾一笑，伸手撫摸他睡亂的頭髮。
魚兒對雲千暮的親暱舉動並無不適，反倒好奇地睜著溜圓的眼睛：「姨姨是我娘親？」
「嗯。」
「可是魚兒問姨姨是不是我娘親，姨姨沒回答呢。」
原來魚兒還記得上次在靈光寺的對話，那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怎麼可能會說。她放柔聲音，像怕嚇到他一般，輕聲解釋：「魚兒，是娘親不好。娘親生病了所以不記得魚兒。娘親想起來了，魚兒也不用再去找娘親了。」
魚兒癟嘴，小臉委屈無比。也許是太渴望娘親的愛，也許是因為年小不知事。他偷偷瞥一眼眼前之人，試探地開口：「娘親？」
「乖。」雲千暮將他抱過來，輕吻他額頭：「魚兒再睡一會，娘親給你做好吃的。」
每日渴望娘親的關懷，這溫柔來的太突然，魚兒常常想著要一個娘親，但當願望成真，魚兒心裡卻亂了。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內心的惶恐，一見雲前面要起身離開，急忙將雲千暮衣袖抓住死死不肯鬆開，嘴一癟瞬間成了個淚包子：「我要姑姑，姑姑在哪裡……」
雲千暮心一酸。
她知道孩子肯定不習慣，但是陳秀昨晚已經氣急心傷離開了，請她過來都要花些時間。她如今該做的，是盡早讓魚兒習慣這樣的生活，習慣她這個娘親。
「好，娘親把姑姑叫來，魚兒生病了，吃了早點就喝藥好不好？不然姑姑會擔心的。」雲千暮拍背哄著。
「嗯……」小可憐包抽泣著應下，那乖巧的樣子讓雲千暮心疼。
丫環聽到聲響早就在外邊等候了，見主子召喚，手腳利索地進來伺候。
魚兒一直很拘謹，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除了姑姑也沒人對他好。他眼裡更多的是小心，生怕被人厭煩了，乖乖巧巧的將苦藥喝下。
許是藥力作用，再加上魚兒的身子實在虛弱，不一會他又昏昏欲睡。雲千暮喚來丫環點上安神的香，更衣準備出門。
「小姐，小少爺他……」錦葵瞅了床榻一眼。
「你去西胡同，好好講話將陳秀請過來，再讓碧桃仔細伺候著。本小姐去趟洪府，很快便回來。」雲千暮將事情交代清楚，裝扮妥當快步出門。
昨夜雲中承便給洪府下了拜帖，雲千暮來時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雲中承已經在那等候。
兩人說了幾句便上馬車，直接往洪府奔去。
三日的時間太短，雲中承有公職在身，也沒人怪他一大早的拜訪不太適合。
洪府正門大敞將兩人迎接進去，今日正好是休沐之日，那詹事府左中允洪言佲不過是正六品的官職，自然要上前拜見一番。
他見到雲中承身後的女子，微微一怔：「這位姑娘是？」
「小女今日是過來幫本官查案的，初生牛犢不怕虎，洪大人莫見笑。」
「哪裡哪裡。」洪言佲雙手抱拳：「雲大人的千金才華定是出眾的，怪不得今日沒看見左侍郎李大人。」
雲中承笑而不語，李逸夫早就被派到他處探查，今日才不在他身邊。時間緊急他也不想多寒暄，直入主題道：「洪大人，據我所知，在你當官之前，在老家還有個妻子？」
「雲大人哪裡聽來的歪道消息，停妻再娶，下官這左中允的差事也別想當了。」洪言佲滿臉正氣。
雲中承不接他話，繼續說道：「吊死衙門前的年輕人是獄中李氏的親生兒子，這個你可知曉？」
洪言佲眼光微閃：「這個下官倒是不知，兒子為母親承受跋涉之苦告上御狀，實在感人，只可惜啊……」
「洪大人，記得你和死者的老家都在撫州？」
洪言佲臉一沉：「雲大人什麼意思，今日一大早的過來找下官，你是懷疑我與案情有牽扯？」
雲中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揮揮衣袖負手身後道：「本官只是過來瞭解情況，洪大人不必多想。」
雲千暮一直在後邊觀察洪言佲的神態，見他自始至終並無多餘表情，暗道果真是當官的，什麼話都圓的回來。
她看看屋外天際掛起的太陽，擔心魚兒醒來見不到她又見不到陳秀會害怕，所以想快點處理完這邊的事情。
「父親，能否讓女兒問上兩句？」雲千暮輕聲說道。
來時兩人就說好了，雲中承聽她這樣說，便讓洪言佲將屋裡下人遣退。
洪言佲還以為是案件的東西不能透露呢，猶豫了一番便照做了，但當雲中承也離開大廳時，洪言佲納悶了。
「洪大人不必疑惑，我父親很快就回來。」
雲千暮看著他的眼睛，笑得一派嬌憨，完全就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姐過來瞎湊合：「洪大人，聽說您還有有個女兒和我一樣年紀呢，今日沒見到真可惜。」
「雲小姐若想見，本官讓小女出來。」洪言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是問案嗎，怎麼閒聊了起來。
果然是個無知女子，就這樣還想破案！
雲千暮左扯右扯話題完全不在正道，洪言佲似乎有些鬱結了，像個婦人似的瞎嘮嗑不是他的長處。
「洪大人。」雲千暮好生無辜地睜大黑亮的眼睛。
「雲小姐又有何事？」洪言佲無奈抬頭，一不小心就撞進了那雙晶亮的眼眸。
他從不知一個人的眼睛能黑得如此純粹，好似裡邊有個未知的領域蠱惑著人。他再深看，卻發現自己神智似被牽引了一般，神情恍然。
雲千暮抿嘴一笑，瞎聊這麼就總算讓你松下防備。她肆意地勾唇，修長白淨的手指一下一下輕點自己下巴，紅唇輕啟：「洪言佲，獄中李青梅是你原配妻子？」
「是……」被催眠之人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李青梅殺了何人？」
「殺人……沒有－－」
雲千暮心中一動，原來還真是冤案，既然沒殺人為何會關到牢獄中去？她想起洪言佲還是因為娶了如今的妻子尤氏才官途順暢，但之前的尤氏父親有權有勢怎麼會看上娶了妻的洪言佲？
一個大膽的猜測升起：「是你嫁禍李青梅？兇手何人？可有其他參謀？」
那洪言佲似乎掙扎了一下，雲千暮眸光愈發深沉，有遮掩才有防備，此人定在心底無數次告知自己此事不能說。
洪言佲神情呆滯，許久又開口了：「李家村陳兒……李輕……李富貴。」
「告御狀的是你親生兒子？如何殺死？為何掛在衙門前？」
「是……毒藥，勒死……上吊……自殺－－」
「毒藥繩索在何處？」
「府中枯井，不殺會毀我前程，毀我前程。」
雲千暮心驚不已，原來眼前是個道貌岸然之人，殺了糟糠之妻和親兒，只為抱住你官途？！
她原本還以為洪言佲只知曉案件其中一二，沒想到主導者就是他！
一提官途二字，那人恍惚的神情有點掙扎鬆動。雲千暮撤移視線，彷彿什麼都不知一般坐到檀木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
洪言佲的神智回籠，但明顯不知方纔的事情。他看向雲千暮，只見後者無辜嘟嘴，一派嬌俏：「洪大人不喜歡和我說話便算了，還打瞌睡。」
洪言佲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尷尬著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雲中承回來了，他看著女兒一眼，見後者點頭，寒暄幾句打道回府去。
雲千暮將問出來的消息如數告知雲中承，後者憤怒地握拳，明顯是對洪言佲此人表示不屑和鄙夷。
有了這些線索，雲中承再將之前探查的結果相比照，案情瞬間明朗了。他疾步往衙門奔去，急得都忘了問問女兒是用什麼方法得知這一切。
雲千暮看著父親匆匆的背影淺淺一笑，雲中承是信任她的，這樣的結果倒也不錯。
夏日天晴，日光明媚。
西胡同的窮苦百姓為活計每日辛酸勞苦。左側第二戶的人家今日有點奇怪，那婦人呆呆坐了一上午，一動不動又哭又笑。
「陳妹子，今日的衣裳補完了？魚兒呢？」鄰居林嬸挎著雞蛋籃子回來，見她這模樣不禁疑惑。
陳秀慌忙擦淚。
林嬸越看越不對勁，自顧進來尋了張破木椅坐下，關心道：「陳妹子遇見難事了？跟林嬸說說？」
陳秀自離開雲府就沒合過眼，此時臉色憔悴眼睛紅腫很是狼狽，怪不得林嬸不放心了。
林嬸是個脾氣好的，陳秀跟她最說得來，說起魚兒，三言兩語間她又痛哭流涕，抽泣地將始末說與了林嬸聽。
林嬸聞言沉默了好久，長長的歎息中帶著窮苦人家的無奈心酸。她看著院裡還未收起的小孩子衣裳，苦笑道：「陳妹子不要怪我說話直接，我看著魚兒一天天長大，當時還疑惑魚兒怎麼長得那麼俊呢，原來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她見陳秀哭得更狠了，也只能寬慰：「現實如此也只好接受，你想想，魚兒跟著我們，吃不飽穿不暖的活受罪。但回到有錢人家，過得都是好日子啊……」
陳秀嗚嗚地抽泣：「林嬸，我又何嘗不知，只是……只是……」
「陳妹子你放寬心想想，那麼好的孩子，如今回到親娘身邊，不比沒爹娘要的好？」林嬸粗糙的手摩挲著她頭髮，安慰說：「那戶人家想來也不會薄待了你，你還年輕，該多為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