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9章 審訊 文 / 六道
第139章審訊
中年人有聽到聲響,等夏文傑站到他面前後,他抬起頭來,剛好和夏文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他滿臉斑白的鬍鬚,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沒刮過了,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如果不仔細辨認的話,任誰都不會把這個形同乞丐的中年人和李慶東聯想到一處。
夏文傑對李慶東太熟悉了,他的照片,他都不知道翻看過幾百、幾千遍了,哪怕是化成了灰他都能認出來。
他注視落魄中年人好半晌,又走到他近前,捏住他的下巴向左右看了看,確認此人正是他要找的李慶東。
人可以變瘦,哪怕瘦脫相也沒關係,畢竟人體內的骨頭是不會發生變化的,夏文傑在警校的時候有接觸過法醫學,其中很多內容都涉及到人骨鑒別。
他向走進倉庫裡的顧錦陽點點頭,說道:「陽哥,這正是我要找的人。不知,陽哥可不可以讓我和老朋友單獨說會話?」
此言一出,別說顧錦陽愣了一下,被捆綁在椅子上的那名中年人也愣住了,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個青年,又從何談起的老朋友?
顧錦陽略微遲疑片刻,聳肩笑道:「當然可以,勝哥,你們慢慢聊,兄弟就在外面等你。」
「好。」夏文傑含笑點點頭。等顧錦陽帶著他的手下人全部走出倉庫,夏文傑這才向四周瞧了瞧,見不遠處有把空椅子,他拉了過來,坐在落魄中年人的對面。
而後,他抬手把中年人口中的破布條扯掉。
「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我……我沒有得罪過你們吧?」落魄中年人顫巍巍地說道。
「李慶東是吧?」夏文傑隨口問道。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落魄中年人臉色頓變。他早已經改用化名,而對方卻能一口叫出他的本名,他馬上意識到事情糟糕了,對方是來者不善。
「我……我叫胡慶海,並不叫李慶東……」中年人結結巴巴地說道。
夏文傑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並輕輕拍拍他的膝蓋,柔聲說道:「李工,我現在能坐在這裡和你交談,就說明我已經識破了你的身份,你又何必非要再硬著頭皮裝下去呢?」
中年人臉色頓變,面露驚容,問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稽核。」
「稽……稽核?那是什麼?你……你不是幫派的人?」
「當然不是。稽核,原本是和你毫不相干的一個部門,如果你沒有叛國,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見面,是你愚蠢的舉動讓我不得不來到香港,又不得不想方設法的把你挖出來。」夏文傑無奈地說道。
一瞬間,中年人如同被抽乾力氣似的,肩膀垮了下來,整個人就如同一灘爛泥,癱軟在椅子上,如果不是被捆綁,他這時候恐怕都得滑坐到地上。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對方是別國的諜報人員或者特工,那一切都還可以商量,他還有周旋的餘地,而對方偏偏是國內來的,自己落到他的手裡,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他蒼老的臉上汗如雨下,不知過了多久,他吐出一絲苦笑,說道:「你是來殺我的,你一定是來殺我的……」
「當你決定叛國的時候,就應該預見到自己將會有這麼一天。」夏文傑也不想騙他,殺掉他,確實是他這次的任務之一。
「我沒有叛國。」李慶東如同受了刺激似的,猛然抬起頭來,衝著夏文傑大吼道。
夏文傑下意識地向倉庫外望了望,好在顧錦陽都距離倉庫較遠,應該不會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
他冷哼一聲,說道:「把那麼重要的技術賣給美國人,換國籍、換美金,這還不算叛國嗎?」
李慶東兩眼血紅,神情激動地說道:「末端制導……你知不知道我在這項技術上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足足二十多年啊,結果……結果就比別的研究所晚上一年,只晚一年,他們的技術就被應用了,而我的研究,我這二十多年來的心血,就統統成了廢紙,這公平嗎?我……我是工程師,我不管國家的不同,我只想繼續做完我的研究,這有什麼錯?我們國家已經終止我的研究,可美國肯幫我繼續做下去,我選擇美國,又有什麼錯?你告訴我,這又有什麼錯?」
他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臉色都變得漲紅髮紫。喘息了好一會,他喃喃說道:「太殘忍了!我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上面,除了這個,我什麼都不會做,什麼都做不了,可是在我馬上要成功的時候,卻突然終止我的研究,這不太殘忍了嗎!只需一年,再只要多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就可以完成了,這是我畢生的心願。」
夏文傑看著神情激動的李慶東,沉默不語。人們都說,科學是沒有國界的,優秀的科學家是屬於全人類的,其實只要國家還存在,那麼這句話就是空談。
如果是站在一名科學家的立場上,李慶東的選擇沒有錯,但若是站在國家的立場上,他的做法就是無法容忍的。
他低聲說道:「兩個科學院在對同一項技術做研究,既然有一方已先做出來,另一方理應終止,再做下去,就是資金、資源和時間上的浪費,是在做重複的工作。」
「哈哈。」李慶東瘋狂地大笑起來,搖頭說道:「你不是科研工作者,你永遠都無法體會到一名科研工作者的艱辛,你更無法體會到他們的信仰。我不信仰什麼主義,我只信仰科學。你和那些人都一樣,只以為我是為了錢才要把技術賣給美國人,哪怕美國人一分錢都不給我,只要他們能幫我做完我的科研,就算讓我立刻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可是你也別忘了,你首先是一名中國人,然後才是一名科研工作者。」
「你說錯了,我首先是一個人,然後才是中國人。」李慶東高高揚起頭來。
夏文傑再次默然。這就是一名想做科研想瘋了的科學家,他究竟錯在哪裡,他說不出來,也許,他錯生了國度,也許,他就錯在那一點點的運氣上。
二十多年的光陰,二十餘載的努力和付出,結果只因為稍慢那麼一步,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付之東流,別說是個科研瘋子,哪怕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正常人,也可能會被活活逼瘋。
夏文傑很同情他,也開始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選擇投奔美國了,可是這對他而言並非一件好事,因為他的任務是殺掉李慶東,越是理解他、同情他,他就越難下手。
現在他是真的在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接這項任務,這種事,根本就不在稽核的職權範圍之內,這種劊子手的工作,也根本不是稽核該做的。
他垂下眼簾,深吸口氣,命令自己的心必須硬起來。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說道:「把你偷走的數據,交給我。」
李慶東看著夏文傑笑了,搖頭說道:「你無法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何況,把數據給了你,接下來我只會有一個下場,就是死嘛,你們那一套,我再清楚不過,想對我用什麼樣的酷刑,就對我用出來吧。」
「李工,我尊敬你們這些默默為國家奉獻的科研工作者,我也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我做不到,明知道會死,我為什麼還……」
李慶東的話突然頓住,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夏文傑的手上。在他說話的時候,夏文傑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放到他的面前,那正是他的全家福,有他的夫人,還有他的女兒。
「李工,現在國安部的同仁已經控制住你的家人,美國人送不走她們。還有,我必須得提醒你,你知道叛國者的罪名有多壞嗎,如果你以一名叛國者的身份死去,你的妻子、女兒將會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她們得一輩子都像隻老鼠一樣偷偷摸摸地做人,受人們的嘲笑和議論,你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你也不為家人考慮嗎?」
夏文傑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
李慶東身子猛然一震,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手中的照片上,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但豆大的眼珠子已奪眶而出。
夏文傑向前湊了湊,靠近李慶東,繼續說道:「把數據給我,我會盡我的全力,幫你爭取到烈士的頭銜,你也知道,烈士家屬會受到國家的特殊照顧,你的女兒在大學畢業之後,可以進入政府機關工作,有烈士家屬的背景,以後在工作崗位上的陞遷也會比其他人容易許多。」
李慶東緩緩閉上眼睛,但眼簾並沒有阻止淚水的流淌。
此時他臉上所表現出來的痛苦表情,讓夏文傑的印象太深了,以至於許多年後都能在他的腦海中清晰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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