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剪鳶2 文 / 泠風

    一個人對著富麗堂皇空空蕩蕩的房間，師繾婼不禁覺得一陣寒冷襲上心頭。床邊的絳紫色蝴蝶結流蘇床簾分別勾在銀鉤上，碎碎地落在一點疏影，桌上燃燒著的雕花紅燭莫名地搖了搖光焰，把她的思緒一下子搖回了從前。

    燭光恍惚著迷離了她的眼睛，依稀中好像看見冷世翊的笑臉，她腦海中無法控制地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日子。紅燭明明滅滅，她眼前浮現一幕幕揮之不去的影像。想起第一次和他相遇，他攔截下顏衾玉的轎輦那樣的卓犖不羈；想起從他給自己塗滿臉油漆開始天天鬥嘴置氣不休；想起女扮男裝和他一起去玉絳閣；想起自己誤墮夜暘宮的紅墳密道時，他不顧一切陪同身側共闖難關；想起為了保護自己他替她受了無數次傷；想起二人同時拜在蘭若榭捨門下，共習陰陽相生的雲氏劍法雙劍合璧；想起他暗暗吃醋生氣的表情；想起他放紙鳶，她在山丘下開心地追著；想起雨天被他擁入懷中紙鳶定情；想起和他在玉鉤斜的花燈一模一樣成雙成對；想起太多太多攜手並肩風雨同舟和嬉笑怒罵，一起仗劍江湖的歷歷情形，頓時淚珠如傾，掩面低頭泣不成聲。

    她緩緩地閉上眼潸然泣數行下，窗外風聲獵獵撞擊著窗紙沙沙作響，她獨自在紅燭下對影煢煢，從懷中拿出了那只扎得極其精細的彩色紙鳶掛件，伸出春蔥般的纖指觸摸上那翅羽上書寫的「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逢，與子偕臧」，字跡已然被淚滴暈開些許。

    這一刻心裡的絞痛和胸口傷處的疼痛混在一起，偽裝了一天的平靜和堅強在一瞬間瓦解，她早已淚泗流連，起身去端桌上的蠟燭想要吹熄了獨自躲在黑暗中，手掌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針線籃裡的小剪刀，一時手心被劃破一個口子血流如注。

    她頓了頓，拿起剪刀對準紙鳶張開兩片刀刃，錐心般痛楚地慢慢把紙鳶夾入正中抬到自己的眼前留戀地望了一眼，猛然合上刀刃閉起雙眼狠下心用力一絞，頭腦中更快速地閃過一幕幕曾經的種種，哪怕是賭氣拌嘴的甜蜜對此刻來說都是刺骨的痛，她發狂似的一刀一刀「卡嚓卡嚓」絞著手中的紙鳶，剎那間被絞碎成支離的紙屑翩翩而落，落在她的膝蓋和腳邊，像是老天無聲的嘲笑。

    漫天紛飛的碎屑零零落落飄揚下，忽然她的房門被輕輕地推開，梨花帶雨的玉容些許訝異地望向門口，只見黑風月夜中頎長地立著一個篷衣瑟瑟的男子含笑看著她，那樣熟悉的笑容和畫一般精緻的五官顯然來人是何浚先。他並不說話，從背後拖來一隻樟木鑲刻滿銀蝴蝶的巨大箱子進屋，面對著她俯腰打開箱子，坐在床沿邊哭紅眼圈的師繾婼頓時驚呆了。只見那口箱子裡滿滿登登塞著無數只紮好的紙鳶，一一疊好放在裡面，粗略看過去也有千百隻，她想都沒想，藉著心中的那股怨忿之氣抓著剪刀衝上前去，一刀一刀邊哭邊往箱子裡扎去，胡亂絞爛箱子裡的紙鳶。

    直到哭倦了也剪累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箱子裡還剩下大半的完好無損的紙鳶和一地殘碎紙片。何浚先淺淺一笑拿過她手中的剪刀，親自上前替她絞著箱裡剩餘的紙鳶，全部剪碎後端起燭台丟入箱中，一把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師繾婼淚痕已干，他不像別人安慰或勸解，而是默默地陪著她發瘋，不多說一句，卻貼心到最深處。

    她微微破涕，側身撲進何浚先的懷裡，他依然沉默不語陪著她坐在地上，門外的風呼嘯著吹進來，捲起地上的殘紙和廢墟，冷徹心扉，他輕輕環過手替她遮住單薄的衣衫，撫了撫她如緞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