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集 ：隱痛 文 / rich
多歡打來了熱水，楚雲用乾淨的布蘸水替觀弘擦拭傷口。其實傷口並不是很嚴重，只是因為雨天土稀，沾染上了不少泥土。慎言怔怔地看著楚雲一點一點地將傷口上的泥擦去，痛的時候觀弘也只不過是咬著牙「嘶」一聲。
「你走路老是這樣，不看著路！」楚雲嘮叨著兒子。
觀弘笑了笑道：「這裡沒有鄉下那麼多泥地，所以我就跑得快了些。」
楚雲最後在傷口的周圍擦了一下，「行了，一會兒讓多歡給你拿條乾淨褲子。」
「這就行了嗎？」慎言覺得這麼處理傷口有些草率，「不需要找大夫來看看？」
「這些小傷不用這麼麻煩了。」楚雲扶著觀弘站起來然後交給多歡讓她帶著去換褲子。「這孩子小時候喜歡到處跑，以前在鄉下的時候經常會弄傷自己，也就這麼清理一下就行了。」楚雲轉過頭看到慎言，他手裡拿著多歡遞過來的干巾可是都不曾擦一下自己濕透的衣服。「你的衣服都濕了，快擦擦吧。」
慎言剛才只關心著觀弘的傷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楚雲這麼一提醒他才意識到有一絲涼意。於是忙用干巾擦拭著身上，「外頭的雨雖然小但卻密得很，才這麼點兒路就全濕了。」慎言一邊擦著一邊說道。
「你回去記得喝碗薑湯，免得著涼。」楚雲淡淡地說了一句。
薑湯？慎言突然想起了那日和楚雲在魚塘邊的茅屋一聚之後她替全家熬煮了姜茶，雖然說是全家每個人都有但是他心裡面清楚，楚雲是為了他。「我還記得那日你熬煮的姜茶。」慎言看了一眼楚雲，「喝下去渾身都暖。」
楚雲手裡正收拾著桌上的水盆，一聽到這句話不由地停了停，然後又繼續收拾。「那就讓二少奶奶也替你煮上一碗，驅寒暖胃。」
「楚雲，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慎言突然問道。
楚雲看看他，不明白他又要說些什麼。「將來？我已經顧不上我自己的將來，我只希望我的兒子有將來。」楚雲端著水盆走到門口將水潑向迴廊下的花圃。
「就是為了觀弘！」慎言追著她說道：「為了孩子，你應該趁早離開這裡。」
楚雲回房放下水盆，「二少爺，有些話說的時候要小心。」這裡雖然是楚雲的住處但也有丫鬟婆子，況且慎言送觀弘回來後在這裡呆了約半小時，這已經是很不好的事兒了。
慎言歎了口氣，道：「那我們改日再說。」他也知道這裡說話有些不方便，「我先走了。」說完就朝外頭走去。
「等等！」楚雲叫住了他，慎言回頭就看到楚雲拿著一把傘走了出來，「雨下大了，別再淋著。」說著就把傘塞在慎言手中。
慎言回到自己的書房，將那把傘撐開擱在地上晾乾，看著漸漸從傘面上流淌下來的雨水在青磚地上畫開了一片水漬。到底該如何告訴楚雲自己已經知道觀弘的身世呢？如果楚雲知道他跑去南京查過這件事一定會很不高興，可是每天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進進出出，還聽著他稱呼自己「二少爺」，慎言就覺得很難過。
觀弘的身份很尷尬，現在他還小不是很懂事，將來大了就會有著自己的難處，所以慎言覺得最好的方法就是送楚雲母子離開顧家。但這談何容易？當初父親將楚雲娶進門，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如果貿貿然這麼做一定會揚起軒然大波，父親的身體不好這麼做顯然不妥。慎言有些為難，比起那些生意、帳目來這件事更是棘手。
這時候有人敲了敲門，慎言一看是妻子惜雨。惜雨手裡端著一碗東西走了進來，「剛才聽嘉琮說你送觀弘回去，一定淋了雨。我特地煮了姜茶給你，趁熱喝下驅驅寒吧。」
又是姜茶。慎言接過來道：「謝謝，其實也沒什麼，淋濕了一點而已。」他喝了一口，這姜茶的味道和那日喝到的不一樣，那日的姜茶似乎更好喝一些。慎言才喝了半碗就放了下來。
「怎麼？不好喝嗎？」惜雨說道：「是不是我把糖放少了？」
「不是。」慎言將剩下的半碗姜茶喝完，道：「味道不錯。」
惜雨接過空碗問道：「觀弘的傷沒事吧？」
「沒事，只是擦傷了一點。」慎言說道。
「三娘一定心疼死了！」惜雨坐在一旁說道：「我也是母親，看到孩兒受傷一定心疼。不過幸好我們嘉琮從小就有你帶著，你對孩子這麼細心，從來不讓他磕著碰著。」
慎言聽了惜雨的這番話便想起了剛才楚雲說以前在鄉間的時候觀弘頑皮經常會受傷，突然心裡一陣內疚。他看看惜雨問道：「嘉琮呢？」
「他呀！在房裡寫字呢。」惜雨說道；「因為你沒有送他回來，好像很不高興，一句話都沒有。」
「是嗎？」慎言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他。」
夫婦倆到了兒子嘉琮的屋裡，嘉琮正趴在桌上寫字看到父母進來只是抬了抬頭然後就繼續低頭寫字。惜雨說道：「嘉琮，你爹來了怎麼也不叫一聲？」
嘉琮沒有作聲繼續寫字，慎言走過來笑道：「怎麼啦？生氣啦？告訴爹哪裡不高興啦？」
「你不疼我！」嘉琮拋出了這麼一句。
慎言愣了愣然後笑問道：「爹那裡不疼你啦？」
「你剛才把我扔下送觀弘哥回去！」嘉琮撅著嘴看著慎言道：「你從來沒有扔下過我！」
「那觀弘受了傷，爹要送他回去呀。」慎言解釋道；「況且爹也讓多寶送你回來啦。」
「多寶是多寶！爹是爹！不一樣的！」嘉琮重重地放下了手裡的毛筆。
惜雨生氣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麼不講理？剛才娘都說了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你怎麼就這麼任性呢？你爹平時寵著你、護著你，這還不叫疼你嗎？」
看到母親生氣，嘉琮頓時就哭了起來。「惜雨，別這樣。」慎言摟著嘉琮勸道：「他還是孩子，好好說。」
「這孩子就是被寵壞了。」惜雨皺著眉說道：「越大越霸道了。」
其實慎言心裡有些心虛，當時的情況他的確是關心觀弘比較多一點，他握了握妻子的手道：「你先出去吧，我和孩子說說話。」
惜雨點了點頭，站起來說道：「你可別再寵著他了。」
「行啦，我知道了。」惜雨離開後慎言便把嘉琮抱在腿上柔聲道：「別哭啦，你是男子漢嘛，怎麼動不動就哭呢？快別哭了。」說著就替兒子擦去了眼淚，嘉琮慢慢地停止了哭聲，「你娘說的對，凡事都有輕重緩急。觀弘受了傷要盡快送回去清理傷口，所以爹才先送他回去。你和觀弘是好朋友，難道就忍心看著他受傷不管嗎？」
嘉琮搖搖頭道：「不是！我不會不管的。」
「這就對了，嘉琮一向就很懂事，會體諒爹爹的，是吧？」慎言摸了摸孩子的頭問道。
「嗯！」嘉琮破涕為笑道：「我會體諒爹爹的。」
「乖啦。」慎言笑道：「爹陪你寫字好嗎？」慎言看著嘉琮認認真真地寫著字，心裡面嘀咕著：看來過去的確是把嘉琮給寵壞了，這種任性的個性自己要付上大部分的責任。相比之下觀弘就顯得敦厚，不同生活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他們的個性完全不同。在育子方面慎言不得不折服於楚雲，看到她將他們的孩子撫育得懂事孝順，慎言不禁欣慰。
晚上慎言又是呆在書房裡看著那件觀弘小時候的衣裳足足兩三個小時，這些天來他夜夜如此。
顧省之的風濕痛好了一些，因為酒廠有生意便撐著身體去處理，半途中發現忘記帶契約便讓慎為回去拿。慎為拿了契約剛要出門就在大門口碰上了從外頭回來的夢羅，兩人見面有些尷尬。細細算來兩人雖然同住顧家大宅，但卻已經有半個多月沒見過面了。
「聽說這幾日你忙得很？」夢羅先開口了。
「還好，還好。」慎為的眼睛不敢去看夢羅，「鋪子裡的事情多。」
夢羅看見他閃爍的眼神心裡僅存的那一點點希望瞬間破滅，看來他是不會開口留自己的。「那你要多保重，這些日多雨，出入帶好傘。」夢羅低聲囑咐道。
聽到夢羅的這番關懷慎為不由地抬頭看了看她，「你一個出去？怎麼不帶個丫鬟跟著？」
「有心事，一個人出去走走。」夢羅哀歎道：「我不想讓人家看到一個新嫁娘難過的樣子。」
她的言下之意慎為很清楚，他除了愧對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歉意。「對對不起。」他誠懇地說了一句。
夢羅苦笑道：「與你無關，你已經待我很好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既然走錯了我就應該承擔下來。」
她這麼說慎為更加難受，兩個人做錯了事卻要她一個女人來承擔，慎為有時候真的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沒有定力、對不起恩婕，也痛恨自己既然做錯了卻沒有勇氣去承擔。他想讓這件事不了了之，隨著夢羅的出嫁一切都回歸原位，但現在看起來這種想法真的是很懦弱。
「表小姐，您去哪裡啦？叫我們好找！」多秀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怎麼？還怕我會離家出走嗎？」夢羅笑著說道：「你們放心好了，既然我說答應邵家的親事，就不會反悔。」夢羅故意看了看慎為，就看到他臉色很不好。「不耽誤三少爺了，多秀，我們回去吧。」
夢羅走了，慎為腦海中還盤旋著她最後的話，她如果嫁去了上海的確能一下子解決很多問題，但隨之而來的內疚就將一輩子困擾著自己。慎為一直知道自己愛的人是妻子恩婕，但自己對夢羅做出了那種事，他心裡也覺得對她不起。
等候在外面的車伕催道：「三少爺，快走吧。老爺等著呢。」慎為這才給了自己一個不再繼續煩惱下去的理由，拿著契約趕去酒廠。
一次有人打掃書房的時候差一點把觀弘的小衣服翻出來，慎言覺著擱在家裡不放心便將衣服帶去了廣賢樓自己的管事兒房裡。之後慎言呆在廣賢樓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這一日天空中飄著小雨，連日來的陰雨天讓每個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廣賢樓一如既往地熱鬧，慎言站在三樓的樓閣上俯瞰樓下大堂裡和二樓雅間裡的門庭若市，也略有一些自豪。忽然他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廣賢樓，正是楚雲。她來幹什麼？慎言忙跑了下去。
夥計認識楚雲熱情地招呼著，「三姨太，有什麼吩咐？」
「麻煩你給我做一些綠豆糕還有蝴蝶酥、白糖糕。」楚雲一連說了好幾樣點心。
夥計記下後便去了廚房下單子，這時候慎言走到楚雲身邊。「想買點心應該去摘星樓，怎麼來了廣賢樓呢？」
楚雲聞聲朝後看去，看到慎言便說道：「連日下雨摘星樓的屋頂漏水正在維修，所以就過來買點心了。」
「怎麼一下子買這麼多點心？」慎言坐下來問道：「吃得完嗎？」
「今天是觀弘的生日，本來我應該親自下廚做給他吃的，可是剛才大夫人說身體不適讓我代替去劉家應酬打牌直到現在才能回去，時間來不及就過來買現成的。」楚雲看了慎言一眼道：「我沒有想到會碰上你。」
「今天是觀弘的生日？」慎言看著楚雲道：「九月二十四，真的是觀弘的生日？」
楚雲聽到慎言的質疑便板著臉說道：「二少爺是不是又要糾纏一些無謂的事情？揚州買點心的地方多的是，我還是去別家買好了。」說著就站起來要走。
「等等！」慎言叫住了楚雲，「廚房做這些點心需要一些時間，這裡人多不如去樓上坐一坐，我們喝杯茶慢慢等。」楚雲看了他，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和慎言的對話確有些奇怪，於是便答應了，隨著他一同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