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五 酒後 文 / 魏香音
所有人之中,除了陳超要留在陵區值班之外,程館長、徐部長都跟著小李上了一輛車。車上原本還有一個座位,但由於喝醉了酒的蘇紫一直粘著章函的關係,所以章函默許了他和白秀麒一起跟著自己走。
雷雨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停歇了,由於低溫,地面上凝著一層薄薄的冰渣,在車頭燈的照射之下反射出一層銀光。
因為待會兒準備提前下車去買手機,所以白秀麒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在他的背後,蘇紫已經進入了酩酊大醉的狀態——像一條八爪魚似的纏著章函,嘴裡還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沒有人能夠聽得懂的話。
在一般人的眼裡,這的確應該算是一個很詭異的場面——才剛被破格試用的小員工,居然大大咧咧地扒在大老闆的身上發酒瘋,就算半路上被丟下去也不奇怪吧。
可是章函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和白秀麒寒暄的話都沒有。他就那樣安靜地讓蘇紫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動不動地,好像肩膀上扛著他的整個世界。
半個小時之後,車輛回到了柏官縣城。
時間是晚上八點三十分,縣城的主幹道上依舊是人頭攢動。白秀麒請司機將自己送到縣城裡唯一一家手機賣場前,又回過頭來看著後排座上的人。
「你走吧,我會把他送回去的。」章函道。
白秀麒衝他點了點頭,這才下了車跑進店裡去。
黑色的轎車重新啟動。沿著人頭攢動的街市緩緩前進。
章函輕輕地推了推靠在身邊的人,等到對方有了反應,才低聲問道:「你住哪裡。」
「我……」蘇紫動了動嘴唇,卻答非所問:「我也下車,能自己走……」
章函當然沒有同意這個要求。他想了想,伸手撿起蘇紫的那個舊雙肩背包,拉開拉鏈在裡頭找了一找,居然翻出了一個皺巴巴的快遞袋子。
「直接去家屬大院。」他對司機說道:「送我們到側門。」
縣城不大,幾分鐘後車輛就停穩在了家屬大院的側門外。章函拒絕了司機的幫助,自己扶著酩酊大醉的蘇紫走進大院。
來到泰陵履新這些時日。這還是章函頭一次踏足到大院裡的這個區域。老舊的水泥建築上下鑲嵌著冰冷的鐵窗。忘記收進屋的衣物在北風裡僵硬地搖晃著,遠處傳來幾聲狗吠。
他按照快遞袋子上的地址,將蘇紫扶到了其中一幢的單元門前。
「鑰匙?」
「嗯……」蘇紫靠在他的肩膀上扭動了一下,「上衣口袋……」
章函伸手到他的羽絨服口袋裡。在一堆硬幣和毛票之間摸到了鑰匙。門打開了。他又摟著蘇紫往裡頭走。
房間是一樓的東邊套。一室一廳的小房間。白粉牆、水泥地面,沒什麼傢俱,地上堆著一個一個的紙板箱。就是收納家當的容器。
沒有在客廳裡找到合適的位置,章函只能將蘇紫扶進了臥室。
臥室比客廳還要窄小,只有一個簡易衣櫥和一張床。床上的被子倒是疊得整整齊齊,可仔細一看卻很薄。
屋子裡很冷,章函扶著蘇紫走到床邊,頓時感覺到一股冷風迎面吹來。
他放下蘇紫左右張望,很快就發現床邊的窗戶破了一個洞,塞住洞口的紙巾被雪水打濕了掉在窗台上。
他走過去重新將玻璃上的洞堵好,接著就聽見身後「啪」地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章函回頭,發現蘇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起身來,脫下鞋子丟在地上,接著又去脫掉上身那件臃腫的羽絨大衣。
但他畢竟還是喝醉了的。手指抖抖索索地,好不容易才將拉鏈拉開,又被衣袖給纏住了。他苦惱地左右扭動了兩下,又倒回到了床上。脫了一半的羽絨服掛在胳膊上,口袋裡的硬幣和手機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章函走過去,將手機和硬幣撿起放在蘇紫的枕邊,然後俯下身來托住蘇紫的後背,幫助他將外套徹底脫了下來。
剛才在車裡的時候章函就覺察到了——蘇紫的身體很輕,也很單薄,很難想像這樣的身體素質僅憑一條薄被如何抵禦冬天的嚴寒。
他讓蘇紫重新躺回到床上,將薄被拉起來掖好,又將羽絨衣重新蓋在薄被的上面。做完這些事,他想了一想,又跑去一旁的衣櫥裡翻了件大衣來壓著羽絨衣。
如此一來,蘇紫倒是被裹得嚴實了,只露出半張酡紅的臉頰。被長睫毛遮掩著的眼眸漆黑如墨,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剩下好像也沒有別的事可做,章函便打算走人。然而他才剛轉了個身,右手卻被輕輕地拽住了。
「別走……」
這一拽分明沒有帶著什麼氣力,然而章函還是站住了。
他低頭,看見從層層被裹下探出來的那隻手,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指尖冷得如同冰雪,彷彿只要稍稍用力一捏就會消融不見。
「公子……不要走……」
蘇紫還在輕聲低喚著。
不過片刻功夫,他的雙頰上就已經滿是淚痕。但是還有更多的淚水,正不斷地從濕潤的星眸中滑落。
酒精作用下的蘇紫看起來十分虛弱,虛弱到似乎連說話的力道都沒有了。
章函只覺得心臟一陣揪緊,他知道自己胸腔裡似乎
乎有些情感,正在不受控制滿溢出來……
最先受到影響的是手指。它們正一點點地彎曲起來,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蘇紫冰涼的手。拇指在毫無血色的手背上輕輕地摩挲著,仔細感受著皮膚之下微微起伏的筋絡和骨骼,確認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
而就在這種撫觸進一步加深之前,卻有一種不合時宜的聲音從蘇紫枕邊傳了過來。
是剛才掉到地下的那隻手機,正在發出嘈雜的鈴聲。
蘇紫一動也沒有動,依舊死死地拽著章函的手不鬆開。倒是章函下意識地朝著手機瞥了一眼,正好看見了屏幕上來電顯示的那一個「鄭」字。
鈴聲持續著響著,沒有一絲要停歇的跡象。中間因為連接超時而自動掛斷過一次,但很快又繼續響了起來。
真是鍥而不捨……不過這樣倒也好。
章函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警醒,這才慢慢鬆開了手指,又稍稍掙動了兩下手腕,徹底脫離蘇紫的桎梏,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臥室的燈被關上了,緊接著被關上的還有客廳的燈光。在一片黑暗中,最後傳來的是大門開啟又重新關閉的聲響。
當章函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時候,蘇紫驀地睜開了雙眼。他一把抓起響個不停的手機,丟進了敞開的衣櫥裡。
白秀麒的運氣不錯。
他趕在商場關門之前買好了手機,辦了一個新的手機號。搞定所有這些,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
雕梅酒的勁道差不多已經完全消散了,可是酒味兒依舊殘留在衣服上揮之不去。雖然白秀麒走了一整天的路,已經是身心疲憊,但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準備洗個熱水澡。
經過昨天的「調教」之後,淋浴器的水溫被固定在了一個相對舒適的數字上,浴簾也乾脆地拆了下來丟在一旁。正當白秀麒痛快地享受著熱水所帶來的舒緩和清爽時,忽然聽見外頭臥室裡有什麼東西「啪」地一下掉了下來。
吸取了昨天的慘痛經驗,白秀麒這次沒有著急。他首先沖乾淨了地上的泡沫,然後慢慢地打開盥洗室的門朝外面張望。
昏黃的燈光下,房間裡一切都很安靜。他觀察了一陣子,才發現是擺放在寫字檯上的手機紙袋子倒了下來,撩開了窗簾的一角,露出鏡面一般的窗戶玻璃。
白秀麒不得不笑自己,真是神經有點過敏了。
渾身上下的水珠已經開始變冷,他打了一個哆嗦,趕緊重新回到熱水底下。
但也正因為他走得急,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塊窗戶玻璃上一閃而過的人影。
洗完了熱水澡,白秀麒心滿意足地坐回到了床上,開始研究起了新買的手機。他第一件想到的事,當然是給江成路打電話。
這一次接電話的人總算是正主兒了,不過江成路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倒是好像感冒了似的。
「你在幹嘛呢?」白秀麒直接了當地問。
「老婆跑了,跟兄弟喝悶酒呢。」江成路也不客氣地回答:「這又是誰的手機號?」
「你喝的是酒還是醋啊,我都能聞到那酸味了。」白秀麒不和他鬧,直接問重點:「剛才我這邊狂風暴雨又打雷的,是不是你過來了?」
「還真不是我。」江成路搖頭:「要是我還能等你自己打電話過來?早把你這個妖孽就地正法了。」
「你才是妖孽呢,貨真價實的。」白秀麒摀住話筒不讓江成路聽見自己上翹的尾音:「這我的新手機號,你存下。還有住研究院招待所404房,你也記下,以防萬一。」
「萬一,什麼萬一?萬一你想我了嗎?如果我現在過來找你,你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反正這裡的床很窄,你來了也沒有位置。還有你不會畫畫,通不過這裡的考試……」
白秀麒一邊念叨著,一邊將擦頭的毛巾丟到床頭櫃上,然後仰天躺在了床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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