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清茶如溫 文 / 伏特加加
季家
擺在茶几上的溫茶還冒著熱氣,面對而坐的兩人神色肅穆,沒有人去出聲驚擾,沉寂如水的室內只有清脆利落的落子聲。
季容平執起一枚白子,思索片刻,還是擲下,然後苦笑道:「這局我輸了。」
「哈哈哈哈,承讓承認,季先生奇藝高超,我也只是僥倖贏了一局,剛才我可是連輸了兩局呢!」話是這麼謙虛的說,只是——顧沛海得意地笑,得意地笑,連臉上的淤青都綻放著光彩。
「想不到我們如此投緣。」
季容平端起茶潤了潤嗓子。都是四五十歲的人,找個知己好友比什麼都難,他也沒想到會和眼前的人一見如故。
他和卓元交好,那是20多年的交情,兩人從脾氣到愛好都互知互曉,契合無比。他們一個大學畢業,後來進入同一個大學任教,意氣相投,彼此欣賞對方的才華,在工作上彼此幫助,私交篤厚。季容平以為這份友情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卻是斷送在了兩個小輩身上。當年的一句戲言,大家都當了真,以為會讓兩家的關係更進一步,誰知陰差陽錯,現在卻是落到個老死不相往來的結果。其實聯不聯姻,成不成親家,有什麼要緊?當初要是不強求,也許就不會今天這個後果了。季容平在心裡歎了口氣。
和卓元斷交的這幾年,不只是不交談,簡直像是仇敵一樣。他們就算在學校裡碰見都假裝陌生人,以至於大學裡滿是季卓兩教授不和的傳聞。傳聞,卓元教授的高徒在季容平教授那裡得了不及格的分數;傳聞,卓元不問緣由直接當了季教授的學生兩門選修。謠言愈演愈烈,發展到了季卓兩教授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過往的地步。
可惜這些傳說在兩個當事人耳朵裡,進了,又出了。個中緣由,都只有兩人自己知曉。
誰也不去辯解,誰也不去追究。
自從斷了這份交際,季容平已經好久沒有再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這般愉快地與人對弈,真是好久不曾體驗的感覺。季容平鏡片下的雙眼,向對面射出一道溫和友好地視線。
「我們再下一局如何?」
「好啊!這次我可要再扳回一局。」
唐書真無奈地出來給兩人續茶水,本以為下個一局過過癮就罷了,沒想到這兩人倒下個沒完了。
放下茶壺,她看了下手錶,女兒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哪裡冒出這麼一幫奇怪的人,還偏生要找她家閨女。
唉,這都叫什麼事?
=====就讓時光倒退回半個小時前======「叮咚~叮咚~」
「來了,來了。」
「卡嚓——」
唐書真打開門的瞬間倒抽了一口氣。門外大約十來號人,帶著煞氣的臉齊刷刷地看著她,如此整齊劃一的黑色,如同某種鳥類的顏色,著實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良家婦女嚇了一跳。
領頭的男子大約四十歲,從滿臉還未消腫的傷口中還可以勉強看出長得不錯的五官,興許以前還是個帥哥,只是這男子臉上又堆滿了笑容,給這本就淒慘的臉多增了幾分猥瑣的感覺。於是在唐書真眼中,這男子的地位瞬間從老帥哥降級成了老流氓。
「你們是……」
「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這領頭的「一身黑,滿臉彩」的老流氓是這麼說沒錯吧!哼,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嗎?
「你們有何貴幹?」
「是這樣的,我們找人,這裡是有一位姑娘叫季初嗎?」顧沛海笑容滿面,盡量使自己的形象親切一點。
唐書真眉頭一皺,姑娘?這都是什麼年頭的叫法?小初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那是我女兒,她現在不在家,你找她有事嗎?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要不你們下次再來。」
她的潛台詞就是,趕緊走吧!可惜有人偏聽不出弦外之音。
「我們能進去等嗎?」顧沛海見她不回答,笑呵呵地厚著臉皮又問了一句,「我們能進去等嗎?」
「請、請進。」
在女主人顫抖得手指的引領下,顧沛海率眾而入。
本來明亮寬敞的客廳一下子湧入那麼多黑色物體,變得無比擁擠。
「書真,是誰來了啊?」聽見動靜,季容平推著老花鏡從書房裡探出頭來。
這問的真是好問題,可唐書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好,來的這夥人一身行頭怎麼看都像來討債的,可這總不能照實說吧。
季容平半天等不來回應,氣呼呼地折了報紙出來,卻是被好哈震驚了一把。
只見偌大的客廳裡,本來白色的底色已經隱匿在一大片黑色人馬裡。具體分佈情況是這樣的:妻子神情憂鬱地站在一旁,一排手下模樣的黑衣人站在沙發後面,而沙發上明顯是頭頭的危險分子還舉手向他微笑示意,滿臉的青腫都像開滿了花似的。
「晚上好,真是打擾你們了。」
這……真是有禮貌啊!這樣的謙和有禮,把季容平本想大聲訓斥問「你們是誰」的話生生堵在肚子裡。
「請問你們幾位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唐書真輕聲附耳過來:「他們來找小初的。」
「你們來找我女兒??」
「是的,是的。」
「你們和我女兒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這回答聽到季容平一頭霧水摸不著邊際。既然沒關係,還來找人?
「那你們找我女兒來幹嘛?打的什麼主意?」他走到那只慈祥的笑面虎跟前,很是有酸秀才高氣節范地吹了下鬍子,冷哼了聲。
顧沛海依舊笑呵呵的,那幫跟著來的小弟們可是不樂意了。哪來的老頭子態度這麼拽?居然這麼侮辱他們會長,雖說他們會長平時的形象也不是很英明神武,但好歹也不是個軟柿子吧!一時弟兄們各自使著眼色,交流著要不要打這家的老頭子這個話題。
你們懂什麼?我這叫先禮後兵,沒文化就沒文化,還不給勞資站站好。顧沛海一邊維持著笑意,一邊向身後蠢蠢欲動的弟兄拋了個殺氣十足的冷眼。
「只是找令千金有點事,有點事。放心,我們絕對沒有惡意,你們說對不對?」
後方部隊排山倒海地聲音:「我們沒有惡意!!!」
季容平還想逞能說些什麼,被這平地一聲雷一震,頓時失了氣勢。
「還不打電話叫小初回來。」小老頭咳了兩聲,只好向自己老婆顯顯威風。
唐書真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自己丈夫一眼,還是乖乖走到陽台上去打電話。
也不知道兩人聊了什麼,等她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客廳已經擺上了小棋盤,剛才還敵對的兩個人倒是很閒情逸致地對弈起來。
「書真,去沏壺茶來,記得用我上次帶回來的茶葉。」
這死老頭子真是稀奇,自己都捨不得喝的寶貝茶葉,居然捨得供出來給外人喝,而且這個外人還是明顯來者不善的黑衣大叔。
她出去這才幾分鐘功夫,局勢怎麼就完全逆轉了呢?真奇怪啊真奇怪。
兩人專心對弈,她就負責端茶送水,而這兩人這一下就下到了現在。
「承讓承認,我又贏了。」顧沛海笑得眉飛色舞。
「顧先生進步真快,這短短功夫,你的棋技早就趕上我這個老匹夫了。」
「哪有,哪有,我明明是運氣,哈哈哈哈~~」
正當顧沛海各種得意的時候,一個熟悉的懶散調子從門口飄了進來,「老頭子,能別在別人家裡丟人現眼嗎?」
是這小兔崽子!!居然送上門來了,終於讓勞資逮到了,這熟悉的聲音讓他火冒三丈,顧沛海顧不得剛才塑造的親切和藹的形象,直接凶神惡煞覓食般的奔了過去。
離門最近的唐書真最先聞聲看去。
只見那玄關口斜倚著個人,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雙手插兜,只是稀鬆平常的姿勢,他做著卻十分很好看,透著一股子隨性和優雅。那張臉也是生的好看,五官俊秀陰柔,特別是那雙貴氣的鳳目,眼眸如寒星璀璨,眼尾上揚的弧度攝魂奪魄,只是膚色過於白了些,顯得有些病態。
今天也算是稀奇了,家裡可真是熱鬧,來了一夥奇形怪狀的人就算了,這又是那跑來的帥小伙。這麼個大帥哥站在她家門口閃閃發光,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都忘了帥哥旁邊還站著自家閨女。
顧申沒有看到卓輕予的存在,抬眼只看到飛過來一個物體。
「好久不見,老頭子,我好想你呢!」
他笑瞇瞇地張開雙臂,一把將氣沖沖撲過來的自家老頭摟個滿懷,然後抱得緊緊地不讓他亂動。
顧沛海氣哼哼地不買賬:「你這混賬小子,快放開勞資,一聲不響拋棄你可憐的父親來b市泡妹子,還一走就這麼久,終於落勞資手裡了,放開放開,我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可憐的父親?這老頭子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顧申這麼想著,目光拋向他的老爹的俊臉,瞬間呆滯了。
可不是應了那句可憐嘛!這老臉怎麼被打成這樣了,明明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老頭又帶人去打架了?可照理說群毆都是嘍囉的事,也犯不著頭頭自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