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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身份 文 / 西西弗斯

    我給薛倩打了個電話。薛倩睡眼惺忪的說:「老趙,你怎麼回事?怎麼總是大半夜的找我。」

    我說道:「我不找你,我找呂先生。」

    薛倩打了個哈欠。抱怨道:「那不是一樣嗎?呂先生又沒有電話,還是得打到我這裡來。」他問道:「你找呂先生幹什麼?」

    我看了看少女,她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桌上的蠟燭。這一次她變得精明了,沒有直接伸出手去撫摸燭光,而是用一根小棍,來回的撩撥燭火。

    薛倩在電話那頭叫道:「老趙,你怎麼回事?你不說話我就把電話掛了。大半夜的,耍我嗎?」

    我回過神來,說道:「醉鬼來了。」

    薛倩說道:「別鬧,醉鬼不是死了嗎?」

    我說道:「正是因為他死了,又出現了,所以我才找呂先生。」

    電話那頭的薛倩馬上來了精神。喜道:「有熱鬧看?」

    我苦笑了一聲,說道:「這一次的熱鬧可不小。」

    薛倩扔下一句:「你等著,我們馬上到。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醉鬼看著我,問道:「你在和誰打電話?」

    我說道:「和我的朋友。他們想跟你一塊等白天。」

    醉鬼點了點頭,並沒有表示異議,然後開始一口一口的喝酒。

    我看著她,忽然有一種感覺,她和幾天前的醉鬼,大不相同。

    幾天前我第一次遇見醉鬼的時候,他看起來教養很好。一身書卷氣,其中又有些孤獨和憂愁。這種氣質,和他的別墅,以及他的經歷很相似。那時候他雖然安靜,但是沒有一點女人的姿態。

    現在的少女,毫無疑問是醉鬼本人,因為有一些話,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她的身份已經不用懷疑了。可是她的性格,和幾天前千差萬別。那種惆悵不見了,相反的。很活潑。而且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男人的陽剛之氣,完全符合她現在的少女身份。

    唯一沒有變化的,就是她仍然愛喝酒。

    少女忽然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來,問道:「你從哪來?」

    少女愣住了,說道:「我走過那麼多地方,哪裡還記得從哪來?」

    我點了點頭。心裡面開始使勁的思考。我想理出一個頭緒來,但是失敗了。

    過了一會,呂先生和薛倩趕到了,他們兩個問道:「醉鬼在哪裡?」

    我指了指少女,說道:「不是在這坐著嗎?」

    薛倩走過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問道:「老趙,你是不是瘋了?這是醉鬼嗎?」

    我還沒有說話。少女卻晃了晃手裡的酒,說道:「我一直拿著酒在喝,不是醉鬼難道是吊死鬼嗎?」

    薛倩向後退了一步,看了看呂先生:「老道,你看他是不是人?」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是人,這沒錯。」

    少女有些不快的說道:「你們幾個,是來看猴子的嗎?」

    我笑著說道:「她就是醉鬼。這個錯不了。只不過,她有一項特異功能,就是每天睡一覺,睡醒了之後,就變了一個身份。時而是男,時而是女。時而是張三,時而是李四。」

    薛倩和呂先生都坐了下來,我們四個人圍著蠟燭,誰也沒有說話。

    大家沉默了一會之後,呂先生率先打破了這種安靜,他問道:「你還記得前幾天的事嗎?」

    少女點點頭:「當然記得了。我醉倒在街頭,是趙大哥把我扶到屋子裡面來的。」

    呂先生又問:「再後來的事,你還記得嗎?」

    少女說道:「我回到家之後,睡了一覺,再醒過來,已經在千里之外了。」

    呂先生盤問了很久,少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少女問道:「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呂先生說道:「那天你不是睡著了,而是死了。」

    少女愣了一下,有些驚慌的問道:「哪天?」

    呂先生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是每一天。」

    少女站了起來,搖晃著腦袋,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是活人,我不是死人。」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幾天前的那一具屍體還沒有火化,你可以去看看。」他頓了頓,說道:「而且,那也不是你的身體,你沒有身體,包括你現在的身份,都是偷來的。」

    少女花容失色,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兩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而旁邊的薛倩則一臉滿足,似乎這個熱鬧精彩極了。

    呂先生又問:「你想知道,你為什麼從來沒有見到過白天嗎?」

    少女摸了摸眼淚,帶著哭腔問道:「為什麼?」

    呂先生說道:「因為你暮生朝死,只有一夜的性命。自然看不到白天了。」

    少女嗚咽道:「可是我明明是活人。」

    呂先生笑了笑:「你不是活人,別再騙自己了。你以為人的身份真的可以千變萬化嗎?你用的,是別人的身份。」

    少女還要再說話。呂先生忽然急道:「趙莽,快告訴她你的電話。」

    我愣了一下,隨即報了一串號碼。

    呂先生向少女喝道:「快背下來。」

    少女被呂先生嚇住了,腮邊掛著淚水,帶著哭腔開始一遍一遍的背。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雞叫聲。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然後軟軟的倒在我的破床上面。

    看樣子,她是睡著了,可是我卻明白,她已經死了。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報警吧。讓她的父母來認領屍體。」

    石警官很快來了,按照程序,給我們做了筆錄,然後帶走了屍體。

    他很為難的說道:「趙兄弟。再這樣下去,你快要變成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了。」

    我苦笑道:「不是我幹的。」

    石警官說道:「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幹的。不過你趕快想想辦法,白髮人送黑髮人,實在太慘了,你幫幫他們,也幫幫自己。萬一哪個發了瘋的親人鬧起來,你也不得安寧。」

    我點點頭,說道:「我盡全力。」

    石警官唉聲歎氣的把屍體運走了。臨走的時候還在歎息:「年紀輕輕的,長得又好,就這麼沒了。她的父母得哭成什麼樣?」

    等警察走了之後,我和薛倩問呂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呂先生說道:「趙莽,你已經入我門下了,我吩咐你讀的南華經,你讀了沒有?」

    我有些慚愧的笑了笑,說道:「都是文言文,不太看得懂啊。」

    呂先生說道:「其中有一篇逍遙游,提到一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我說道:「這一句我明白。朝菌的生命很短,朝生夕死,所以它不明白什麼叫一天。蟪蛄的生命要長一些,它春生秋死,所以不知道什麼叫一年……」

    我說道這裡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疑惑的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剛才見到的少女,和之前見到的酒鬼,是朝菌?」空亡屋:妙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朝菌是一種植物罷了。我只是打個比方。剛才咱們見到的少女,就像是這朝菌一般。朝菌是朝生暮死,而它是暮生朝死。」

    薛倩問道:「咱們見到的,是一種鬼嗎?」

    呂先生搖搖頭:「我不清楚。」

    薛倩又問道:「它是怎麼產生的?」

    呂先生又說:「我也不知道。」

    薛倩著急地問:「你都知道什麼?」

    呂先生說道:「莊子最先提到朝菌的時候,並不是在講鬼,而是在講人生中的一些道理。古往今來所有的典籍,引用到朝菌的時候,也都是引申義,從來沒有人說,他真的看見一個人,或者一種魂魄,朝生暮死。所以,關於這少女的結論,我們只能靠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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