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水榭2 文 / 泠風

    中宵過半，圓月鐫刻在黑漆漆的天上，師繾婼思忖著何浚先應該早已睡著了，躡手躡腳地從屋裡搬了把椅子和零碎的木板到門外坐了下來。這幾日在這座高山上幽居怡然自得，平日裡她養蠶採桑，他酌酒對弈，時不時笑著吟兩句「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行與子還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洩洩兮，行與子逝兮」，看上去倒也像對神仙眷侶。

    可她總有幾次無意間看見他在屋內削了兩根枴杖，全神貫注地架住自己的身體試圖走上兩步，卻又狠狠摔在地面上，那絕望的眼神和獨嘗苦楚有如深淵。一想到他那樣的神情就讓她心裡一揪，面對她時彷彿毫不在意微笑開朗，可暗地裡內心卻更加痛苦。

    她把早已找來放在林中的舊板車推來，拆卸下兩個大圓轱轆，拿起錘子對著椅子兩側捶捶打打，月夜無人，只見她獨坐月下聚精會神地把零件拼湊在椅子上，竟異想天開準備用這些小物件要為他打造一把輪椅。她擦了擦脖頸的香汗，眼見安上了一個車輪，開心地笑了笑繼續拼裝。一直到天濛濛亮了，這把輪椅才似模似樣地做好了，她欣喜萬分地檢查著細節處，又坐上去親自試了試，都顧不上擦乾淨鼻頭和臉頰上的污漬和灰塵。

    「浚先，你看我給你做了輪椅。」師繾婼滿臉是灰激動地推著輪椅到他屋裡，何浚先剛剛醒來，看見她疲倦的面容上兩隻眼眸喜悅地亮晶晶的，看著那把精巧的輪椅驚歎道：「婼兒……你一夜沒睡，就是為了替我做這個輪椅？」

    她把他背到輪椅上坐下，笑道：「有了這個輪椅就方便啦，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不過就算沒有它，我也願意做你的雙腿，背著你走過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你看今天陽光多好，我推你到外面和小溪邊去看看吧。」

    二人出了小築，嗅到一股青草與泥土混合的香氣清新撲來，遠望去一片碧草芊綿，溪流漸漸，透明如水晶的小波瀾撞上水底五色的卵石激起的水花在陽光下如同潑灑的亮片，給萬物都塗上一層明亮的光澤。花葉葳蕤如霧，成群的彩蝶雙雙棲在叢中，空中白雲靉靆，何浚先也覺得心情豁然開朗了很多，她推著他的輪椅在花叢中笑著跑著：「你看，好漂亮的蝴蝶，是不是比你們蝶翎幫的佛蝶還要美呀？」

    他忽然黯淡下目光道：「如果我的腿還是好的，我就能把它捉回來給你了。」師繾婼收起笑容，知道不小心說錯了話引他傷心，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誰知翩然飛來一隻粉色的蝴蝶停在何浚先的手上，他不由驚喜道：「哎呀，蝴蝶！」

    他小心翼翼地屈起手指生怕驚動了蝴蝶，把手指慢慢移近師繾婼面前笑道：「婼兒婼兒，雖然我的腿廢了，還是能為你捉蝴蝶！」那只粉蝶好像頗具靈性聽得懂他的話，就在他遞給師繾婼手指時撲地一下飛了起來，在二人面前轉了幾個圈，聽話地降落在師繾婼的肩上撲扇著如畫的雙翼。

    她拍手笑了起來：「浚先，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再跳一次舞給你看好不好？」她雙腳輕輕點地，右腳為軸輕舒長袖，素手自袖底揚出，抬腕低眉身軟若絮，青絲纏繞項間，裙幅熠熠挽地三尺，步態翩躚引來大群五彩繽紛的蝴蝶圍著她身週一齊徐徐伴舞。

    何浚先摘下一片葉子放在唇邊吹起音律助興，青山綠水間二人快活地好像忘掉了所有的羈絆和煩惱。一支舞跳完，師繾婼盡興地笑著臥倒在他身邊的草地上抱頭仰望著天空：「如果能就這樣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