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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上杉與信子 文 / 初墨無痕

    梅雨季節結束後,潮濕總會讓人睡得很不舒服。

    咚咚咚——拘謹的敲門聲讓上杉信子從清晨的半夢半醒間恢復了意識。

    「信子大小姐,您醒了嗎?不要忘記今天的日子,請您盡快做好準備。」

    耳旁蕩著熟悉而又冰冷的呼喚,上杉信子微睜開眼睛,灰色的榻榻米映入眼簾,仔細觀察,還能看見被水腐蝕的黑灰色水印,這間宅子至少也有五百年了,雖然已經被無數次修補,但從未有人敢提出重建的建議,因為……這間屋子的年齡,還代表了上杉家族的興衰。

    她並沒有回答,但門外的僕人似乎習慣了一般,自主的離開了,雖然美名為大小姐,但妾室的兒女,又有誰會重視呢?

    上杉信子一翻身,從床上起來,周圍依舊是熟悉的模樣,吊起的竹刀,日常使用的樸粉白色和服,以及一雙整齊擺放在門前的木屐,僅此而已。若把這些東西撤離,這地方就算換稱為『監獄』,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她曾無數次懷疑,這個大小姐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恐怕最多也只是個代號吧……如果是那樣,或許反而可以讓人放鬆許多也說不定。

    兼具野丫頭和大小姐的她無論是在哪裡,都是被欺負的對象,正因為如此,她也學會了自衛的手段,時間一久,變強也是肯定的。

    但就算如此,她也從不還手,一直都是被動的進行防衛,盡量減少自己的痛苦罷了,因為她,不想和這個家族扯上任何關係,也不想給它添麻煩。

    被放養在偏遠宅邸的她自然沒有貴族朋友,再加上除了能偶爾在道場打轉,無法隨意離開家門,一直接受家教的她甚至連普通朋友都沒有。

    有的,只有想利用自己和機械對話的父親,以及例行公事的女僕。

    「雪嗎?又到這個時候了呢。」上杉信子望著覆在窗上的冰層歪了歪頭,突然少有的笑了,為什麼呢?總感覺……剛才好像做了一個非常快樂的夢,好像還交到了朋友,第一個朋友。

    沒錯,信子做了一個快樂的夢,快樂到甚至讓她覺得這十五年來都過得十分蒼白,就像永恆不變的機械般的運動。

    信子很清楚今天的預約,儘管生為貴族,可上杉家依舊固執的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也不過是家族的財產之一,而將來也無非是用來招女婿或嫁出去,成為與其他家族聯婚並給上杉家帶來榮耀和富裕的棋子——這就是她唯一的價值所在。

    或許平時沒有什麼,但是今天……她十五歲了,和很多人一樣,她也到了這一天。

    耗資養活常人十五年的資源所獲得的上杉信子唯一的利用價值,政治婚姻。

    信子無言的整理好衣著,穿上木屐,伴隨一聲咯吱咯吱的聲響,輕輕將木門打。

    雪、雪、雪,整個世界都被雪所充斥……信子忍不住凝望天空,門外的世界依舊下著小雪,厚重的雪層每一步都可以在上面印出深深的腳印。

    繞著了大半圈,信子終於進入了中央大宅的大廳門前,而老遠,她就能聞到裡面正焚著香爐,地爐也冒著騰騰熱氣,和信子住的地方相比,這簡直就是天堂。

    這是古宅,地上依舊鋪著老舊的榻榻米,上杉體重不過百,但被踩踏的地面卻傳來了痛苦的吱呀聲,似乎隨時都可能塌陷一般,但無礙,上杉信子清楚的知道,這裡至少還能堅持一百年,至於今後,那便和自己無關了。

    進入廳內,上杉無言的對在場的所有人欠了個身,得到示意後便安靜地正坐在一側的坐墊上。

    「就是她嗎……?」

    「嘿嘿,不就是?不過,看起來長得還真標緻,不愧是上杉家的良種……」

    「不行不行……胸部這麼小,少了個性功能啊。」

    「哈哈——死變態,以後記得讓我……」

    信子剛坐下,旁邊就傳來低聲議論,他們都是附近較有名家族帶來的子嗣,在他們之中,就有一個和上杉信子安排為一對,結為夫妻的男子。

    他們說得很對,信子年僅十五,雖然身體好似缺少營養的發育不良,但多年鍛煉卻因此更為明顯的顯現出她的線條,再加上精緻的面孔,只要再過數年,她就是一個亭亭玉立的絕美少女,嫁給這些人渣完全是浪費了。

    信子微閉著眼睛,下意識的練習自己學到的呼吸之法,雖然對方低聲細語,但拜修行所賜,她依然聽得很清楚。

    但她完全沒有理會那些低俗的議論,因為,她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

    婚姻分配很快結束了,但信子一個上午都在修心,除了知道對方是個名為理人的傢伙之外,一無所知,話雖如此,其實這個名字在她腦裡呆補刀三秒之後就被她腦細胞主動性消除了。

    ……

    夜間,信子連信都沒有留下,就這麼徑直的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不帶走家中的一切,只拿著自己三年打工得到的薪水。

    而此刻,上杉家主所在地——尾張處的主宅。

    在城市中心的大廈頂層,竟屹立一間與城市周圍格格不入,純粹是木製的邸宅。其巨大、莊嚴之感,完全不是信子所住的小屋能比的。

    屋內,夜晚的大廳,燭光映照出兩道映在地上……

    「就這麼讓她走沒關係嗎?」隨意卻又不失恭敬的聲音問道。

    「沒事,就讓她去做好了,上杉家已經沒落了,現在的上杉家,也只不

    過是時代的遺物罷了,而且她母親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回答對方的是位老者,低沉乾啞的聲音就像干老的樹皮,雖年過八十,但他的脊椎卻像直尺一樣挺直著,沒有彎曲跡象,老者是上杉家的家主,也是支柱。

    「她可是天才。」年輕人再次勸阻道。

    「夠了,劍術在這個時代沒有絲毫作用!」似乎被觸到了逆鱗,老者充滿威嚴的聲音變得更加嚴厲,不容置疑。

    「……抱歉,是我拙智了。」年輕人沉默了下來,對方太頑固,主意一旦拿定,說再多沒有意義,而且這只會影響他在家主心中的地位。

    但看似好心的挽留,其實也不過是想搾乾對方最後一絲價值罷了。

    許久,沉默的老者突然深深地呼了口氣,渾濁的雙眼遮蔽了他心中的所有想法。

    只有他知道,那女孩,太特殊了,正因為這樣,他也從未主動去對她做些什麼,補償些什麼,哪怕對方是自己最後一個女兒,或許這正是一種名為放縱的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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